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承阙

此言一出,乐正黎瞬间恼怒,瞬间反驳:“瞎说什么呢?我不是,我没有!”

什么最亲密的人,这种欲盖弥彰又暧昧横生的话听起来是真刺耳朵。

晏承阙唇角微扬,清朗温雅的脸上浮动着一层名为温柔的情绪,“阿黎妹妹,这话有哪里不对吗?你我二人曾是过了明面的未婚夫妻,在这北聿皇宫中,为何不算最亲密者?”

他言辞凿凿,语气不似玩笑或撒谎。

所以在乐正黎不知情的地方,她和这个晏承阙私下确实交往甚密。

“系统,原主和他真的没什么隐藏剧情吗?”

她压抑着怒火,克制地在脑海中呼叫系统。

【并非系统不愿告知,而是原书中根本没有这段剧情……原书那座大殿没有被烧毁,晏承阙也就没有来找过你。】

“你知道我问的是之前的剧情!不是现在!”

她有些按耐不住脾气了。

【系统知道,但系统无法告知,因晏承阙涉及的剧情线是跟宿主的剧情线不相容,且系统无权限去窥探其他角色的过往和未来。】

【也请宿主牢记,系统永远只能辅助您,不会干涉您,甚至不能替您做决定。】

乐正黎都能选择不采纳系统的建议,又为什么不能接受它的局限和不足呢?

系统沉默,不再回应。

乐正黎在心底怒骂一百句,转而神色正常地同站在不远处的晏承阙周旋,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

她干咳一声,抬手掐了掐眉心,神色陡然变得悲戚。

眉眼垂落,仿佛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了。

“是啊,我们都身陷囹圄,沦为了北聿皇帝的玩宠,亲密与否又能改变什么呢?”

昨日大殿被烈火焚烧成烬,在场的质女质子都受了些惊吓,没道理乐正黎是个例外。

于是她又低声解释:“是我昨天受了惊,说话语气略有急冲,承阙哥哥莫要介怀。”

晏承阙闻言,果然软了两分态度。

他缓步上前,弯腰而下,将双手撑在了乐正黎面前的桌案上。

身体前倾会带来一些压迫感,可他脸上表情依旧很温柔,“阿黎,我不会介意你对我的态度,但我希望你永远谨记着我们才是一起的……杀了赵烛衾,这便是我们来北聿的任务。”

“什么?杀,杀赵烛衾?”

乐正黎缩在椅子里,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扶手,脸色一白,无措中夹杂了些惶然。

搞笑呢?

凭她?

其实第二次复生,乐正黎就想着杀赵烛衾了……

但只要长了脑子便能明白,她根本杀不了。

先不说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国质女,如今连靠近赵烛衾都被月德防范着,等她从袖子里掏出刀来,岂不是一眨眼就被月德给吞吃下肚了。

她又不是真傻,能迂回行事,何苦莽撞做人?

还有,北聿不断出兵攻陷周边小国,却未曾扩张领域,也没有褫夺那些领主的权力和地位,耗费了时间人力,却不收硕果,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此事太过古怪……

难道赵烛衾这么做,只是为了让那些小国送质子质女过来?

送质子质女过来又是因为什么呢?

晏承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男子嗓音柔和,只道:“对啊,若不杀了他,我们的母国岂有安生日子?他一日不死,便要一日日地榨取我们的兄弟姐妹,你我迟早会死,而若能以死换来父母亲族的生机与自由,也算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他上半身已然探过一大半的桌案,仿佛要伸手来握住她的肩头,清润眸子与乐正黎对视着,以求二人能同心笃行。

乐正黎挪了挪屁股,把后背紧贴在椅背上,戒备与疏离感油然而生。

她再次轻咳了几声,移开视线,嗓音细弱:“承阙哥哥说来容易,可……此事太过艰险,我……我实在心底害怕得很。”

侧偏着脸颊,半只眼睛里好似隐聚着些浅薄的泪光,泫然欲泣的模样,使晏承阙忽视了她所表现出来的不自然的态度。

“有甚可怕的,我们本就要死啊……赵烛衾那种性子,又有多少质女能平安活着?待我们死了,母国又要送人过来,如此循环,何时是个头?”

晏承阙颇为激愤,语气跟着起伏不定。

他右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声响剧烈,吓得乐正黎不禁抖了下身子。

刚才的温和消失不见,他喉间喘息声渐重,显然是很气怒,却又因势单力薄而无可奈何,有一种无力感。

“阿黎,你莫怕,我会尽力护着你的……更何况,如今我们这边还有南疆的暗中扶持,只要世子抵达王都,刺杀一事便没有这么困难了!”

晏承阙在缓慢恢复理智,他敛了面上的恨意,轻声对乐正黎道:“你不想拯救你远在离襄父母姊妹吗?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若因畏死就不肯向前,他们该多失望多难过啊……”

乐正黎淡定地“哦”了一声,抬手拭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时,顺便揉了揉快要僵硬的脸部。

她真的很不想维持一个表情太久,但现在却很有必要。

毕竟晏承阙确实吐露出来很多她不清楚的信息,但每当说到让她去刺杀赵烛衾时,她就忍不住想笑。

太搞笑了吧……

道德绑架也不是这样用的啊!

什么用她的死去换父母亲族的生……天哪,她要是真这么伟大无私,先超度了自己再说吧。

离襄王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有这么大的理想抱负的话,要么自己过来拿着匕首杀赵烛衾,要么送个武艺高强的儿子过来……

把希望寄托在她一个弱质女流身上,不觉荒诞吗?

“承阙哥哥刚才口中提到说世子……是那位南疆世子吗?”乐正黎不动声色地把话头引向了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晏承阙颔首,“除了他,还有谁?你不是知道此事嘛,而且能跟赵景何共谋,还是你父亲牵的头。”

他眼底生疑,显然在不解乐正黎今日的言行,怎么变得这般矛盾又古怪。

乐正黎咬了咬下唇,本想问系统一句赵景何是谁,但结合晏承阙的话分析了一下后便知道此人是梁丘珩砚的父亲。

那位和亲至南疆的赵家皇子,赵景何。

“阿黎?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后悔了?还是……你有了异心?”

晏承阙压低身姿,披在肩头的乌发散下,落在铺陈于桌案的宣纸上,像晕开的古法丝墨。

“怎么会呢,就是昨天晚上被吓到了……那场大火……赵烛衾是真的想烧死所有人……”

乐正黎垂着脑袋,声音发颤,彷如哭哽。

只是在晏承阙视线所不能及的角度下,她的表情平淡如一滩死水,无丁点波澜。

“原来如此,你大可放心,他会消停几日了。”

晏承阙缓缓站直了身躯,目光仍凝在乐正黎身上,直白且未有任何掩饰的探究着。

他又说:“等下一次开宴,或是世子的接风宴上……就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到那时,你切不可再畏缩怯懦,知道吗?”

乐正黎没有点头同意,塌着肩膀窝在椅子里,眼中无神,全然的小女儿姿态。

她又小声问:“那你呢?为什么不是你动手?”

短暂的思忖后,她突然忆起一件事。

第二次复生时,元窈好像有给过她一封信。

但当时她很忙,忙着拯救自己的小命,问了信是谁送来的后看都未看便把信丢在了角落不管。

如今才隐约记得,送信给她的人——正是面前这位晏承阙。

彼时她也没有问晏承阙是谁,还以为那只是一封普通友人的问候信件,所以才懒得拆开看。

“阿黎,我是男子,更难接近赵烛衾……虽然,他的确厚待于我,可这全是建立在我母国知情识趣且甘愿俯首称臣之上,实则在他心里我又与旁的质子有何不同呢?”

乐正黎闻言,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她暗自冷嗤,原来不仅离襄将她当刀,这晏承阙也同样拿她做棋子。

可惜,她不吃这套。

思索间,乐正黎在想难道自己的死是因为赵烛衾察觉了她要做的事情?

可这说不通,他是北聿皇帝,想弄死一个质女易如反掌,何须以鸩酒害命?

实在多此一举。

赵烛衾杀人没有需要遮遮掩掩的隐情,他想杀就杀,都不必等到年宴去……

但也不一定,或许是他就想这般折磨她呢?

乐正黎轻叹,又问晏承阙:“此事艰险,一举不成便再难有机会,我们真能杀得了赵烛衾吗?”

“十之七八,除开南疆势力,我还有其他助力……若是围剿,把握更大。”晏承阙黑沉沉的眼眸凝视着她。

他指点江山出谋划策,倒要个女子来持刀出头,若非乐正黎心眼子多,还真信了他这幅赛诸葛的样子。

就这么短短的相处了一会儿,她便能感觉出晏承阙不是个善茬。

他有野心更有锋芒,藏一半泄一半,面皮俊郎神色平静,内里却激荡着狂肆。

同这种人谈话切不可掉以轻心,没准他就揪住了一个字词所展露出来的漏洞。

所以乐正黎才选择了与之虚与委蛇,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套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但他更机警,聊这么久,乐正黎都未触及到最核心的信息。

晏承阙在这场精心谋划且时间暂定的刺杀中有着什么作用呢?或者说他能干什么?

乐正黎没有问出口,时间尚早,她并不急。

何况,到时候会反水的人,肯定是她。

既然晏承阙也不是诚心实意跟她同谋,说话都遮遮掩掩虚实结合,那她又为什么要做这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晏承阙离开后,凉风顺着掀起又落下的门帘子闯进来,乐正黎总算能坐直了身体。

将手肘抵在扶手上,手背刚好撑住了脸侧,她盯着那张雪白宣纸上遗留下的一根细长发丝愣了会神。

杀她者,现在已经不能笃定是赵烛衾了。

但如果不是赵烛衾,那会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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