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我领军冲锋陷阵,回营时遭遇伏击,险些丧命,不——或许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死了。
这么些年,幸有琅桉将我捡回救治,容我在山谷里养伤,心中甚是感激。
昨日,海棠花开的正盛,琅桉在晒药材,我无意撇了一眼架子上的药材,有些眼熟,好奇问了句那是什么,琅桉说:“当归。”
四年时间,也许什么都没变,也许什么都变了。
可那一句当归,我思乡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长,彻夜难眠。
我曾想象过,当我的死讯传回京中,会有怎样的变故,时间会沉淀一切,而我也会慢慢被世人淡忘。
在山谷里,没有明枪暗箭、没有尔虞我诈,我已习惯了和琅桉在一起的粗茶淡饭。
即便如此,我仍是遏制不住想要回去看看的想法,哪怕隐姓埋名、乔装打扮,回京看一眼就好。
琅桉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见我眼底青黑,主动提及:“昨夜用饭时你魂不守舍,身上的伤既已痊愈,不如今日便就动身,早些回去吧。”
我大为诧异:“你这是要赶我走?”
琅桉倚着门柱,言语柔和:“我能治好你的外伤,医不了你的心病。”
“你……和我一起去吗?”
她摇头,转身便走。
“那我能邀请你,陪我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吗?”
四年,仿佛过去了十四年。
我的死讯传回宫后,父皇一病不起,没过几月便驾崩了,彼时太子被废尚未立储,诸王为争皇位大动干戈,朝局动荡不安,最后丞相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协同百官拥护皇后幼子坐上龙椅。
一时间百感交集。
也是,即使我没有死,安然无恙回到京城,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让我的亲弟弟当上皇帝,毕竟,我的母后怎么会让她的女儿抢了她儿子的位子呢。
“只是可惜啊……”
我不明所以,追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丞相千金,好好一姑娘,没等到如意郎君回来,入宫立为皇后没多久,就病逝了。”
我还没记起丞相千金是谁,那人叹着气走远了,回头只见琅桉静静地看着我。
“怎么了?”
“如意郎君是你吗?”
我不禁失笑:“那怎么可能,肯定……”
我忽然愣住了,丞相千金,父皇一直想为我赐婚的姑娘,被我屡屡拒绝,倒头又要去安慰的姑娘。
“走吧,不是说要去相国寺看看吗?”
琅桉说完,自顾自地找了个方向往前走,我忙跟上去拉住她:“错了,这边。”
上山时,远远望去树影涌动,行军经验告诉我,此地有埋伏,而我回京无人知晓,来相国寺也是一时兴起,定不是冲着我来的。
“你怎知不是暗中保护的侍卫呢?”
没等我解释,风声鹤唳,前方已经开始交战,我下意识抓着琅桉的手:“今天看不了相国寺了,我们走。”
琅桉摁住我:“走不了了,有人从后面包上来了,风是往南吹的,他们身上有箭毒木的气味。”
我没想到,回京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人心险恶,不知又是谁家胆大包天,刺杀刺到相国寺来了。
别无他法,我只好带着琅桉往山上走,正巧碰见几名侍卫护着一名女子往山下跑,误以为我俩也是敌人,不由分说挥刀劈来。
我连忙扯过琅桉护在身后夺过他手中的刀挡回去:“山下有追兵。”
领头的见我手里没武器,喝停下属,来不及多加解释,我想起有一条小路能够进寺,沉声道:“跟我来。”
等京兆尹领人来时,琅桉已经睡下了,同他一块来的,还有那名女子的父亲,尚书大人。
他认得我。
“我不是什么襄王,我只是一介草民。”
尚书是个聪明人,嘴上说当作没见过我,连夜入宫请了圣旨赐婚。
后来我才知,原来国舅府的老二和将军府的长孙都看上他女儿了,听说来了相国寺,说什么自导自演要来一场英雄救美,实则双方搞私仇呢,两人来都没来。
与其夹在中间难为,不如借此机会声称找回襄王,顺便女儿给嫁出去。
我气的不行:“老匹夫算盘打得很响嘛!”
琅桉倒是淡定:“这不挺好,你回一趟家还得一媳妇。”
我气笑了。
皇帝来接我,看着长大的弟弟,时过境迁,他不再是事事都来请教我的少年郎,而是执掌权力的上位者。
“皇兄,别来无恙。”
我勉力扯出笑容:“草民参见皇上。”
年轻皇帝嘴角一僵,忙来扶我,我抬头时清楚看见他眼底闪过的寒芒,那是我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怨恨。
他恨我?恨我什么?恨我不该活着吗?
也是,当年最有希望坐上这个位子的人,是我才对。
回到皇宫,太后老了很多,细细算来,今年也不过三十而六,已是两鬓斑白。见到我活着回来,不知笑容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不由苦笑,心心念念想回家看一看,竟是这般景象。
“皇帝不明真相也就罢了,太后心知肚明我的身份,还这般防备我,当真是一腔热血覆之霜雪。”
太后微微抬颌,欲言又止。
“算了,此番回京,我也只是来看看你们过得如何,还望母后念在往日情谊,放我与友人离去,此后便当我真的死在沙场了吧。”
“阿绗,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太后认命地闭了闭眼:“你弟弟他,变了很多……”
是变了很多,那双眼睛,藏了太多心思。
最后,太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说:“自从皇后走了之后,他就像换了个人,喜怒不定,越发阴沉,心思琢磨不透。”
“这和皇后有什么关系?”
“皇后她……是在你的寝宫服毒而亡,皇帝时而去那里悼念她,每每去了都要把东西砸个通透,走了又命人添置物什弄回原样。”
我不知作何回答:“……”
琅桉在外头等了许久,见我回来也不多问,走着走着忽然说:“今晚睡哪?”
我扭头去看她,想起太后说的话,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去我曾经的寝宫。”
看着床榻,一想到上面死了个人,我满心复杂,安慰自己又不是没见过死人,琅桉还是在死人堆里把我救回来的呢!
夜里,我感觉到有人在摸我的手,我以为是琅桉,可她睡相极好,离我还有半尺,我只当是风吹,翻身继续睡。
突然一声尖叫将我惊醒,琅桉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像是做噩梦了。
“没事吧?”
琅桉缓过神来,不停上下打量着,冷冷开口:“你有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我知晓琅桉医术卓绝,却也不知她通晓一点巫术,她说:“我来时并未发觉,你这殿里怨气滔天,有人死过?”
怨气?太后说皇后是服毒自杀,如果有怨气的话,那会是谁毒杀了她?
我心中忽然想起一人。
我沉着脸看向琅桉:“我们这次想走怕是难了。”
听过我的解释之后,琅桉说道:“人在入睡之时,魂魄有可能进入游离状态,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患有离魂症,夜里起身行事醒后却一概不知;也有一些人误把魂游身外当作是梦境。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和她联系上,记住千万不能和她一块走或是如何,魂魄离体要想回来极为不易,保持昏沉即可。”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我铭记琅桉的话渐渐入睡,一心念着她,许是心诚则灵,我感觉到我的手被人触碰,我睁开眼去瞧,什么都没有看到。
可手上的触感太过真实,我抬起手,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我闪过一个念头:是你吗?
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手心,顿时心头一跳:是你就握紧我的手。
说来奇怪,明明看不到任何东西,我却感到一片柔软,我是把她当妹妹的,不然也不会屡屡拒亲还要去哄她会遇到更好的人。
“如何?我看你举着手,应是有结果了。”
“她是在这里。”我清醒过来,看着空荡荡的手心,一阵失落,“我知道是谁害了她。”
琅桉见我已有主意,不再多言,躺下便睡。
我拢了拢手心,轻叹一声,侧躺着看着琅桉的背影:“如果我没能活着……”
琅桉忽地转身钻进我怀里:“我陪着你回来,你就得陪着我回去。”
我从前拒绝成亲,是因为我不能成亲。
后来我死过一次,遇见琅桉,如果要成亲,那这个人只能是琅桉。
昨天梦到的故事,很完整,有头有尾,像部电影,甚至有名字《唐衣相》,我搜过并没有这个关联词。
我没法全部写下来,只能写个大概。
主角差点死在沙场,回来时江山易主,有医女的帮助改头换面尽心尽力辅佐皇帝当上了丞相,然后皇帝为制衡百官给主角赐婚,这个时候却发现皇帝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好皇帝,他杀妻,养鬼。紧接着发现地下赌场深不可测的主子也是皇帝,太后权力渐失,皇帝越发暴虐,主角意外遇到死去的皇后,将她解救出来后,皇后被皇帝养的鬼找到,两人拼杀,皇后逃出来后几欲魂飞魄散。后来主角逼迫太后说出当年先帝驾崩实情,皇帝想杀人灭口被反将一军,最后退位让贤,主角依旧是万人敬仰的丞相。
电影里主角遇到三个女人,初恋是丞相千金但她不能娶,最后嫁给弟弟却被他嫉妒毒杀了;医女救了她的命,默默守护,无怨无悔;赐婚的尚书之女,感觉两人没啥感情,我估计新帝即位后也会和离,然后娶医女,因为梦皇后这段旁边躺着的就是医女。
好了,没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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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唐衣相》缩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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