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甘明夜猛然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还在船上，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叶凝也正坐在前面的凳子上打瞌睡，他手里还捧着叶凝的一缕黑发。

但甘明夜并没有放松警惕。

“明夜，我们要下船了！”刘长青持剑走过来敲了敲船舱客房的门，笑着对甘明夜和叶凝说道。

叶凝闻声便醒了，抚平白色的衣袖，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甘明夜在后面喊她，她也没有听到，甘明夜只能跟在她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甘明夜走到船尾的时候，就瞧见一块大黑石头上刻着“问柳码头”四个大字明晃晃地立在岸边。

“五殿下不随我们一起下船吗？”甘明夜问了旁边的刘长青一句。

那刘长青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机械般地回答他说：“明夜，我们要下船了！”跟刚才的语调都一模一样。

甘明夜暗暗忖度着那小船夫原来是设了个幻境，想先把他困在里面，以防甘明夜阻碍他们行事，甘明夜并不把这种小伎俩放在眼里，不过，他倒想瞧瞧那小船夫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他随众人一起走下船，眼神里时刻不离开前面的叶凝。

就在甘明夜走到码头陆地上眨眼的一瞬间，周遭的环境突然就变了，他此时正身处在一个宅院中，里面处处张灯结彩，走廊里挂着红帐，墙壁上、角门上贴着大红喜字，人群忙忙碌碌，还有一个头上扎着两个红绳绑的小揪揪的小女孩跟同伴嬉笑着撞在甘明夜的身上，这家人似乎在办喜事。

但甘明夜却不甚在意，码头上的那些人全都消失了，他在院内四处都寻不到叶凝的身影，于是手上立刻结印施法，白色光芒乍现，以甘明夜的修为，他一秒之内就能破开这个幻境，“不过是雕虫小……”

还未等甘明夜把话说完，他垂下去施法的手指就不自觉地停住了。

叶凝头上戴着大红色的凤冠，冠上面镶嵌着金丝龙凤，满是各种颜色的宝石和珍珠，身上穿着一身大红色云霞鸳鸯纹嫁衣，正从里院的月洞门小路上朝他一步步小跑过来。

“夫君，”叶凝提着裙摆，跑到甘明夜面前，抬眸看着他甜甜地喊道。

后面一群穿着喜服的丫鬟婆子气喘吁吁地紧跟着跑过来，要把叶凝拉走，“小姐，你还没拜天地呢，不能见姑爷……”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劝道。

“夫君，我不想走，”叶凝眨着那双好看的杏眼，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甘明夜，手上紧紧地抱着甘明夜的胳膊。

甘明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今天的新郎官原来是他自己，叶凝那两声“夫君”给他喊得神魂颠倒，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等下就让她回去，”甘明夜揽着旁边身穿大红色喜服的叶凝，对着那些妇人温柔地说道，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自觉地声音就软了下来。

他之前其实也幻想过叶凝穿着大红色婚服的模样，只是远远没有像现在情形带给他的冲击力那么强烈，叶凝现如今就站在他身边，甜甜地喊着他“夫君”，甘明夜好像有点扛不住了。

转眼间，他们就来到了正厅，客人们熙熙攘攘围了一大圈，大厅里面布置得格外好看，到处都是红色的绸带，桌子上摆着龙凤呈祥的大红色蜡烛。

他师父云真长老和他娘亲就坐在正堂上。

虽然这是幻境，但甘明夜还是没忍住，眼底隐隐含泪，叶凝就穿着大红色喜服站在他身边，头上顶着鲜红的盖头。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1］”甘覃熙穿着喜服在旁边高声喊道。

早早就有仆妇在他们前面放置了红色的垫子。

“一拜天地！”甘覃熙笑着喊道。

叶凝闻声跪下，隐隐透过盖头瞧见甘明夜站在那里并没有反应，于是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甘明夜这才醒过神来，立刻跪下，两人齐齐扣头，旁边的客人哄堂大笑。

“二拜高堂！”甘覃熙接着喊道。

甘明夜和叶凝也是俱皆朝着两位长辈扣首。

“夫妻对拜！”甘覃熙刚喊出这句话，旁边的人群就热闹起来。

甘明夜和叶凝转过身来，面对着对方扣首，甘明夜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他看着面前带着红盖头的叶凝，满心满眼都是幸福。

“送入洞房，礼成！”甘覃熙激动地高声喊道。

甘灵儿和柳裳立刻走过来，把叶凝从地上慢慢扶起，“嫂嫂，你小心些……”甘灵儿笑着低声告诉叶凝跨过脚下的垫子。

转眼间，甘明夜就又从喧闹的大厅来到了新房，此时外面已经天黑，新房的窗户上张贴着大大的红色喜字，外面远远传来宾客敬酒的热闹声音，喜床上挂着红色罗纱双层斗帐，斗帐的四个角落里挂着大红色的香袋。

叶凝带着红盖头坐在床中间，喜婆递给甘明夜挑盖头的玉如意之后就退了出去。

此时新房内就只有甘明夜和叶凝两个人了。

甘明夜有些紧张地朝床边走了过去，手里拿着玉如意乖乖地坐在叶凝身边，床上撒着很多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都是图个美满吉利的兆头。

甘明夜手心出汗，喉结微动，还未等他拿玉如意挑开盖头。

“夫君，你为什么不揭盖头啊？”叶凝有点闷，声音软糯地问他。

“哦，我，我马上。”甘明夜手忙脚乱地用玉如意把红盖头轻轻挑开，帮叶凝放在一边。

叶凝那张满是笑意的小脸就出现在甘明夜眼前，她盘着发髻，头上戴着雍容华贵的凤冠，眉眼如画，一举一动都拉扯着甘明夜的心。

“夫君，”叶凝笑着扑进甘明夜怀里软软地撒娇，纤细的胳膊松松搂住甘明夜的腰，小脸磨蹭着他的脖颈。

甘明夜的耳朵根立刻就变得通红，他身体猛然一僵，但满脸都是遮不住的笑意，那双桃花眼里似乎有些意乱情迷。

“那个小船夫，倒是挺……”

甘明夜话说了一半，便不再言语，他只是静静地搂着叶凝的肩膀，随着叶凝伏在他胸膛上的呼吸一起呼吸起伏，只要稍稍低头，甘明夜就能闻到叶凝身上好闻的气息，那迷人的味道让他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夫君，你会待我好吗？”叶凝的脸颊贴在甘明夜的脖颈处，说话间呼吸温热，声音温柔动听。

“会，”甘明夜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夫君，我若是不喜欢呆在家里，你会不会陪我出去玩啊？”叶凝抬起白皙的小脸，笑着看向甘明夜。

“只要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甘明夜垂眸看了眼怀里的叶凝，眼睛亮晶晶的，这话说出来显然是动了真情。

“我就知道，我夫君定然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夫君！”叶凝眼眸明亮，说话的语气欢欣雀跃，搂着甘明夜腰的胳膊又紧了几分。

甘明夜对此十分受用，整颗心都快化了，他在清醒地沉沦，只要他想，这个幻境随时都能碎掉，可他此时却不愿意摧毁这个梦境，他只希望这个梦长一些，再长一些，最好一辈子也不要醒过来……

外面的乐伎在唱祝歌，歌声悠扬缥缈：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2］

那个小船夫掐手吹了个尖锐的哨声，尾音高扬，水面上传来的催眠曲应声停止，松香长老他们几个全都闭着眼睛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去试一试，”小船夫对旁边的阿德赛说道，阿德赛现出深红色蟒蛇的原形，吐着信子，滑到松香长老椅子旁边，两个大红灯笼似的眼睛在大雾里闪烁，他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吸取松香长老的修为。

巨蟒“嘶嘶嘶”的恶心声响在船头回荡，一滴滴白色透明拉丝的唾液滴到了松香长老的烟雨青色袍衫上，落下多处阴影。

“云真，你还不出手！”松香长老怒不可遏地从椅子上飞到半空中，宽大的衣袖在风中被吹得呼呼作响，她手持利剑对准面前的红色巨蟒就砍了过去。

水面上掀起滔天巨浪，那几个船夫全部化出真身，整张船被压得船尾高高翘起在半空中，五条巨蟒在船头盘旋，桅杆一根根断裂，全都张着血盆巨口攻击松香长老。

几个弟子几乎都要随着船只的倾斜掉入寻樱河里了，椅子炉子七七八八地东西全部顺势堆到了船尾，只有结界里的人和东西还能勉强维持原状。

“那魔音倒是厉害，居然能穿透结界，”云真长老睁开眼睛，手里出现一根青色带节竹棍，轻飘飘地飞到了空中，手中施法，黑色光芒笼罩了整条大船，船头和船尾趋向于平衡。

寻樱河上空黑云密布，白色的巨大闪电划破了几千里之内的夜空，雷声如同山崩地裂般在空中炸开。

松香长老与那头为首的黑色巨蟒搏斗地正酣，巨大的黑色鳞片刀枪不入，松香长老悬着半空中，以剑引出滚滚天雷朝着黑色巨蟒施法。

那巨蟒见状便要离开，小山似的蛇身猛然入水，向北逃窜，掀起大浪滔天，船板上几乎被河水淹没。

“我去追他，你护住船只！”松香长老匆忙给云真长老留下一句话，就御剑向北追去。

其余的四条巨蟒也正在同云真长老搏斗，“你那弟子答应我们不会干涉的，嘶嘶嘶……”阿德赛仰着蛇头对半空中的云真长老讨厌说法，巨大的蛇身已然没入水中。

“他答应你们关我什么事，你什么时候瞧见老子要听儿子的话了！”云真长老手中转着竹棍在狂风暴雨的空中悠悠说道。

四条巨蟒闻言视线交汇，各自潜入水中，又突然冒了出来，巨大的身躯盘悬着围在云真长老的四方，“嘶嘶嘶”地吐着信子。

一时间，阴晦的天空中闪烁着好几对巨大的蛇眼，“你这老东西，出尔反尔，就让你瞧瞧我们的厉害！”阿德赛阴沉嗓音在磅礴大雨中如恶鬼索命。

［1］来自百度

［2］来自诗经《樛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寻樱河（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