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萧珪:……

他无奈地笑,仿佛想说一句什么,最终还是硬生生地把想说的话吞下去,看着陈珑,客客气气说:“殿下玩笑了。”

陈珑也跟着笑,笑完了转头对着那姑娘道:“你去陪姑姑吧,我和广平侯绕着院子逛一逛——我记得姑姑院子里有一方湖是不是,里面有锦鲤吗?若有,给我一把鱼食,我去喂鱼。”

小姑娘点点头,给两人一个了然的眼神,转身去吩咐了。

陈珑看着是醉得不轻了,心里头却一片清明。

既然要看看广平侯是不是这个异常因素,总要抓住机会和他单独相处一阵子,试探试探的。

只是……

陈珑想了想萧珪自回来之后的一言一行,总觉得没什么破绽,那就是萧珪该有的样子。

没什么不妥当的。

她这么琢磨着,又看向萧珪。

这人生得高,两个人离得近了,她得仰头看他。

“少尹有想干的事情吗?”陈珑问:“没有的话,就和我一起去喂鱼?”

上辈子到最后,他们俩见面,惯常是有软有硬地互怼上两句,那时候还以为,两个人之间再也不会有和和气气说话的时候。

萧珪偏头看向她。

午后日光掠过檐下,斜斜映在他脸上,一双眼被映得微微闪着光。

“长日寂寥,我和殿下一起。”

他答,也不知道是真想去喂鱼,还是并没有什么很想干的事儿,所以和陈珑搭伙,天寒地冻里头喂鱼去。

其实如果萧珪是这个异常因素的话,她真没有把握解决这人。

陈珑想。

且不说萧珪是个多深沉的人,若他是异常因素,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重生了,上辈子没重生的广平侯陈珑和他博弈起来就够呛,如今若是重生了。

陈珑搓一搓手指。

能解决就解决,不能的话,避过他总还是能做到的。

她能顺利完成任务,其实只需要善始善终就行了,中间的剧情踩点未必重要。

她存在的意义,是因为许多作者在构思剧情的时候,很多地方不符合逻辑或者强行巧合,导致作者构造出来的世界不能独立存在。

而她的存在,就是理清这些逻辑,添加一些因素让逻辑通顺,或者修正那些BUG,使角色们之间的相遇和感情发展不再生硬,能合情合理地达成作者设定的结局。

上辈子陈珑就是这么个角色,她按照系统提供的剧本,顺利达成男女主相知相守的结局。

只是在她自己本身故事线的基础上出了岔子,喝错了酒,以至于从头再来了。

所以这辈子她干脆不按剧本来。

如果广平侯真的是异常因素且她无法解决,那干脆就用自己的方式推动剧情发展,让男女主在一起就是了。

如果实在没办法解决且找不到的话。

有异常因素就让他有吧,反正一切剧情结局达成后,她也就解脱了。

至于本书的男女主——她弟弟陈珣和广平侯家妹妹萧溪——陈珑叹口气,不按照剧情发展最大的困难就是,她需要自己构思剧情了。

动脑子好难。

那边厢,大长公主府里的人很快就送来了鱼食给陈珑和广平侯,还顺便给两人清了个场,连春枝都给陈珑带走了。

偌大一个院子,很快就没了人影。

陈珑:……

黎阳大长公主的想法是很好的。

琅姐儿把她的想法贯彻得也很好。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情。

陈珑不认路。

她捧着那一小碗鱼食,带着广平侯兜兜转转走过了三个岔路口之后,终于泄气,回头看向萧珪。

“我们迷路了。”

萧珪笑了笑,匀出一个了然的目光给她。

这一笑让陈珑看见了一点当年那个崇文馆里少年的影子,下一瞬这影子就被风吹逝,变回了一如既往的温和沉稳。

“我也记不清路了,我试一试吧。”

陈珑点点头,举一举手里的鱼食:“我到时候分你一半鱼食。”

萧珪:……

陈珑跟在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你真的叫礼部的人看过日子了?”

前面人的脚步仿佛是一顿,陈珑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很平顺地继续走下去了,只是放慢了步子,逐渐和陈珑比肩。

“没有,只是不好让大长公主失望。”

陈珑笑:“也不急。”

她说着道:“这婚约也只是当年母后和你母亲的一句戏言,眼下被我拿来躲灾,平白无故把你拉了进来,实在是对不住你。婚嫁是大事,我做这决定之前不曾问过你,你放心,你我自幼相识,我虽走投无路,也绝不会强迫你的。待来日一切事情平息了,我就寻个借口,把咱们这桩婚事蠲了,若实在取消不了,日后我也绝对不管束你,你只要明面上给我面子就……”

萧珪这次脚步是真的一顿,陈珑做好了心理准备,刹住步子,抬头看他。

广平侯微微低头,看向她。

“殿下这话,心里酝酿多久了?”

陈珑一挑眉,觉得这话问的,有点当年少年时候萧珪那味儿了:“…呃,就…有感而发吧……”然而到底一怂。

她总觉得萧珪虽温和宽厚得合情合理,但总是太顺理成章了,仿佛一点挫折都没受过,就顺理成章地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于是搜肠刮肚,憋出一句戳人心窝子的话来。

系统在一侧吃瓜嗑瓜子,看得很带劲,一边带劲儿一边督促陈珑:“你得支棱起来啊宿主,怎么回事,你看你这怂的?”

萧珪看她,一双桃花眼里没什么喜怒。

他又问:“殿下这么颠来倒去地说这件事,是想听我剖白心意,还是想听我说点什么出来?”

陈珑:……

萧珪略靠前一步,逼得陈珑向后趔趄一下。

陈珑自觉玩得有点大,心里一边期待着他说点什么出来,一边又战战兢兢地等着他对自己发出谴责,末了,却只听他笑了笑,凉飕飕道:“殿下,你若要把我气死,倒不必这么绕圈子。”

陈珑:……

“你若是没想好,要不要嫁我,来日方长,我等你想清楚。”

“待来日,殿下心里有了决断,愿意便愿意,若不愿意,尽可说我些旁的话,诸如品行不端抑或是别的什么,我不在意这些名声,殿下尽可随意。”

萧珪倒还是笑着,一字一句明明说得和缓又温柔,偏偏陈珑觉得他说着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我这心意,殿下明白了吗?你想做什么都随你,不必说…是我不愿意这种话。”

萧珪说完这话,转身往前走。

陈珑站在原地,懵了半晌,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这可太像是六年前的广平侯了。

气恼了就故意装大度,贬低他自己来叫陈珑觉得不好意思。

自然,若陈珑脸皮实在太厚了,这人便也就像个炸毛的猫一样,两三天不搭理她,气消了再像猫儿一样,凑到你近前,蹲在脚边等人撸毛。

这感觉叫陈珑恍如隔世,恰逢穿廊的冷风扑面,吹得人眼里发涩,鼻子也酸,差点哭出来。

实在无关情爱,只是种感触——你以为一位情感深厚的故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结果再回头,发现他其实内里并未大变,那些年彼此互相熟稔的小习惯还在。

哪怕这习惯是冲着你发出来的小脾气,实在不免让人想要泪流满面。

陈珑尚还感触着,身前的萧珪已微微侧开身:“到了。”

她偏头望过去,眼前一片波光荡漾。

陈珑捧着手里的鱼食,随手抓出一把来:“给。”

萧珪愣了愣,伸手接过。

陈珑放得很快,心虚一样,紧收的手指松开,匆匆忙忙拂过萧珪掌心,收回身后。尔后身子一闪,到池边去了。

此间寒气料峭,池面浮冰,半池枯荷,凑出一片凄凉萧瑟景象。

只有零星几只锦鲤红艳艳的点在水面上,点缀着人间。

她轻咳一声,垂着眼发呆地往水里扔鱼食。

陈珑把适才萧珪的话颠来倒去地琢磨。

“我觉得萧珪不是那个异常因素,只怕还有别人——倘若真是上辈子那个萧珪,他重生回来,只怕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跟我掰扯清楚那杯毒酒,或者离我能多远就多远。”

陈珑叹口气:“总之是一定不想娶我的。”

“嗯?”长公主殿下终于迟迟抓住重点,把适才萧珪那番话琢磨透彻:“他眼下是真的想娶我?!”

系统:“你终于懂了。”

“你若是没想好,要不要嫁我,来日方长,我等你想清楚。”

“我这心意,殿下明白了吗?你想做什么都随你,不必说…是我不愿意这种话。”

陈珑把这开头结尾两段话来回琢磨了琢磨,忍不住看向一边喂鱼的萧珪。

他垂着眼看鱼,不知正想着什么,瘦长的手指挟着一撮鱼食,闲闲搓动着指尖,给那池中锦鲤抛洒下一顿珍馐。

仪态闲适,神色倒微怔。

陈珑想,她一直觉得萧珪是异常因素,于是把人从河东拉回京城,适才又有意无意撩拨这人。

可万一真是那个二十出头,刚刚及冠的萧珪呢。

她满腹谋算对上萧珪,以为他是上辈子和她因故反目,谋算到最后的广平侯,却不料对上的是一腔真情。

殿下琢磨着琢磨着,就陷入一片内疚里来。

那边厢萧珪喂完手掌里的鱼食,偏过头,发觉陈珑正看着他发呆。

“殿下?”

长公主殿下豁然一惊,手里头捧着的鱼食盆豁然倾倒,整个掉进水里,迸溅起好大一朵水花。

那水花平静下来,那鱼食盆业已飘出半臂距离,陈珑所站的地方是栏杆缺口,这会子便蹲下身去够。

却被人扯住袖子,极干净一只手,骨节分明,一边握住她袖子,另一只手则掠过栏杆,指尖搭住碗沿,慢条斯理地给扯了回来。

萧珪拎起那鱼食盆,扯了帕子包住,递给陈珑。

陈珑接过那鱼食盆,却还陷在内疚里,未经心的话脱口而出:“少尹当真没有向礼部问过日子吗?”

萧珪:……

好脾气了许久的广平侯终于露出猫儿的爪子,他看一眼陈珑,转身去池子另一边站着,不跟长公主殿下说话了。

陈珑终于后知后觉认识到,广平侯大约是不好意思了。

长公主殿下犹疑许久,终于找了新话题问:“听说偷我炉子的那几个小贼抓到了,不知道少尹是怎么处置的?”

萧珪池水般无痕的目光望过来,落在她身上,语气平淡:“叫他们下水去,把那炉子的残件都给捞上来了。”

陈珑一噎:“…这倒是很合适。”

朔风打着卷经过,在那波面上掀起波澜来。

陈珑叹气:“其实不必这么费心集齐这残件,总归是不能再复原了。”

萧珪:“事在人为。”

陈珑听着这话,忽然想起他想黎阳大长公主敬酒时,极郑重地说着的话,“您说得是,这样的事情,一辈子只一次,哪怕不能十全十美,却也还是想让一切都是最好的。”

那样的郑重其事。

她想,倘若真的是那个原装的萧珪,此刻大约心里是会真心实意地喜欢着自己的吧。

若是上辈子那个最后和她反目成仇的广平侯呢?

陈珑没再想下去。

心里算是确定下来,萧珪的确就是萧珪,不是什么“异常因素”。

又一阵北风打着卷来,陈珑叹口气:“冷了些,咱们回去吧。”

——既然不是萧珪,看来还是得再去找找,那异常因素究竟是什么。

两个人回屋里坐着喝了半个多时辰的茶,黎阳大长公主醒了再过来时,看见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没什么风花雪月,还颇遗憾。

她趁陈珑不觉,拉着萧珪,叹道:“你别怪姑姥说话扎心,若是旁的人家,若是娶到的新妇不称意,再纳小妾就是。可你要娶的,是阿拙啊。阿拙是什么人,你若是敢背着她纳小妾,别说她,我先把你的腿打折了——所以啊,你还是要主动一些,你这辈子能守着的,也就只有阿拙这一个人了,再没什么可选的了,不如就主动些,两个人把感情处好了,以后日子过起来也轻松。”

萧珪:……

他垂着眼,颇无奈地一笑。

只是听见大长公主说“你这辈子能守着的,也就只有阿拙这一个人了”的时候,神色微动。

脑海里无数记忆回溯,最后是冰凉的指尖触着他眉眼,一边咳血一边冲他笑的陈珑。

长公主殿下上辈子走得潇洒,这辈子大约也是什么都不记得,所以还能拿那样一副没心没肺的笑看着他,说得出那样的话来气他。

可萧珪却还记得,她代他喝下那杯毒酒,抚着他的眉眼,断断续续地说的那句“没事”。

锥心刺骨,胜过三九寒风,直烙入他魂灵里。

萧珪抿了唇,收起笑来。

他看向大长公主,温声道:“老祖宗放心,我这一辈子,也只想守着阿拙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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