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当口,燕归兮按着手中的玉签,缓缓读道:“颍下学宫,林疏桐。”
林疏桐手一僵,把糖果塞进袖袋,提剑起身。
云席上的少年懒懒捂嘴打了个哈欠,稍稍坐正了些。
在众人注视下上台,林疏桐感觉足下都轻飘飘的,他握紧剑身,长出口气。
“尽力即可,无需有负担。”
同燕归兮擦肩而过时,一句话递了过来,他平日里对林疏桐颇为严苛,但相处月余,多少还是有了些感情。
林疏桐掀唇。
他要的可不止是尽力即可,他得把青莲剑气从风吟晚手里夺下来给谢照乘。
谢照乘坐得那样高,他不走高些,怎么把东西送给谢照乘?
一念至此,林疏桐脚下不再虚浮。
敌对的少年犹犹豫豫报出门户,林疏桐正要拔剑,那少年就哭丧着脸举起右手:“我弃权。”
仲裁者宣布林疏桐胜,林疏桐在满席寂静中浑浑噩噩的下了台,摸不着头脑。
一般来说,这情形不是都发生在白盈袖纪道轩这样“凶名在外”的家伙身上?怎么他也有幸得此殊荣?
林疏桐余光瞥见座上的李尽欢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赶紧商量着同他身边的参赛人换了座位。
“什么情况啊这是?”
林疏桐探头过去。
李尽欢也被一头雾水的林疏桐整懵了:“疏桐师兄不知道吗?”
林疏桐嘴角抽了抽,他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能知道些什么?
“疏桐师兄可是这届擂台赛魁首呼声最高的人!”李尽欢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他们设的赌局,押宝疏桐师兄的足足有九成!当然我也押了…”
林疏桐扶额:“你们为什么要押我?”
“诶?疏桐师兄不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吗?”李尽欢一呆。
他卡上半晌才续道:“大家虽然都记不太清化龙秘境中的事,但还是自尊长口中知道了些经过。”
“有人说疏桐师兄连斩了十二位妖修,就算……就算这不是真的,疏桐师兄那恐怖的点数总不是骗人的吧?”
林疏桐被李尽欢用过分灼热的眼神瞧着,有苦难言。
偏偏后者还火上浇油,神神秘秘道:“有人给师兄你下注下了十万两白银,同个无名氏对赌,师兄猜猜是谁?”
林疏桐只觉得脑壳突突地疼。
有如此财力还这样豪横的人,他就认得一个,除了谢照乘,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正消沉间,风吟晚被点了名。
林疏桐下意识回头去瞧风吟晚,不出意料的,那少年侧过脸去望旁边的景瑜,景瑜则牵唇颔首,以示鼓励。
风吟晚这才沉下心,起身快步上台。
林疏桐抽出袖袋里的糖包,拆开来挑了颗塞进嘴里,边瞧台上刀光剑影边琢磨着原剧情。
白盈袖与不少出色学子在化龙秘境中被妖族埋伏,遭受重创,纪道轩几乎就是十拿九稳的魁首。
但风吟晚在被送出化龙秘境时,捕获了一道不凡的前人感悟,所谓一窍通窍窍通,养伤期间修为突飞猛进。
他本不欲同纪道轩争个长短,但纪道轩发觉他仍有留手后,就步步紧逼。
到最后,风吟晚竟以合道二阶的修为越境击败了合道巅峰的纪道轩。
合道,观星。
他与风吟晚是差着渡厄境的。
且风吟晚能击败纪道轩,就说明他的战力已经越过合道,一只脚踏进承光境了。
究竟如何将风吟晚自书院大比第一名拉下来,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即便林疏桐已经思索了半个月,也依旧没什么头绪。
大比人数众多,须得连续三日,其间也有林疏桐被叫上台的时候,但也只不过一遍遍重演第一次登台的经历。
他麻木步上演武台,瞧着对面抱拳弃权后麻木下台,旁人笃信着他的实力超群,竟没有一个来试一试的,就如此过了两日。
以至于以讹传讹,林疏桐的名头被弄得神乎其神,以至于后来燕归兮唱完名后,还要无奈补上句是否弃权。
林疏桐原以为要对上风吟晚也要费上不少心力。
却没想到是这光景。
待已然偏向尾声的第三日开始,慵懒歪在云席上的谢照乘面色忽地一变。
与之同时李尽欢也倒抽口凉气,赶忙拱了拱林疏桐:“疏桐师兄,妖族猎杀榜上出现了你的名字,排名第十九…”
林疏桐一呆。
“缘由是…攻击妖皇殿,格杀妖皇分/身和…十余位羽化妖修……”念到最后,李尽欢的神情都恍惚了起来。
妖族猎杀榜…
特么他何德何能!
林疏桐陡然间感受到道灼烈的视线,云席上抱着小羊的岑夫子不知何时撑开了眼帘,正垂目瞧着他。
那一瞬间,他仿佛什么秘密都被剥开,放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岑夫子看的似乎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灵魂。
幸好岑夫子很快就收回目光,拍拍怀里的小羊后又睡了过去。
林疏桐如蒙大赦。
“颍下学宫,林疏桐。”
燕归兮再度报出林疏桐的名姓。
林疏桐刚平复好心情,要照旧准备不上台时,沈姓的道人却环视四周,吊着人胃口般沉吟许久。
他登时嘴角一沉。
有这样出场资格的,多半就是那位了。
果不其然,那道人一字一顿道:“颍下学宫,风、吟、晚。”
“嚯——”李尽欢拍了拍他肩膀:“疏桐师兄,同门可要手下留情哦!”
林疏桐哪有心思去理他,缓缓站起,余光瞥到风吟晚也负剑起身,眉心那三点桃花分外凛然。
他合眼深呼吸几下,果断抬足。
“漱石院风吟晚,请林师兄指教。”风吟晚淡然抱拳躬身,林疏桐同样回礼:“枕流院林疏桐,请风师弟指教。”
恍然间,他竟真有了在这修真/世/界混迹多年的感觉。
风吟晚忽地再度出声,道:“我虽不知化龙秘境中究竟发生何事,但那时谢师兄留你在那,想来也有一定手段。”
“如此,我同你动手,便不算是借境界压人。”
林疏桐哑然。
风吟晚这人,倒实在直正。
他只一晃神,眼前就有数点寒星袭来,几乎是身体自然反应,林疏桐执剑迎上杀芒。
风吟晚许是知晓林疏桐在发怔,剑气并未转向别处,而是在他剑上连击数下,以剑刃碰撞的尖锐金石声提醒林疏桐。
他在原作里就以气力见长,只三下,林疏桐手里的剑就险些震脱出去。
第四声时,剑嚓然自正中断裂。
这是林疏桐没想到的。
他侧身避过,锐利的剑气割断几缕青丝,林疏桐右颊刺疼,不用想也知道是被划伤了脸。
风吟晚收剑蹙眉,没再出手。
林疏桐扯了扯唇角,正想着去借把剑,发上的东风第一枝就倒飞至他身前,化作三尺青锋,剑意瞬间横扫整个演武台。
他怔了怔,试着伸手握剑,几朵梅花就自剑首开至剑尾,确然是相当适合女子的剑。
“请出招!”
风吟晚横剑于身前。
林疏桐反手一剑斩出,数丈长的剑光裹着星点梅瓣直取风吟晚,后者横向提剑,一线一闪而逝。
剑光咔嚓碎开,下一秒却重新聚合在一起,斩向风吟晚,后者措手不及,只得硬吃了这一招。
“还…颇为奇诡…”
台下的沈姓道人挑了挑眉:“仿佛是寻常的流云剑法,能想出这样的变化,这小子有点意思,只可惜境界不够,破不开护身灵罡终究是无用。”
他话音未落,林疏桐抿了抿唇,那剑光触及护身灵罡,隐藏着的无数电弧劈落,护身灵罡轰然碎开。
沈姓道人微微一怔,面有异色,道:“这孩子如此耗费灵力,只怕要吃亏,风吟晚可是要高他两个大境界的,经脉运转势必较他自如。”
燕归兮不曾回话,只是抬头瞧着。
风吟晚措手不及,只能后退,暂避锋芒,林疏桐立刻乘胜追击,一剑掷出,洒落漫天剑影。
他右腕翻转,头顶迅速织出片剑网,将剑影尽数挡了回去。
林疏桐见状,飞身夺下东风第一枝,剑身借势迎头劈下。
风吟晚欲收剑去挡,那将至发顶的剑影忽地一花,那剑影竟是障眼法,林疏桐旋身正面相击。
少年当即避其锋芒,饶是如此,仍伤到些皮肉,左臂鲜血横流。
想正面击败风吟晚基本是不可能,林疏桐只能另辟蹊径。
风吟晚脸色稍稍一白,眼睫轻颤几下,他长出口气,道:“你的剑法,倒是同燕院长和谢师兄都不一样。”
林疏桐一振腕,抖去剑上血水,“人不一样,剑自然不一样。”
“看来你自有想法,那我,就放心了。”风吟晚眸色一深,持剑的右手向前几分。
林疏桐不敢大意,聚精会神应对,哪知风吟晚并未出奇招,而是一板一眼使起了入门级别的剑法。
远坐云席的谢照乘眉峰微动,似笑非笑道:“有意思。”
燕归兮目现担忧:“不好。”
他身侧的沈姓道人却抚掌大笑,“你们颍下学宫的这两位,都是妙人啊!”
道人侧目问道:“我若记得不错,这位风学子修入门剑法修了三个月,被同门当作饭后谈资?”
“不错,也正是如此,他根基之稳远超寻常学子,而林疏桐精于变化,便意味着…他必然忽视了基础。”燕归兮神情凝重。
风吟晚用的虽是入门剑法,却招招圆通自如,林疏桐毫无可乘之机,不时还被逼得捉襟见肘。
林疏桐这些时日苦思冥想如何出奇制胜,完全未曾料到前者会以普通剑招相对,一心扑在那些精妙剑法之上,而忽略了一件事——入门的许多东西,也是前辈精挑细选总结出来的。
“再如此下去,不出百招,林疏桐必输无疑。”沈姓道人如是道。
谢照乘仿佛是听到了这句,面上有极清浅的笑意,轻声道:“那可未必。”
风吟晚长剑一横,裂帛之声陡出,林疏桐只觉后怕,略微垂眸,便能望见肋下那破开的衣衫。
穷,便该思变了。
林疏桐剑势一转,不避不闪,直直迎上风吟晚挺刺的剑,前者虎口崩裂,鲜血长流,后者闷哼一声,肺腑隐隐作痛。
哪怕右手剧痛,林疏桐也还能笑得出来,“我想,论灵力磅礴程度,风师弟应当是不如我的。”
风吟晚未来及得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东风第一枝迎头劈下,行势毫无章法,已经不能称之为剑招,倒像是村口小儿打闹。
犹豫不过一瞬,风吟晚果断击向林疏桐大空的中门,却止步在最后一尺,不能前进。
他以灵力裹覆了全身!
风吟晚脑中一炸,抬眸去瞧那劈落的剑在虚空中拖出数寸卷的白芒。
少年不得不变招,举剑格挡,两锋相撞击,竟迫得他足下的地面深陷进去。
风吟晚额上青筋暴起,他咬牙道:“林师兄,得罪了!”
语罢,磅礴的灵力迸发,反将林疏桐掀翻出去,后者按剑稳住身形,苦笑道:“小风啊,虽然但是,你这样我很难受的。”
风吟晚始终在以观星境的修为与他比试。
“不错,很有君子之风。”
沈姓道人乐呵呵拈须赞道。
“我不愿以境界压人,并非瞧你不起。”风吟晚误解了林疏桐的话,解释道。
林疏桐直起腰身,拍了拍衣上的尘灰,摇头道:“我年岁长于你,境界却弱于你,本就是自己的问题,你尽管放手出招。”
风吟晚稍作迟疑,道:“那我就不再留手。”
他缓缓一指点出,一缕缕光线交错,大风乍起,搅动层层浮云,林疏桐几乎要无法在这台上立足。
少年沉声道:“我已领悟风之意境,林师兄你不会是我的对手,还请认输。”
林疏桐却朗然笑道:“我可不会认输。”
他身侧有几点电花噼啪作响,沈道人眼中异彩连连:“燕前辈你说,会不会有人能在观星就领悟意境?”
燕归兮缓缓摇头,道:“还是得在渡厄。”
林疏桐足下石台轰然裂开,白焰燃烧在身体各处,却不见衣衫被点燃,反倒是四肢间有墨色锁链在叮当作响。
半妖之身,为天道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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