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狩这一番话直接骂了三个人。
谢离面色冷峻看他一眼,后者却半点不怕,“你也别这么看我,当初在羁留山上,不是人人都这么说吗?”
公良狩年少时,其实也在羁留山待过一阵。
那时他被祖父送往羁留山拜学,正好跟在谢师祖的身边。而谢离已经入宗门三年,谢师祖见他二人年纪相差不大,谢离又没什么朋友,于是就把他安排在谢离的住处。谁料第一晚谢离就把他的东西丢出了房门,还警告他若敢踏进门槛一步,就提刀砍断他的双脚。
公良狩年轻气盛,不服气地跟他大打出手,结果呢,一个壮汉就那么被谢离连人带东西扔了出去。
他哆哆嗦嗦地在外头睡了一夜,心想着迟早有一日要让谢离跪地求饶。于是就在宗门到处搜集对方的弱点,譬如他不爱吃什么,怕什么,厌恶什么,可没想到全宗门竟没一个人了解谢离的喜好。
不过好在,被他听到了其他秘闻。
从同门口中公良狩得知,谢离此人冷清冷血,心狠手辣,曾在御剑大会中不顾他人的阻挠将师弟打伤致残,如今都还无法行走,甚至还在下山试炼时,残忍地杀死同门夺取对方的宝物。
但偏偏谢师祖一而再再而三护着他,所以谢离才不至于被处以极刑。
偌大的羁留山内,无一人喜欢谢离,各个都觉得他疯魔该死,说谢师祖是瞎了眼才会把他带回来。
“想想当年的那些日子,也得亏是谢明烛对你好,否则八百条命都不够你活的。”公良狩颇为感慨。
谢离面眼尾着醉后的红晕,眸光软得一塌糊涂,缓缓垂下头,也没反驳。
“是,她对我好。”
“三百年了,你偶尔还会想起谢明烛吗?”
“……”
“谢离?”
“不是偶尔。”谢离声音微哑。
好像闭上眼,就会想起谢明烛的每一个神情动作,明明几万个日夜过去就算是烙进骨头里的印迹也该淡了。但偏偏他清楚地记着谢明烛这个人,一日比一日更偏执地想起她。
他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喉咙被腥辣的酒烧得发烫,似乎连五脏六腑都要烧坏了。可要是真的烧坏就好了,那样他就能死,就能去找她。
公良狩知道他对谢青岚情谊重,却没想到三百年过去了,竟一点没有消减。
“要是当日我快一点,说不准谢师祖不会死。”
谢离沉默摇头。
“也罢,不说这些!”公良狩举杯与他轻撞,爽声道,“喝!”
二人酣畅对饮,觥筹交错间,夜色愈发沉浓。
*
另一边,谢青岚酒足饭饱地从厨房出来,她叼着根剔齿签,顺着长廊瞎逛游。走到一处杏花庭时,瞧见谢离和公良狩二人正在喝酒。
由于隔得远,她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只看到谢离倒伏在桌上,对面的公良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两腿走成两个十字步,颇有点扭秧歌的意思,样子搞笑又滑稽。
谢青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结果被公良狩听见。
他一手叉腰,一手朝她摆动,“这不是那个丫头吗,过来过来。”
“哟,换上新衣裳啦。”公良狩踉跄地绕着她转了一圈,像个老头子似的和蔼一笑,“不错,好看。”
“谢兰时!”他拽起谢离的衣领,“你也瞧瞧,多好看。”
谢离掀起眼眸,目光平静。
那视线轻飘飘地在她身上扫过,谢青岚忽然觉得心里跳了一下。
“还行。”
谢离说完又倒伏回桌上,看上去醉得不轻。
“真是不解风情。”
公良狩对自己这位老友的情商不抱希望了。他又看向谢青岚,满意地直点头,直到瞧见她叼在嘴边的剔齿签,啧了声,抬手给她抽出来。
“流里流气的,不好。”他的脸红得像猴屁股,醉醺醺道,“你可别学我那家老二,成天拿把破折扇装帅,可他爹我最烦这人,一天到晚勾搭姑娘也不着家,还是老大好啊,又乖又能干。”
原来公良意他爹自己都这么觉得啊。
谢青岚一笑:“您放心,我肯定不学他。”
“那您二位继续喝酒?我就先回去睡了。”
“等等。”
他抬手拎起桌上几个酒坛,发现全都空了,“酒喝光了,算了今日不喝了。”
“你把谢兰时带回去,”他懒腰一身,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我也得回去喽。”
“我?——城主,城主!!”
这公良狩喝醉了脚步倒是跑得快,一转眼就没人影了。谢青岚只好看向趴在桌上,酩酊大醉的某人,忧愁地叹了口气。
行吧。
谁让她寄人篱下呢。
谢离看着不壮,但重量却比她想象中沉许多。原以为是一根清瘦的竹竿,结果碰到才知道,腰腹和胸膛的肌肉都硬实得不行,她就隔着布料不小心蹭了下,都能感觉到里头那流畅分明的线条。
“幸亏谢离没有感情线。”谢青岚装着黄色废料的脑袋开始瞎想,“就这身材得把对方累死吧。”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被恶心住了,连忙抖抖肩膀。
谢青岚吃力地撑起谢离,对方近乎半个身体趴在她背上,压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从杏花庭到谢离的厢房少说也有几百步路,她这么把对方背过去,迟早得撅在路上。
没想到她谢青岚,没死在鬼的手里,没死在人的手里,
竟然会被累死在谢离身下。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
到了谢离屋中。
谢青岚砰一声把背上的人丢到床上,她擦着脖颈的热汗,大口喘着气。
“再有下次,我干脆把你丢地上得了。”
谢青岚骂咧两句,转身就打算回去睡觉,但却发觉有人拉着自己的衣摆。她回过头,谢离脸上完全没了酒醉的红晕,显得苍白又脆弱。他的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肩膀剧烈颤抖,指间如抓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攥着她的衣摆。
“师父……”
谢青岚:“……我又不是你师父,你拉着我也没用。”
谢离听不进去声音,只喃喃着,“…师父……别…丢下我……”
“平时那般讨厌,现在却可怜了。”
谢青岚走近:“真奇怪,那师父是你的白月光吗,三百年了都还能记得。”
一个臭名昭著的大恶人,现在却在这可怜地喊着一个死人的名字。可就算他一遍遍地喊又有何用,谢师祖死了,死了三百年了。
谢青岚说不上自己什么情绪,胸口有些闷得慌。
可能是刚刚吃的东西坏了吧。
谢离长睫轻颤,好像有泪水顺着眼角淌下。她蹲身凑在床榻边,伸手轻轻一擦,果真是冰凉的眼泪。
“师父……”谢离又梦呓地唤着。
“别叫了别叫了。”谢青岚捂住耳朵,心中烦得毫无缘由,片刻后她又抿着唇,张口道,“行了,你师父就在这里,你安静些。”
俄顷,她又想自己对一个喝得烂醉的人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刻薄,于是放缓语气,又说一遍。
“好了,谢离。”
“不丢下你,你好好睡吧。”
谢离捏紧她的衣摆,眉间放松了些,安安静静地睡去,没有再呓语呢喃。屋内燃起温暖灿烂的烛火,屋外能听见细微的春风吹打窗柩的声音,整个屋子静悄悄的。
谢青岚席地靠着床榻,一只手撑在脑袋边,望着谢离的睡颜。
她忽然想起刚刚因谢离那一眼,自己陡然猛跳的心脏,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胸口。现在那里又酸又胀,还有些闷,但她说不上缘由,只是开脱地找了个无厘头的借口。
谢青岚拍拍自己的胸口。
告诉它,千万莫要乱跳。
可心脏不会说话。
她便自言自语道:好,那我不乱跳了。
接着谢青岚又带上洒脱的笑,望回谢离。
烛火渐渐燃尽,她控制不住涌上来的睡意,脑袋一点一点。在睡意朦胧之间,谢青岚脑海中浮现起一段有些陌生的记忆,好像是个可怜的少年,跪在雨中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她师父。
是梦吧……
谢青岚一边想着,一边脑袋沉下去,陷入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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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谢离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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