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穿书的第二天。

程星洲撑着下颌，手里钢笔转得飞快，快要晃出残影。

眼见会议室里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的人们，她忽然有些怀念03聒噪的机械音。

吵是吵了些，但多少比人类的声音好听。

系统听到她的心声，高高兴兴跑出来刷存在感，【宿主，你在想我吗？】

它仍然忘不了自己的任务，盯着反派危险的黑化值，苦口婆心劝说，【宿主，接受任务吧。我们一起拯救世界，不比无聊的工作有意思嘛？】

程星洲将笔甩出去，落在实木办公桌上。

拯救世界和她有什么关系？

现在谁来拯救一下她自己？

沉闷的敲击声响起，争吵得忘我的人转头，瞧见自家老板冷漠的眼神，一瞬间清醒。

“程总……”

“这套方案本来该我们做，她们倒是先斩后奏，我们根本不知道……”

辩解的声音被打断，程星洲起身离开，“既然得不到满意的结果，全都回去重做吧。”

本打算让手下的人教教她这个半吊子，现在看来，没一个靠得住。

她还在努力平复心情，为自己将来的生活感到悲哀，脑海里系统跟着冒出来添一把火，【反派黑化值 3%】

谁又招惹那位姑奶奶了？

刚走出会议室，黎鸢电话就跟着打过来，“阿洲……”

这声音听着，怪可怜的。

程星洲应道，“嗯。”

回应穿过电话，失真的嗓音却令黎鸢那颗惶惶不安的心得以平静，“我做噩梦了。”

做噩梦？

所以黑化值上涨了吗？

程星洲反问，“做的什么梦？”

电话那头传来布料的摩挲声，女人似乎是翻了个身，将自己往被子里埋了点，连声音都闷闷的。

“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事实上，梦里比她描述的还要可怕。

黎鸢梦回到逃出黎家的那一天，身后无数人在追赶她，而被束缚已久的脚并没有多少力气。

她倒在了地上，身后的叫喊声越来越近。

在即将被拉回地狱的那一刻，面前出现一双纯白的鞋。

她抬头，看见隐在暗处的一张脸。

可哪怕只是一个轮廓，她也能知道这人是谁。

黎鸢伸出手，抓住了白皙的脚踝，脉搏跳动的触感真实，一瞬间让她感受到生的希望。

嗓子干涩，那个名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身旁的人却抬脚，轻飘飘挣脱她的束缚，从一旁略过。

似乎只是路过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黑色的眸子里从未有过她的存在。

在那样绝望的时刻，她又一次被拉入了黑暗之中……

醒来时，黎鸢下意识寻找程星洲的身影，意识到那人不在，打来了电话。

往常做了噩梦，程星洲会用平淡的嗓音安抚她，会说，“我不会不要你的。”

寥寥几个字，有魔力一般，一次次抚平那点不安。

可今天不同，对方沉默良久，问她，“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要你了，会怎么办呢？”

脑子里03又一次拉响警报，【宿主！不要作死呀！】

太吵了。

程星洲故技重施，衣领只往下扯了点，露出半截锁骨，系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黎鸢脆弱的声音传过来，隐约带了哭腔，“你怎么可以不要我呢？”

“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我可以改的。”

“你不可以离开我……”

委屈的声音还要诉说，程星洲打断她，“黎鸢。”

“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那个房子里。”

“……”

末了，只是挂断后长久的寂静。

黎鸢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两个晚上，人就会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或者说，她其实从来没有了解过程星洲。

那人蒙在迷雾里，从来都没有真正向她展开过……

程星洲此举并非为了作死，毕竟哪怕说了这么严重的话，反派的黑化值依旧只是90%。

她打算放黎鸢走。

那人不可能永远在她的保护之下，金丝雀总有飞出笼子的一天。

脱离主线，脱离她，都是可以有效阻止反派彻底黑化的方法。

解决了这件事，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继续当个炮灰安享晚年了。

想完这些，程星洲系好衣领，03无奈地冒出来。

【宿主……】

它真的被程星洲整怕了。

那人轻飘飘问道，“黑化值上升了吗？”

【没有。】

“那你担心什么呢？”

这话没错，但它希望看到的是反派黑化值下降，而不是一直在上升。

【可万一呢？万一，这句话超出了她承受的底线呢？】

“你是个系统，别太代入。”

别总是代入她人的生活，感同身受。

在医院工作这么多年，程星洲明白一个道理，太过共情，反而容易走不出来。

有时候冷血一点，反而看得更清楚。

03的机械音停住。

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被宿主教育。

它总觉得，比起自己这个系统，宿主才更像是个没感情的程序。

……

“程总。”

刚到家，保姆便接过西装外套，随后是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程星洲皱眉，往旁边移了一步。

除了病人和病人家属，还从来没人对她这么恭敬。

不习惯当人上人，她嘱咐，“以后不用这样。”

保姆起身，瞧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程总仍旧那般瘦削，但身形似乎挺拔了些，对比从前的阴沉，如今整个人都显得更有精神气。

以前也对她们这些干活的视而不见，从未在这些小事上吩咐过什么。

就像是，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她摇摇头，止住胡思乱想。

绕过玄关，客厅落地窗洒进傍晚的日光，正巧洒在窗前安睡的人身上，那人只着了一条单薄的纯白睡裙，毯子早被踢到一旁。

程星洲脑子里莫名想到曾在宠物店门口看见的某只狸花猫。

看起来乖巧慵懒，实际一靠近就会用爪子挠人。

平直的唇不自觉扬起一丝弧度，露出点浅显的酒窝。

单看这安静祥和的一幕，倒是格外温馨。

反派要是一直这么老实，也还不错。

这话还没想完，女人就睁开漂亮的狐狸眼，直直望向她的方位。

动作自然的好似重复过千百遍。

黎鸢瞧见了程星洲嘴角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愣住一瞬。

很少看见这人笑，唯有那么几次，她都像对待一颗甜蜜的糖般，默默藏在记忆的最深处，连拿出来看一眼都自觉亵渎。

该有多么幸运，她才能在那时，抓住这样清白高贵的人……

就这么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还是程星洲先开口，“怎么在这睡？”

是在装可怜吗？

是在关心她吗？

黎鸢心底涌上点窃喜，赶忙爬起来，白色吊带顺着动作滑下光洁的肩，露出一颗红色的小痣。

“我在等你。”

程星洲挪开眼，声音淡漠，“不用。”

看样子反派并没有考虑过她今早提出的问题。

女人已经走过来，自动忽略她的冷淡态度，带着一身浅淡的清香贴近，“饿不饿？我叫人给你留了晚饭。”

墙上时针走到七点，程星洲摇头，本就忙了一天，此刻被香味熏得头疼，揉着眉上楼。

“不用。”

本以为拒绝这么多次，黎鸢应该也心灰意冷，没成想那阵香味乐此不疲地跟上来，直直撞到她的背上。

程星洲身体僵硬一瞬，浑身汗毛下意识立起。

复杂的香味在鼻尖缭绕，不断撩拨脆弱的神经，太阳穴跳动，久违的烦躁感缠上她。

她不明白……

有的人好像真的看不懂情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放手。”

这是她最后的警告。

明知道程星洲生气了，黎鸢反倒因为那人难得的情绪波动而欣喜，环抱细腰的双臂缠得更紧，“阿洲。”

像只猫一样，将脸埋在主人的身上，贪恋地闻着熟悉的气息。

手腕上传来痛感，她被拉扯着退到二楼的栏杆处，注视黑眸里翻涌的情绪。

太新奇了，从前程星洲眼睛里，永远都只是朦胧的雾。

她好像看清楚了一点那人的底色。

分不清是手腕上的痛还是隐秘的欣喜，身体下意识战栗，黎鸢将笑掩下，低声问，“你生气了吗？”

那情绪似潮水，很快被平息，转眼间黑眸又成了沉寂的深潭。

好可惜啊……

她感到可惜，没能多看到两眼阿洲生气的模样。

程星洲深吸气，瞧见女人手腕上出现的红色手印，转身关上门。

真是个疯子……

有的人瞧着无害，实际上比玫瑰的刺还会扎人。

【反派黑化值-5%，积分 50】

“？”

03比她还惊奇，【系统自动识别的，我也不知道。】

只能说反派不愧是反派，果然不能以常人度之。

手机传来提示音，程星洲看了眼，助理提醒她后天要出差。

她不假思索，立刻回消息，“改成明天。”

与其把反派送走，还不如把她自己送走。

03不依，这样它的任务怎么办。

【宿主，冷静呀！】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呀。】

程星洲收拾行李，一句话让系统闭上了嘴，“再这么待下去，我的黑化值可能比反派涨得还快。”

本来工作就烦，还要和疯子周旋，她就算情绪再稳定，也不干了。

……

飞机还没落地，程星洲睡得昏沉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反派黑化值 1%】

她被吵醒，迷迷糊糊又听见系统的警报声，【黑化值 1%、 1%、 1%……】

“03，你系统故障了吗？”

在听见【黑化值100%】时，程星洲同时听到03绝望的呐喊，【我就说不能走吧！】

随后熟悉的下坠感降临，程星洲猛然睁眼，躺在熟悉又陌生的床上。

瞧见夸张的欧式吊灯，她叹了口气，“这就是重开吗？”

颅内电流声响过，03的机械音再次上线，【方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派的黑化值瞬间超过90%，直达100%……然后，世界就重启了。】

不就是出差吗？

难道是因为她走太远了？

03倒是觉得有可能，【毕竟原书中，原主从来没有离开过反派。】

所以，这就是黎鸢对她的底线？

……

后来的几天，程星洲多次尝试和反派保持距离，但凡超过了一定界限，反派的黑化值便会直线上涨，时间再次回溯到她穿书的那一刻。

多重复几次，她也就觉得无聊了。

唯一的好处是，重开几次，她已经能够处理公司的基本工作了。

程星洲翻着堆积如山的文件，“既然我不能离开反派，那让反派离开我呢？”

【怎么可能？】

虽然宿主不信，但03觉得反派明明超爱原主的。

想让黎鸢主动离开，怕是比降低反派黑化值还难。

瞧着面板上高居不下的90%，系统叹口气，持续自闭。

它以为遇到的宿主是冷静睿智的大佬，没想到是个反复作死的刺头。

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一试，黎鸢什么时候对她失望。

[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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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