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暖内心如狂风骤雨之时,却见一直站着不动的景茗有了动静——她突然抬手,扯住岳歌与的肩膀,一推书房那道门,将岳歌与极粗暴地拽了进去。
书房内,老掌柜正握着怀泠的手涕泗纵横,而后者惊疑之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他们都回头去看——
“这事由你去做太危险了,我不同意。”仍被岳歌与控制的景茗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她眯着眼睛,将岳歌与以几乎粗暴的态度拽到那测试双生子的仪器旁,抓着她的手放了上去。
敞开的大门之外,有不少看热闹的黑衣人就此看到了接下来门内发生的事——那仪器发出略显阴郁的幽蓝光晕,同时一股不受岳歌与控制的灵气从她身上逸散而出,“她是仙君?!”“仙界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等等,她也是双生子的阴子!”
外面的人群之中像炸开了锅,还有不少听到动静的人纷纷赶来看热闹,而房内的老掌柜早已经松开了握着怀泠的手,他绕过桌子,一掀衣袍跪在了怀泠面前,声泪俱下地道:“只有双生子的阴子可以通过魔器【万擎镜】抽走魔君的一身功力,之前老夫本想以命求客人为我魔族千秋万世刺杀魔君,而现在有这仙界之人在此——她被现下您封锁灵力,是您的仆从吗?请您将她的命献出来吧!”
白雾之中的怀泠并没有什么动作,齐暖自然也看不出她现在是个什么表情,景茗却又在此时道:“怀泠……她一路上为我们造成了多大的麻烦,有多想杀你,我都看在眼里的。现在这样……我想你即使是杀了她,你夫君也不会说什么的。”
魔君忙于对外征战,相对忽视了对魔界内的戒严,拍卖行里发现了两个双生阴子,还是一魔一仙的消息像插上翅膀一样飞快地在城中通传,又吸引不少久受魔君之害的人们逐渐聚集到拍卖行前,逐渐汇聚成了一股巨大的、请求让那仙人献身的声浪。
好厉害的一招以退为进。齐暖看着眼前由岳歌与执导的这一出大戏,心中忍不住叹道。怀泠为了能将材料顺利送回映城,和景茗一路以神器伪装魔族身份,只封了岳歌与的灵气,却没给她也上一层伪装。
现在二人双生子身份同被点破,魔族自然会想着牺牲外族而会护着本族,这样一来会把怀泠的位置架得颇高,她若选牺牲岳歌与,这时候她和游肆还不知岳歌与并非游紫,纵有前仇,岳歌与一死,也终究是一根无法消解的刺。
若选择牺牲自己……齐暖已经知道结局,不愿再想下去了,心中堵得慌。
而就在此时,怀泠走到了始终一言未发显得楚楚可怜的岳歌与面前。“是你。”怀泠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冷,“你示弱受我钳制,又故意开口诱导我笃定你的力量必须通过你自己出声才能发挥作用,之后又在一路制造些不大的麻烦逐渐消解我对你的戒备,就是为了现在。”
“事到如今告你无妨。”书房中景茗和老掌柜仍旧维持着自己的动作,但双眸已经被黑白两色所交织的混沌所填满。岳歌与仍摁着那仪器,她踮起脚尖、前倾了身子贴近怀泠,再不伪装禁言咒早被消解的事实,“我的【设定】确实必须出声才能发挥作用,但我还用了【行动】。以【行动】搭配【设定】,被我所夺舍的人只要出声,效果便等同于我亲自使用这两种力量。”
“它们不是灵气、魔气、愿力、生命力,不是这世间原生力量的任何一种。你又怎么能封得住、躲得掉呢?”
幽蓝的光晕映照在岳歌与脸上,衬得她颜容一片阴诡。她收回放在仪器上的手,试图拉开和怀泠的距离,但一直沉默的后者却忽然有了动作——怀泠大概是先拉住了岳歌与,又抬手在往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因为齐暖听见了一道清脆的声响,紧接着便看见岳歌与的左脸红了起来。
但岳歌与却不羞不恼。“就是这样。”她一面挣脱怀泠的手,一面顺着那力道坐到了地上。她形容狼狈地抬头仰望着怀泠,双眸之中却满是自得的神情,“牺牲我一个仙界的异族,对你隐瞒身份顺利回到映城也好,对魔界再开新局也好。不过你当年不是□□□□□□□□□□□□□,现在却有真正无辜的我在这里,我不能杀你,却可以成为你道心的阻碍,可以成为你和阿肆之间的刺,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比我亲手杀了你还要赚。”
“这世上谁想死,你都不会想去死的,游紫。”包裹着怀泠的那团白雾随着她的动作蹲了下来,岳歌与的脖子被白雾掐了起来,“你不过想要激我代替你去赴死而已。否则你又何须通过那所谓【设定】,更改我和兄长之间的关系。”
“记忆被更改了,却仍察觉到了吗?”岳歌与面色潮红,却挑眉笑道,“不错,我就是想让你死。不说阿肆,景茗还在我手里,你如果敢把你我的事告诉阿肆一句,我现在就能让景茗没命。”
“你这么会骗人的人,难道我不告诉他,你就会放过景茗君吗?”怀泠的语调里是满满的讽刺,她似乎是懒得再和岳歌与掰扯些什么,直截了当地转了话题问,“【万擎镜】,给我。”
岳歌与面上浮现出一星疑惑的神色,但那点疑惑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她抬手,紫色的灵光闪动之间,一面雕刻着无数张婴孩颜容的铜质圆镜便出现在了她的掌中,却在下一刻就被怀泠收去了。
怀泠似乎再懒得管岳歌与,也不再关注老掌柜和景茗。那团白雾迎着门外不再一片漆黑却挤满了魔族人的长廊,迎着那些关于请求她献出仙君生命的恳求,忽地撤去了自己身上伪装魔气运转的神器,一身神君级的金色灵气便如此从她的身上如实质般照亮了走廊的每一个角落。
她道:“怀泠并非魔族之人,但既承众人请求,便不负所托。”
众议沸腾之时,有极度仇视仙界人的魔族已然挥出魔气向怀泠攻去,而怀泠在白雾中极快地取出游肆给的防御神器,将那些攻击纷纷挡下。
“一路走来,我见魔族生如蜉蝣,死似蝼蚁,魔君不思本族子民生机,反多造杀业,外族观之亦觉残忍,他不配为魔族之君,更不配为三界之主。”怀泠的声音不曾停顿半分,纵然听在齐暖耳中呕哑嘲哳,但却无损她话音之中的决然与镇定,“怀泠曾以□□□□□□,于仙界修得神君之位,而今再于魔界得此利器,三界共举,深感幸极,愿献此身,以诛暴君。”
怀泠的身影下一刻就消失在了原地,再不见了踪影,徒留或愤怒或茫然或慨叹的魔族人聚集在原地,久久不曾散去。
岳歌与阴沉着面色从地上站了起来,虽计划成功,却不见先前的喜悦。眼前的魔族实在太多,她仙君之身实在是打不动、也没必要打,以景茗威胁怀泠的后招无用,在收回了景茗和老掌柜身上的两份力量后,她身形一旋,也离开了书房。
眼中的混沌之色消退之后,下一瞬景茗就已经泪流满面。岳歌与控制她把自己拽进书房、怀泠和岳歌与的对话,以及她最后的那些言语,景茗都有听到。她一直在挣扎,却仍是无法挣脱那份控制。
“姑娘,你……”景茗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时,却听那位同样刚从控制之中挣脱出来的老掌柜有些犹豫地唤道,“……您是景茗姑娘吗?”
景茗抬眸向老掌柜望去,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您当年路过风穆城时,曾向一个老乞丐学了戏法,那老乞丐就是老夫的舅父。”老掌柜抬手擦了擦有些发涩的双眼,“他和老夫的母亲是双生子,曾以为躲过一劫,但后来还是死在魔君之手。老夫听闻您死在魔君的人手里,一度绝望、都以为魔族再不可能出现能平安活到成年的双生子了……而现在看见您还活着,真好啊,我们魔族还有希望。”
“……”景茗本就悲痛的心不知为何愈发地堵了,“和我同行的是两位仙君,其中一位还对你下了手,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老掌柜缓缓摇了摇头。
“魔君为什么要杀双生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人知道。”老掌柜并不知道景茗的夫君是谁,也不知道她被黎祭追杀的真正理由,只知道她当年跟自己的亲舅舅学了一手戏法,据说是一个很友善很活泼的姑娘,“但没有人会甘心于自己无缘无故被追杀,没有人会甘心自己的亲朋好友死于这件荒诞之事……魔君纵然压得住一时,但压不住一世,所有的被隐瞒的消息,最终都会被我们自己亲手通过一个人一个人、一代又一代的努力查出来。”
“所以……就像刚才那位神君所说的,我们走到今天,离不开前人的努力。纵使是被利用,被牺牲,若能成功已是荣幸,身死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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