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玠往眼角抹了一抹。
陈珑凑近看了一眼,陈玠:“长姐,你做什么?”
陈珑:“泪珠呢,我怎么没看见?”
陈玠捂着胸口:“真正悲痛的时候,眼泪都是往心里流的啊!”陈珑挑着眉看他,听他凄凄惨惨地道:“我本以为长姐和别人不一样的,没想到长姐你居然……”
陈珑:“阿玠,你第一天做我弟弟,还是我第一天做你的长姐?”她轻轻一笑:“我不一直是这样的人么?”
陈玠:“……”
陈珑瞥见他无奈的表情,轻轻一笑:“若有什么稀罕的姑娘,不妨说给我听。”
长公主殿下套话的技巧颇灵巧,以退为进地打探着陈玠对与之对应的主角春鱼的心思。
陈玠不为所动,随手扯了本折子向陈珑讨教折子里的内容。
不知不觉间,风雪停歇。
日头半死不活地自云层下探出头来,光线灰蒙蒙的,檐下垂下冰柱来,积蓄得很长。
陈玠已忙完了公务,正喝着茶赏雪,此刻见风雪初霁,便起身纷纷人去拿自己的披风。陈珑抬眼看他,手中的志怪话本子被倒扣在桌上。
“不留下吃顿饭再走?”
陈玠摇摇头:“我怕您把我给吃了。”
陈珑抬手作势要关门,陈玠轻轻一笑:“还有些事情找皇兄,我去蹭他那里的饭。”
陈珑便道:“春鱼,送一送楚王。”
陈玠行了礼,松垮垮地披着披风出去了。他不耐烦内侍给他整理披风,自己个儿慢条斯理打好了绦带扣上了扣子。
春鱼行在他侧前方,眼望着他手上的动作,等他全然打理好了,才放心送他出宫门。
陈玠快步出了从成宫的宫门,往万章宫去。
他才走了两步,忽而折回身望过来。春鱼立在宫门前,正躬身行礼,送他离去。
陈玠快步走回来。
春鱼依旧是面色严肃端正的样子,只是眼神软了些。
冰天雪地里,她的眼眸便被衬得有了些热乎气儿,瞧起来也没那么冷了,陈玠道:“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春鱼道:“奴婢人微言轻,不知有什么能帮得上殿下的?”
陈玠从来不怎么会说话,此刻微微抬手,尔后落回身边,显见儿是想向勉励兄弟一样拍两下春鱼的肩膀来着,只是抬起手来才觉得不合适,又悻悻落下。
“自信一些,你一点也不人微言轻。”
这句客套话被陈玠原地拿来当奉承人的话讲,春鱼无奈,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了些。
陈玠微微低头,凑得近了些,向春鱼道:“长姐适才说,要为我选一位王妃。”
春鱼压低着头,却依旧听得见近前陈玠的呼吸声,与她的交织在一起。除此之外,天地寂然,仿佛再无它物。
“是。”
“我想请你帮我注意着些,若长姐在相看姑娘,能否知会我一声,让我提前有一个心理准备?”
春鱼原本心中已忐忑到极致,此刻听见他这一句话,心底什么骤然一松,旋即又空落落的。
这和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的感觉却不同——仿佛是心里吊着一块光芒灿灿的宝石,好容易落了地,却不是落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虽然从未拥有,却也又怅然若失的情绪涌上来。
她很快便稳住了心态。
春鱼姑姑素来是个冷冷淡淡的脸儿,适才沉思了那么一下也不是很显眼,此刻微微抬头,看向陈玠。
她问说:“殿下的意思?是让我替您监视着长公主殿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向您禀报?”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只是经由这般说出来,登时就变了味儿。
陈玠微微皱眉:“是这个意思,然而却又不是。”
春鱼道:“您是要策反我吗?”
陈玠:…我不是,我没有。
春鱼笑了笑:“我晓得殿下没有这个意思。”周匝寂寂,只有风吹积雪的簌簌声。
春鱼生得分外标致,那张笑脸也合乎宫娥的标准,温和却不热络,说不上冷淡,但就是叫人亲近不得。
陈玠说不过陈珑,也和春鱼商量不来,叹一口气:“天寒地冻,你回去吧,不要在这里站着了。”
他心里有些惆怅,其实长姐说要给他挑个媳妇儿,未必不会过问他的意思,最终的决定权肯定也是在他手中。
然而陈玠心里不知为何,总是不自觉地笃定,无论陈珑挑选了谁出来,都不会挑出那个他真正想要的人。他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身边的侍从也跟着停驻下来:“主子是要换轿辇么?”
陈玠抿一抿唇,摇了头。
“我怎么见着她,说的话就不过脑子了呢?”
陈玠就这么怀着惆怅行至万章宫,被江海源引进内殿,就瞧见陈珣和陈瑾正看着折子。
“阿玠来了?”
陈珣抬眼招呼他一声。
陈玠要摘下来自己个儿的披风,依旧是被冻僵了手,却没有个人过来帮他解开扣子。陈玠心里发苦地抿一抿嘴,又不想别人凑过来,便搓了搓手,索性披着那披风了。
披风上的风雪已被扫尽,适才在陈珑那里坐了一阵子,这披风被人放在熏笼上熏得温热,暖洋洋的。
“是怎么了?”陈珣喝一口热茶,抬眼慢条斯理地打量他:“长姐训斥你了?”
这话招得陈瑾也望过来。
陈玠的脸色不算太难看,只是不如他从前总是笑着的样子,一双凤眼里尽是无奈,淹了那些温柔。
“皇兄。”陈玠叹一口气:“长姐要给咱们两个相看媳妇儿。”
陈瑾喝着茶,轻轻咳出声来,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
陈玠接过他手里的茶盏,丢了一方帕子过去。
陈瑾低头擦了擦嘴,抬手恭谨向陈玠赔礼道:“是我失礼了。”
陈珣听了陈玠的话,面色如常:“哦。”
陈玠早知道他会如此淡定,懒散地耷拉下眼皮儿来,慢条斯理地道:“听闻朝臣有心叫您去楚家的姑娘——那位楚少将军的妹妹。”
“楚家姑娘尚在重孝,我却已经要加冠,我们两个成不了。”陈珣笃定道。
在宣德殿里说婚配的事儿,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
陈玠烤着手,倒不觉得有些什么,陈瑾从来是端肃的一张面皮儿,此刻也是面色如常,只有陈珣微微笑着,神色轻松。
陈玠听了他笃定的话,下意识接口道:“您不能等等人家姑娘?”
“不能。”
陈玠:“……”
陈瑾:“……”
陈玠啧一声,没再说话,另抽了折子给人看。
陈瑾从来不是八卦的人,也没多问什么。
这事儿过后没几日,陈珣便亲自向陈珑提了这件事情。
“怎么现在才跟我说这事儿。”陈珑喝着茶水,听陈珣向自己说道着少年人的心事。少年人微微挑眉,却抿着唇不说话。
陈珑轻轻一笑:“我又不傻,又不是看不出来。”
时近腊月,萧溪才离了宫闱,回广平侯府去了。
陈珑抿着唇喝清茶,慢条斯理地和人说道:“人在这儿不好意思和我说起吗?”
陈珣愣了愣,轻笑道:“不是,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只是想,如今议定,年后开始走六礼,到来年三月,她入主昭阳宫的时候,我插下的柳枝便就抽出新芽儿了。”
是少年人含蓄雅致的浪漫。
陈珑被这心意逗得弯了弯眉眼:“我晓得了。”
“长姐答应了?”
陈珑轻笑道:“我答应了,只是不知道萧子琛答不答应。”
她说起萧子琛来时,神色柔和了几分,眉梢眼角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陈珣望见了,轻轻问:“长姐与广平侯?”
他已是知道而来这件事情小半年的,只是碍于长姐的面子,故而不曾提及。
陈珑抿一抿唇,旋即笑了。
“嗯。”
“等山河安定了,我也有了归处。”
这话没落到广平侯耳朵里,他听见的是另一番话。
陈珑坐在他书房里,手里的茶盏被换成了热乎乎的红糖姜茶。
她在屋里也裹着披风,整个人围着炭盆烤火。镂空铜制罩子笼着那炭盆,里面被她随手加了个芋头偎着,满屋子一股甜香味儿。
广平侯坐在案上忙着公务,却总是静不下心去,不是抬头看向弯着眉眼烤火的陈珑。
半晌,他放弃了挣扎。
“阿拙来找我做什么?”
陈珑来时他正忙碌,便说让他先忙碌着,自己个儿等着他。
然而她在那里坐着,他心里静不下来,没法子去思索别的东西。
“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阿拙是答应要砸墙了吗?”
萧珪指一指阻隔明煊长公主府和广平侯府的那道墙,陈珑曾戏言说要砸了墙,把两家变作一家来着。
背后的意思挺明朗,两家变作一家,从此咱们两个是一家人。
我嫁你你娶我,如此而已。
陈珑轻咳一声:“确实是咱们两家的事情,不过不是咱们两个的。”
萧珪便明白了:“哦,原来是为了坑走我妹妹。”
陈珑:……
萧珪往回撤回身子,微微靠在软塌的另一边,陈珑裹着披风,踢掉了鞋子,靠过他那边去。
她已挨得他很近了,萧珪却忽而直起身子来。
两个人鼻尖相抵,陈珑微微抬手,搭在萧珪手臂上维持平衡,宽大的披风将她整个儿兜住,也挡住了广平侯的半个身子。
两个人一时间靠得极近。
萧珪慢条斯理地说着话,温热的气息拂过陈珑颈侧。
“阿拙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坑进长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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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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