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露晶莹，初挂枝梢。

风中裹着纯净的充沛灵气，炊烟几缕直入云端。

勤劳的童子牵黄于垄上，奈何拽不动岿然停步的老牛，惹得插秧的村民笑出了声。

旭日晕染地平线一片橙黄，已是呼之欲出。

“早啊，陆枳。”我光着脚，着一身寝衣，推开轩窗，沉浸在这静谧的清晨好一阵，等陆枳跳入我怀，才略有些不舍地坐回梳妆台。

“你说师父让我着这身……？”我讷讷语止。

半扇金丝凤纹的面具，一套锦绣鸾凤红羽衣。

好看不假，很合我心意。

但这形制，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好似……

况且，我如何穿着这种事情，又何须陆容祈亲力亲为。

有些无解的记忆于梦中滋长，一些灵力、术法逐渐为我所用。

我折了只千纸鹤傀，随风寄去私语：【女为知己者容，师父可喜欢？】

既出小院，结界隐去，此间归于虚无。

故址也许早已不在，残影空存，聊慰相思罢。

我顺着河畔石桥走回那头的紫木村。

“灵…灵女？”村口几位阿婆正剥完新笋往回走，其中一人对上我视线，愣了一下。

“阿萍，你说啥胡话呢？”她这二字引得其他几人均随她视线看来。

我毕竟是外来者，本打算自报家门和来意，以免生出误会，好在其间有我昨日相救的人。

“是恩人啊！”黄衣阿婆拉了绿衣阿婆一下，“阿萍，这位是陆道长，昨日可是多亏恩人相救，你啊，真是眼花了。不好意思啊恩人。”

“阿婆客气了。”

“恩人昨日歇的还好嘛？”黄衣阿婆热情引着我往村里走，“村正交代我们都不许去叨扰您，没想着赶巧了这不是。恩人，要先逛逛，还是去村正那？”

“时候尚早——”话刚落，奚梦已挥着手过来，我谢了阿婆好意，“不劳烦阿婆了，就由小梦带我逛逛，好吗？”

“自是也好。小梦，好好招待恩人。”

“嗯嗯！”

……

村舍交错纵横，错落有致。

晨炊依稀未尽，时有出而劳作的青年人擦肩而过，欢声言语。

这个村落，宁静祥和，仅凭人眼所见，与这片大陆上的大多数村落或许并无不同。

于是见这一砖一瓦，觉得莫名熟悉应是寻常。

我走下台阶前，不由轻触这檐下垂铃，铜铃上刻着的不是神佛瑞兽抑或符咒，而是我熟悉的现代简笔……三笔画的笑脸。

如果大结局没有突如其来的反转，就我追更到最新的进度，这本小说本身应该不是穿书文。

莫不是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也穿书了？

……

曲径通幽处，有一小摊立着幡【三尺灵】。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查落真魂。收回附体……”

陆枳抱住我腿，阻我前行。

瞧着是有人在招魂……

三位粉衣的便是昨日已打过照面的合欢宗弟子。

而蓝衣的一对，那不是宋晞嘛？身旁那名男子，想来便是萧霁了。

他们二人既已入了这古村副本，若还想留住此地，我哪有不跟进去的道理。

毕竟男女主所过之处，大多是取走秘宝，不计对当地造成的后果。

代价往往由弱者善者承担，好处却归气运之子。

先放火再救火，还要无辜遭劫的百姓感恩戴德，真是令人厌恶的虚伪……

“奚梦，”我勾动手中能唤出的傀线，原本眼神炯亮的女娃，眸子灰暗下来，“若一刻钟后，我仍未出来，”我递给她一串珠子，“你就走进这禁制，把那招魂幡，砸了。”

“是，主人。”

＊

百年前。

天降大雪，地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这孩子小脸粉扑扑的，瞧着真是惹人怜。”

美道姑为故友阖上眼睛，将这对夫妻紧紧护在怀里的孩子抱出来。

“夫君，这是恩人的孩子，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来。”

“好。”男子凝重应声，“只是夫人，这孩子毕竟是夏解后人，且不说多少人欲除之而后快，即使这孩子能平安长大，又如何不心生恨意。”

“用爱意、善意浇灌养大的孩子，会明辨是非曲折的。”美道姑温柔地刮着婴孩的小手，惹得孩子一阵笑，不敢多逗，随即将其封入灵宝中。

十几息后，几队合欢宗弟子恭敬过来请示：“三长老，只余这处还未净化。”

“嗯，即刻开始吧。”美道姑淡淡下发指令。

“弟子领命。”

美道姑最后深深看了眼这尸海，灵识传音夫君，叹惋道：“遥想曾经夏解一族带领修真界将魔族封印于五方狱，固修真界、人界近千年的兴盛向荣，风光无两。你说，本是天道偏爱的一族，却落得千年来被赶尽杀绝、任人处置的恶果，是为什么呢。”

“须知对于魔族，也不过是镇压，都未曾灭族……”美道姑呢喃，“纵有千万个令人信服的理由，真相仍是令人好奇。我们修真界古今千百年首屈一指的一族暂且落得这下场……夫君，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们……或许更该忧心自身。”

“夫人的意思……”男子顿声，额间冒出冷汗。

美道姑未再说下去，略有些无奈笑道：“该是我多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