陆臻听到小女孩的呼喊，猝不及防之下，手一抖，失了力道。小女孩挣开他的胳膊，一蹦一跳地向魔人的方向跑去！
“小心！”陆臻吓了一跳，沧澜剑出鞘，拦在小女孩面前。
萧子晗挡住魔人，不让他再往前走。
魔人面目狰狞，凶狠地咆哮了一声，向他们扑了过去。
萧子晗面色冷凝，正准备抵挡，却发现魔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向陆臻冲过去。
陆臻把愣在原地的小女孩护在身后，一招熟记于心的“古井无波”出手，化解了魔人的攻势。
他并没有下杀手，因此魔人只是踉跄了一下，很快便调整过来，继续攻击。
小女孩在陆臻背后，十分不配合，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又喊了一声：“爸爸？”
这魔人并不难对付，陆臻游刃有余地拨开他的手，对小女孩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看看他，并不像一个正常人啊。”
“是爸爸！”小女孩斩钉截铁地说，“一直……都，这样的！”
“什么？”
陆臻怔了一下，一时不察，让魔人寻了个空档，径直向小女孩抓去。
陆臻大惊，正准备出剑，却见魔人单手将小女孩抱起，放在肩头让她坐着，一点伤人的意思都没有。
不仅如此，魔人一只手臂抬着，护着小女孩，免得她坐不稳，从肩膀上掉下来。
安抚完小女孩，魔人混浊的眼睛重新看向陆臻，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这是在……保护？
陆臻停下动作，将魔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这魔人单看外表，似乎是周围哪个农家的人，穿着破旧的粗布短打，脚上蹬着一双草鞋，三十左右的年纪。
再仔细看，陆臻才注意到，他的肩膀上跨着一个破烂的布兜，里面露出一点山林野果的外皮。
小女孩坐在魔人肩上，却一点都不怕，还亲昵地凑到他脸旁，笑嘻嘻地去摸魔人的嘴。
陆臻看得胆战心惊，但魔人却在小女孩摸过来时，刻意抿紧嘴巴，不让自己凸起的獠牙伤到她。
难道他真是这女孩的父亲？
他们之前虽然也遇到过诸如容槿、蜃姬等拥有自我意识的魔人，但他们形容都与普通人无异；而这魔人，却已经是完完全全的魔化模样了。
陆臻收起剑，向后退了一步，试探着行礼道：“失礼了，我二人没有恶意，只是担心一个女孩子独自在荒郊野岭中，无人照顾，并无诱拐之意。”
魔人依旧警惕地盯着他，示威似的咆哮了一声。
不像是听懂了。
萧子晗也收起剑，问道：“怎么办？”
陆臻：“就继续这样，我们走吧。”
“不管这女孩了？”
“人家有自己的爸爸。”陆臻朝魔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看。”
萧子晗顺势看去，只见小女孩笑嘻嘻地在魔人肩膀上扭来扭去，魔人笨拙地配合着她，护着她的手指弯曲着，把尖锐的指甲藏住，免得伤到她。
“……”萧子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他们……”
“他照顾得了自己的女儿。”陆臻说，“我们是外人，还是别操这个心了。倘若把她带走，回到门派，她的父亲要怎样处理？害得别人父女分离，可算不上是救人。”
萧子晗没有说话。
陆臻说：“她父亲是魔人也无妨，你看看我，我可能……也算是个魔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子晗忙说，“我是担心……你。”
这个答案让陆臻十分意外：“我？”
“……她是个生灵。”
这次轮到陆臻无言了。
他明白萧子晗的未尽之语：这女孩是这段时间他们遇到的唯一活人，而以陆臻此时的精神状态，他十分需要一个生灵的鼓励。
如果能把这小女孩带走，他一路上会好受很多。
可高洁傲慢如萧子晗，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种私心？
陆臻久久没有答话，萧子晗面上渐渐有些挂不住了。他本就懊恼于自己妄图拆散别人父女的卑劣心思，此时更是难堪，低下了头。
陆臻说：“没关系。你替我着想的时候，我很开心。”
“……”
“有自己的私心又没错，我也有。”陆臻开玩笑道，“若是路上带上一个活蹦乱跳的电灯泡，反倒是打扰我们了。”
萧子晗听不懂“电灯泡”，但是明白了后半句的意思。他轻轻“嗯”了一声，用小到一眨眼就能错过的幅度，飞快地点了下头。
他们为这对**型性父女找来了些常用的日用品和衣物，放在二人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魔人好像看明白了他们的善意，难得没有攻击，只是护着自己的女儿，紧紧盯着他们。
陆臻在他们房门口留下一个警戒符，若是有人入侵，警报长鸣，魔人应该可以赶得及。
他们也做不了更多了。
人世走到如今境地，人各有命，只得各自为营。若是这小女孩有气运，自然能平安长大，等到一个全新的和平时代。
再往后的一日旅途里，陆臻仍然没有见到生灵。
不过，前面毕竟见到里那个小女孩，陆臻的情绪稳定了许多，没有那么悲观。
只是，当他们路过镇守北部的修真界古老门派梵天寺时，还是难掩震惊。
梵天寺里全是佛修，他们路子阳刚，满怀正气，按理说，正是阴魔死灵类的克星。
可此时，诺大一个寺院，里面上千的弟子全都不知去向，门派里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古佛翻倒，破败不堪。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寺院内血迹之类的不多，看来是寺内弟子及时得到了消息，且战且退，往中原方向走了。
萧子晗推测道：“死灵来势汹汹，强盛如梵天寺也无法完全抵挡。看样子，修真界很有可能彼此联合，聚在一处，全力抗敌。”
陆臻：“修真界各门派，彼此之间向来互有龃龉，能联合得起来吗？”
萧子晗冷漠地说：“要命的时候，就没那么多事了。”
“……哦。”
萧子晗：“纵观所有门派，凛江门历史最为悠久，山门大阵的威名也众所皆知，是最方便联合的地方。若是各门派有据点，那一定会选在凛江门。”
“凛江门装得下这么多人吗？”
“你若是多出去看看，就该知道，山门大阵所罩之地，除了门派，还有整座凛江山。”
“好哦。”
凛江门上下，做梦都想重回修真界之巅，成为霸主，若是这种情况下美梦成真，也不知是何感想。
印证之前的猜想并不需要太长时间，出了梵天寺没多久，他们终于再次见到了死灵。
陆臻和萧子晗躲在树后，听着前方几个死灵高谈阔论。
他们都作平民打扮，没有东城军那样严密的铠甲，只是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衣，聚坐在一起。
“两百多年前过去了，你看看这些修者的德行！遇到咱们，还不是只会抱头鼠窜，还说什么仙长呢，我呸！”
“哈哈哈，张老三，你还说别人呢！昨日里，是谁差点被那个年轻小道士一剑捅穿，亏得北城军来人，才保住一条命？”
“别胡说，我可不怕死！爷爷我活了这么久，早就活够了，那黄毛小道士要是真有能耐杀了我，我还得谢谢他！”
“得了吧，是谁被那小道士吓得哭爹喊娘，差点尿裤子？事后还把那小道士分尸泄愤了，你那能是不怕死？”
“这……这不是来到人间，又找到了点活着的滋味吗。要不是死气莫名其妙少了那么多，我能被伤着？”
“你说，好端端的，这死气怎么突然就少了？是不是跟营地中央的几根黑柱有关系？”
“嘘！城主大人不是说过么，谁都不准提及此事！你怕不是想被拉去喂一百遍妖怪？”
“失言，失言……你可别告发我啊！”
“哈哈哈，吓唬吓唬你，你还当真了。等我们把前面这什么凛江门彻底屠了，这世界就是我们的了，到时候就不必看这些妖怪脸色，想做什么做什么了！”
“到时候，我要去那龙椅上躺一躺，想想就带劲！”
“光躺有什么意思，又没有女人和臣子，这你也稀罕？”
“这有什么，到时候进了那门派，找几个漂亮的留着，废了修为，还不是……啧。”
……
听着他们下面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萧子晗面色也越来越难看。终于，他忍无可忍，人未到而剑气先至，一剑把这四个说话的人劈成两截。
那几个死灵还维持着说话的姿势，愕然倒下。
他们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接触地面，就在他们梦寐以求的阳光下化为飞灰，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子晗突然发难，莫说几个相谈正欢的死灵，就连陆臻都没反应过来，被他吓了一跳。
陆臻急忙回头，见四下无人，才松了口气：“你修为恢复了？”
“七成。”萧子晗面上阴云密布，没好气地说，“杀他们够了。”
他的真火毕竟是死灵的克星，四人小喽啰，确实够了。
但陆臻还是难免有些担心：“幸好没人在。”
“我看了的。”
“他们在说凛江门……那应该就是如我们所想的那样了。”
陆臻抬头看向前方，高耸的山脉屹立在天边，云烟袅袅，看不真切。天边泛着若隐若现的金色光点，正是已经开启的山门大阵。
终于，要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