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温宏文心里更踏实了,他心里根本没把帝王玩笑一般的‘方便写’当真。只觉得血液沸腾、心潮澎湃。

如今陛下手下的武将能臣虽不算少,但对于整个朝堂来说,缺口很大。三分之二都是复启的前朝留臣。

整个朝廷可以说是草创,最上层的结构只有皇帝 内阁,接着就是六部。六部虽说直属皇帝,但其中最初就追随皇帝的人同样少。

京城尚如此,何况地方了。

如今支撑起地方正常运转的。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各地小吏,仍旧多为清洗后还算能用的前朝官员。

在地方,一个小吏能世代传承,这自然会形成大小不同、错综复杂的地方势力。

细化行政区,不费一兵一卒便瓦解了地方势力,给他们找了新的争夺由头。

偏还定了个‘代理县令’名头,并非一劳永逸。对方行事起来怕是会拘谨不少。反之,他们则会方便不少。

地方有了更细致的划分,自然也让底下臣子有了更多机会。

天子脚下人人向往之,但注定这盛京不可能留下那么多人。地方划分细致起来,需要派出的人员自然也多了起来。

在温宏文看来,先前主公是位不折不扣的雄主;如今的陛下更是没让他失望,朝堂上只露出冰山一角,背后却是走一步算百步。

安临琛抬头便看见一个粉色的气泡,里面的字体布灵布灵的闪光:“陛下英明,陛下威武~!”

安临琛:“……”

这粉色的少女心泡泡配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家实在伤眼。

他索性将视线转向另外两位大臣。

戚宣一向以温宏文为首,今日陛下和温宏文相谈甚欢就让他内心平定下来,对自己接下来的提议有了一定的底气。

如今见帝王的目光转了过来,他组织了下语言就非常流畅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思:“陛下,如今天下初定。人民需要修生养息,但前朝赋税严苛、杂税更是数不胜数,民怨沸腾。如今天下归心,正是重新规制政策、税收的好时候。”

安临琛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心里倒是对这些心腹大臣有了一些初始印象。

只能说,不愧是皇帝的得力干将,‘帝心似我心’这点做的非常到位。同时,文人特质也能明显,表达一个意思时能九转十八弯。

不过作为封建王朝的官员,至少如今的他们目光清正长远、为国为民。

安临琛:“戚卿有何良策?说来听听。”

戚宣眼神明亮,声音都带上了丝喜色:“臣欲效仿唐朝均田制,但在此基础上加以改革,人口和田地绑定、流民自然会大大减少……”

戚宣这人文采飞扬,诉说自己观点时候喜欢引经据典,越讲越是亢奋,流畅非常。

安临琛开始在对方的掉书袋声中开始走神。

戚爱卿说得好像都很有道理啊,只是他怎么越来越嚼文嚼字了。小云也不给他翻译成大白话。另外自古以来变法者好下场的少啊。戚爱卿好勇……

……

在戚宣的抑扬顿挫中,安临琛开始努力思考自己还有印象的土地制度。

想了半天,只能想到一个现代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留出需要上缴的数量,剩下的产出全部都是自家的。

这是他历史老师、政治老师都会敲着书喊‘这是一定要考的,给记牢了’的东西。

土地政策是国之根本,戚宣果然真的好勇啊。

安临琛面上作出一份认真听讲的样子,内心则飞快开始将自己还记得的信息整合出来。

*

戚宣说了好一会儿,说得口干舌燥。一直没被打断喝止、也没听到赞同表扬。他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瞄了眼帝王:“陛下以为何?”

安临琛根本没听进去:“爱卿说得很好,可否有具体章程?”

他话音刚落,下面的戚宣眼神一亮,变戏法似的从自己的大袖子中拿出了本奏折:“这是臣拟定好的一部分策论,正等着呈给陛下过目。”

说着就小碎步的将奏折递到了帝王手边上。

安临琛也不客气,直接拿过来看了起来。

果然,奏折上的白话buff没有消失。

安临琛两辈子都没进过政治旋涡。

但他可以说经历过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接受过的‘教育’,使得他的眼光和想法都非常与众不同。

何况他来自后世,眼界和思想本身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种种缘由,让他对这份奏折的价值有了非常准确的判断。

他总结了一下,戚宣大部分说得挺有道理,且有实行价值。不过很多暂时没有实行条件,还没到实行的时候。

戚宣的这份奏折重点提出现在是开国初,国家统一,暂时没有外患,出点内乱也能轻松搞定。是实施新政最好的时候。

甚至特别提醒了先分的土地一定要是无主之地。前朝战乱,死去之人众多,土地重新划分。如是有主土地,土地主需要在丈量后重新登记。

接着写了如何划分,简单来说划为三点:

一,把土地直接分给老百姓,属于他们的私人财产。这一代人死后,还可以传给下一代。

二,改收资产税,按资产多少收税而非按劳动力数目收税。不再收取人头税。

三,所有人都纳税,包括官吏和富绅,没有豁免特权。

安临琛看到这里的时候眼神变了下,对这位戚宣大人的敬佩程度再次上升。

这是真不怕死啊。

这些提议非常有利于朝廷和百姓,但动了不知多少人的蛋糕。

戚宣这是不仅要把大家原本有的土地给分了,还要让大家把原本不要缴的税也给缴了。直接站在了绝大多数人的对立面。

不过这份奏折没出现在奏折堆里,而是被戚宣随身带着交给君王。想来他心里对这些提议还是有点数的。

奏折制度没断过,即使在皇帝昏庸、宦官把持朝政的前朝暗黑期间。

折子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朝臣公开上的折子,这种折子不但皇帝可以看,其他朝臣也可以看。帝王朱笔批完,经手的内阁人员和六部官员甚至是高位太监侍官都有权利看;另一种则是密折制,是上了封的小匣子直达御前,除了皇帝谁也不能看。

以此来方便底下人员向皇帝告密,避免皇帝被欺上瞒下,也保证那些写密折人的安全。能写密折的人数多寡是由皇帝指定的,只要皇帝愿意,除了高位大臣、地方大员,连九品小官都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如今的朝堂自然也延续了这项政策。

戚宣这份折子也算是半个‘密折’了,安临琛看完直接扣了下来。不打算再让它过其他人的手。

这些提议都只有个轮廓,内里粗糙。

别的先不说,只第一条,平分土地在封建王朝就不太容易。下面人的阴奉阳违不说,土地兼并永远会是大问题。同时大锅饭容易让人摆烂,不管干多干少,最后得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自会打击人的自信心和行动力。

历史上有农民起义军天天吆喝着平分土地,这样喊的人就没有成功过一次。而且更多时候,这口号也就是骗骗文盲,先把人骗进去再说,分是不可能分的。

他还记得一个历史上颁布过的制度:“平分田地,照人口,不论男妇,好丑各一半”。但是,起义了多少年,就吹了多少年,根本就没实施下去过。

“饿上三天歹心生”。天下大乱的时候,你想让人跟你干,就必须先管饭。如今天下定了,没有明确的章程,不稳定的种子怕是从开始就会种下。

想着想着,他又开始缅怀起自己的时代。

若是他也能有个大神农在世,不说养活亿万人,最后地都没什么人种了……

甩掉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幻象,安临琛重新把视线聚焦到面前的人身上。

把土地分给大家,是好事也能成大事,但是没有个强力保障措施,就不可能实施下去。

安临琛这瞬间对戚宣甚至有些怜爱。

座上帝王的声音平稳传来:“戚爱卿为人正直,实属难得。这份奏折是你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可有和人商量,可有其他人看过你这份奏折?”

戚宣不知道帝王为何突然这么问,老老实实回答:“未曾给他人看过。不过有综合其他大家之言,是臣集现下各路观点后的微末之言。”

安临琛笑了:“你倒是够老实的。这折子前半部分很好,后半部怕是要你拿命填。”

“自古以来,读书为社稷者少,为利益者多。嘴上说得再动听,所求更多不过是觅爵封侯、封妻荫子罢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行了,这份折子朕先压下了,回去好好想一想所谓平分的可行性,再给朕递份折子上来。”他声音不大,神色似闲聊一般。但是其中含义的沉重敲打在几位大臣身上。

大臣们倒是坐住了,真就当皇帝在和他们闲聊。

安临琛说完瞟了眼温宏文,这才是只老狐狸。

身为内阁大学士,奏折本就经他手。他先行处理一遍,皇帝只需要看处理结果。而这位大学士,不仅自己先写了篇模糊的奏折,还暗搓搓的压在最底下来试探君王态度。接着今天就有人带了份更多更详细的奏折来了。

温宏文在这里面没扮演角色才是怪事。

戚宣能想到开国初最大的土地和赋税问题,他温宏文会想不到?给一大推拍马屁的折子排到上面就罢了;现在在这里坐着,硬是只字不提,坐等别人开口。

这里安临琛倒是误会温宏文了,毕竟皇帝登基是天大的事儿,祝贺歌颂的贺折自然得放到最前面。

从戚宣回话开始,温宏文的头就微微低了些,表情再也没变过,甚至安稳给自己倒了茶水润喉咙。

戚宣萎靡的声音拉回了安临琛的注意力:“臣明白了。”

安临琛有些不爽。

这种说话做事留三分、凡事都想先探底、先琢磨上位者想法的做法,办起事情来会产生很多滞涩,出错率大大增高。

他理解为人臣子的谨慎。但理解归理解,不爽还是不爽的。

这所谓的帝王真是不值钱。

安临琛不是钻死胡同的人,直接换了个思路去做就是了。

民生当然重要。

但在他看来,一个初统一的国家,武力和律法更重要。乱世用重典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现在战乱刚结束,人们渴望和平不假;但是同时对厮杀火拼、各处死人的状况司空见惯,接受度非常之高。

律法用以告知民众具体不可为的事情,武力保证律法政策能从上至下实施下去。

安临琛其实对戚宣提出的几个大方向都非常看好,也准备实行。

只是他现在掌握的武力还没能够降维打击到敢反对的人通通闭嘴,所以暂且押后一点。

等他拳头硬了,说什么都是对的。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嘛。

安临琛:“戚爱卿不必给自己过大压力。理不辨不明,你的很多观点都很不错,再此基础上再细化点吧。如今虽尊儒,但是治下律法更为重要,外儒内法不外如是。你可以考虑好好修缮适合如今朝廷的律法。《大锦律》需要你这样敢于说真话的人才。”

安临琛的一番话说得戚宣耳根红了起来,眼睛亮堂堂。恨不得当堂表演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安临琛捧着茶悠然的喝了一口。

封建王朝的制度,基本上都是在秦制的基础上修修补补,外儒内法。

没有哪个是最成功的,基本逃不过后世昏聩的定律。毕竟封建王朝,国运系于帝王一人身,主要还是看这个国家的掌舵人。

帝王没开口,书房里自是一片安静。他们连添水是手都停了下来,老老实实。

安临琛扫了一眼,也没让环境太过压抑,直接将视线转向了最后一位大臣。

“项爱卿,你奏何事?”

项柏和,东北统帅,管辖着整个东北的所有兵力。

目前手里军权最盛的一位大将军,也是安临琛手下用兵最厉害的一位将帅之才。

项伯和:“臣这里要奏的事情是有两件。一是草原内乱似有结束之相,如今互争吞并到只剩下八部,快形成一统之势。最大势力首领桑泽尔准备称可汗了。二是云贵地区很多部落想要归顺新朝,却又仍旧想要保持自己本身的部族模式,想找朝堂要个土司职位作为正式官职。”

非常正经的汇报完毕,项伯和松了口气:“陛下啊,这些人想得都老美了。”

安临琛有些乐,这位将军的东北口音很是标准啊。

还没乐完,对方头上冒出老大的气泡。

‘哎呀可算完了,没错没漏!!!不愧是我老厉害了~’

标点将语气表达的非常到位。

项伯和说完就非常期待的看向皇帝了。

安临琛也没忽略他的目光:“两件事都不算非常紧急之事,但是需要后续密切关注。草原是否能统一还需再看,后者先晾晾他们。”

项伯和所说的草原,地图上在锦朝的正北方。一边与锦朝接壤、另一边则接壤沙俄。是许多大小不同的部落形成的游牧民族联盟。

安临琛非常清楚现在的草原不可能统一。

因为原书中,最后一统草原的,正是一直和男主掰头的另一位隐藏男主,草原霸主特木尔。

作为古早文当做反派描写的boss,他本出身贵族却被当做奴隶子养大,有着不幸的童年和逆天的智商。他戏耍人间,一直当幕后黑手搅乱草原,最后因为想要女主做他的王后才动手统一了草原成立个辽国去抢人了……甚至嫌弃草原地方小,又往北边沙俄扩了扩地盘儿。

如今的特木尔,应该正在经历他不幸的童年。

安临琛对他印象最深刻的一点就是女主最多的呼喊声:‘阿铁不要……’

安临琛思绪飞了一瞬,才将目光拐回后面说的这个云贵地区部落的事情上。

这也不是大事,刚好往后压一压,看看对方真实态度。

想要两边吃的墙头草通常没有好下场。

安临琛作总结发言:“几位所说之事朕都有所了解,目前最迫切之事为温卿之事,希望能尽快给朕拿出章程。以最快的速度给朕落实新地图。”

“如此,后续的户籍编纂、田地政策才方便展开,另落实划分时需宣扬到位。需要时项将军全力配合温爱卿行动。”

“戚爱卿之事也算紧急,你和温卿一起抓紧再拟出一份可执行的方案提出来,记得和户部那边通通气。另外明天议题是律法与赋税,给那些官员们找点事做做,省得整天无所事事瞎挑刺,不知所谓。”

这是麦冬告诉他之后他才知道的,不是什么事情都是在朝堂上讨论的,大臣们一般的事情都以奏章的形式上报,奏章先到内阁,由内阁批阅写好处理意见,再转交皇帝。一般内阁的意见皇帝都会准许而已。

只有一些大事,才会拿出来在朝堂上讨论。而拿到朝堂讨论的问题,一般也都会事先让够参与的大臣们知晓。相关人员都做了准备,有资格在场的都会在场,需要临时询问的也会安排在偏厅等候召见。

简单来说,早朝就是个汇报工作进度的地方。

温宏文又开心又暗暗发苦,君王张张嘴,属下跑断腿。

这些没一件是小事,却一股脑的堆了下来。

锦朝幅员辽阔,清丈土地、推行新政哪件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陛下却恨不得他们明天就出成果。

不过如今他同样充满干劲就是了。

几位大臣齐声应是,红光满面的退去了偏殿。

帝王说了以最快速度,他们自然要把现下明确的政令先行起草出来,稍后等陛下过目盖章就该发行下去了。

内阁本就有替帝王起草政令、代拟批旨的职责。何况安临琛说一系列政令非常明确,他们等会扒拉下起居舍人的记录本子就是了。

几人前脚退出殿门,后脚安临琛就在位置上瘫了下去,他有种心理层次的累。让他处理这些事务、以及揣度臣子们的各色心思,还不如让他去杀猪。

简单利落又快乐。

皇帝这个职业太伤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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