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绥得到这个消息时，她正给一个自愿义诊的大夫打下手，顺便偷学点东西，听灰二说的时候手下一用力，差点把只是骨折准备接骨的伤员按成骨裂。

“什么？京城发生这么大事，皇……圣上怎么还敢这么干？”朱绥震惊。

这事就算搁宋徽宗身上都干不出来吧？稍微脑子没泡的皇帝此时都该起草罪己书了。

“唉，这也是惯例了，近些年各地灾祸不断，蝗灾、旱灾、大水……每年都没少过，但圣上从没振过灾，还要求各地进献灵物，若是有流民便发征集令，给他运灵物、建园子，前些年光是为了放杭州进献来的那什么神石，就又建了个泽园，前前后后征了好几万人，他这可才继位四年……”灰二唏嘘。

“这么乱来，各地没有反抗吗？”朱绥瞪大眼睛。

“可能有吧，但不多。嗨，老百姓哪敢呐，上天可还眷顾着圣上呢。”

闻言，朱绥终于恍然。

——她又差点忘记这是一个玄幻世界了。以天子贤明论来看，既然皇帝还是当世第一的高手，那便说明他的言行并未遭上天厌弃，所以才会比华国历史上许多昏君更肆无忌惮。

朱绥脊背一阵发凉。

她算是小半个历史爱好者，早已知道如果真的穿越了，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

当初他们宿舍里闲来无聊，也讨论过，如果有一天穿越了会怎么办？

朱绥当时觉得，若是运气好，穿到太平盛世，可能她只会做做小生意，一辈子小富即安。若是运气不好，穿到乱世，她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基本就准备删号重来了。

但当她真的穿越后，虽已经能看出乱世之相，她却不敢也不愿轻易放弃，只能小心谨慎，继续积累力量，希望能在意外发生时多一些挣扎的余地。

“唉，那漂亮少年还不知道这件事吧。他早上听你说药材不够了，还专门出城一趟，要去周边的村子里收购药材呢。”旁边的张大夫接好伤员的腿，淡淡道，“这药就算买回来了，也用不上了，被征走了，十个里能有一个回来就不错了。”

“是啊，今夜还是十五月圆呢，但多少人今天都要分离了。”灰二也一起感叹。

“漂亮少年？你说谁？”朱绥猛然一惊。

“就那个最好看的，老给你递水那个。”灰二答道。

【那不就是……连皎！】

朱绥忽然一把扯过灰二的衣领，惊诧地问道：“等等，今夜是月圆？”

-

城郊野地，连皎一边疾驰，一边不断朝身后的追兵甩出一道道符纸。

身后追兵中为首之人也不断以符纸回击，但两人互相都奈何不了对方。

“师兄，莫要再挣扎了，赶快束手就擒，随我回去吧。虽然你几次坏了三皇子殿下的好事，但殿下仍怜惜你的才华，只让我们将你活捉。不过你若再如此抵抗，我们下起手来，可就分不得轻重了。”

喊话的正是国师的二徒弟叶俊，这人不知何时攒了这么多的攻击符箓，虽然他还没有到灵力外放的实力，但连皎并没有绝对的自信能胜过他，更何况他还有众多帮手。

“叶俊，三皇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尽心尽力的追捕我，你就不怕师父知道你同室操戈，将你逐出师门吗？”

“师兄，我天资不如你，你以为这么多的符箓，我是怎么得来的？”叶俊张狂大笑道，“你还当自己跟城北那些半妖的来往很隐秘吗？通过验证戏本偷偷调查师父的过去，你倒是找了个好借口啊。”

闻言，连皎心中巨震。他正奇怪叶俊今日为何如此嚣张，三皇子又为何忽然敢找他算账，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已经败露了。

连皎不再多言，专注思考到底该如何逃脱。但显然他今日运气不佳，身后的追兵追的极紧，根本没有机会甩脱。

叶俊一伙人随着一张张符箓的损毁，心情越来越兴奋。他们都知道等连皎身上的符纸用完时，便也是他们抓获连皎之时。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他们预计中的那样美好。

忽然，连皎面前的平地里钻出一条十丈高的奇异怪虫，没有眼睛，整个头部都是一张巨大的嘴，尖利的牙齿一圈圈镶嵌在其中，只一口便将连皎整个人吞了进去。*

追兵们皆被这长相恐怖的怪虫惊住，不敢上前，只感觉身上能检测妖气的符纸齐齐震动着。

叶俊试探性的甩出一张张攻击性符箓，但打在怪虫身上如泥牛入海一般，没有任何用处。

怪虫仿佛被他们激怒，巨大的口器张到最大，朝着追兵们大声嘶吼。

那声音极为刺耳，在场众人皆忍不住堵住双耳，集体警戒中，却见那怪物又飞快钻入地下。

但众人并不敢放松，他们身上的符纸还在不停震动，这说明了妖物并未走远。

“啊——”

忽然，队伍末尾有一人惨叫出声，所有人回头，却只看见一节虫尾没入地里。

叶俊追了上去，用符箓疯狂轰击着巨虫消失的那处地面，直到掘了五六米深，才发现一个遍布粘液，只有上半身的血肉模糊的残躯。

在场有人呕吐出声，叶俊身旁一人有些胆怯道：“叶公子，这大妖好生诡异，符箓又对其无用。那连皎现在已经想必尸骨无存，不如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复命吧。”

叶俊脸上一阵青白，犹豫间又有一人被怪虫拉入地下。他终于碍不住内心的恐惧，下令让众人赶紧撤离此处。

过了一会，待追兵终于全数离开，朱绥这才接除幻术，丢下两个被她掐晕的人，转头看向草丛里的连皎，问道：“没事吧？”

连皎从草丛中站起，拍拍身上的泥土草屑，回答道：“没事，不过姑娘还留着这两个人有用吗？”

朱绥一僵。

虽然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遭，但朱绥确实还未做好亲手杀人的准备。

连皎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有些意外地轻笑了一声，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他走上前去，拔出腰上的剑，唰唰两下就将二人结果。

朱绥见状有些放松的呼出口气。

她也明白这两个知晓她刚刚施展的幻术的真相的人必须被处理掉。但不到一个月前，朱绥还只是个连厨房都没进过的普通大学生，如今还真下不了手。

“没想到，姑娘明明是个大妖，心肠却如此柔软。”连皎还剑入鞘，扫了眼她毛绒绒的耳朵，有些狐疑地试探道。

——这世上能部分原型化的只有半妖，妖族只有纯原型和纯人型两个形态，没有中间状态。这女子可以使用幻术但却有兽耳，想必是做了伪装，也不知潜伏在京城有何目的？

朱绥上前扶住他，假装没注意到被她碰触时连皎下意识的推拒，漫不经心道：“大妖便不能心善吗？这世间有千万种人，有极恶之人，也有极善之人。妖也是一个群体，怎么会只有恶妖没有善妖呢？况且，我是好是坏，又与我的种族有什么关系？”

连皎闻言愣住。他自小跟着国师除妖，虽然确实不觉得国师那种妖即是恶的态度是正确的，但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影响了许多。

他顿觉自己刚刚的话不太妥当，轻轻推开了朱绥，双手抱拳施了一礼，正色道：“姑娘说得对。不说今日救命之恩，便只提这些日子姑娘废寝忘食四处救灾的义举，皎就不该有如此偏见，向姑娘赔不是了。”

朱绥心中一阵微妙。

本来对于今日冲动出城救人的举动，她心中是有点不安的，但朱绥想着，如果她就这么任由一个在这个时代身份高贵，本能置身事外，但却放下身段为灾民奔走的少年，因为为灾民寻药，而要遭受原著中那种毁灭人生的打击，最终却什么都没做，那她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现在见少年这般郑重的对待自己随口一句在这个世界其实很不合时宜的话，朱绥便一点也不后悔今日的冲动了。

“无事，马上入夜了，咱们抓紧赶路回城里吧。想必三皇子和国师就算再神通广大，在京城里也不敢私动刀兵的。”朱绥又上前扶住他，催促道。

“回城？”连皎有些疑惑，“此时回城，等到了城门也早已关了，不如我们今晚就随意寻个地方暂时委屈一晚吧。”

“今日月圆，我答应了家人一起吃饭。”朱绥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连皎闻言脚步微微有些迟滞，立刻道：“若是如此，姑娘先自行回城吧，我还有些事要办。”

“唉。”朱绥回头看他，心知这人是才发现今日是月圆之夜，想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准备忍受接下来的考验。

但是，他不会想到，这次即将来临的热潮可不像往日那般仅仅有些异动，而将会是他悲惨一生的开端。

“你伤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在外面。”说着，朱绥走上前，像扛大包一样扛起已经开始踉跄的连皎，无视了他震惊的表情，找准原著中的参照物，选了一个方向前进。

连皎趴在她肩上有些不知所措，但无论怎么逞强说能自己走也没被放下来。他又不好意思在一个姑娘身上乱动，只能沉默着被她扛到一个破落的野庙里。

到了地方，连皎刚一落地便觉腿软。

刚才被追捕时一直凭着一股气坚持着，现在一放松下来，他失血过多的身体顿时十分疲软。

朱绥扶着连皎坐到野庙最里面一个蒲团上，让他靠住墙壁，又拿出专门带上的医药包替他处理胳膊上的伤口。

连皎默默强忍被人接触身体的不安感，注意到她各种东西都准备的十分齐全的样子，有些试探的问道：“姑娘今日不是应该在医馆吗？怎么会忽然来这荒郊野岭……嘶～”

朱绥给他上完药，狠狠拉紧纱布打结。她在连皎吃痛的表情中冷冷道：“有些事情，不该打听的就不要打听。我既然救了你，便不会再害你。”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时候，聪明人做某些事情看似只是心血来潮，实则一举一动都有其深意。”连皎不肯罢休。

“我不聪明，聪明就不会救你了。”朱绥回道。

连皎顿时噎住。

待检查完连皎身上露在外面的伤口，确认都处理好了，朱绥便把医药包递给他，道：“不知道你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口，就是有，我也不太方便帮你处理，你自己上下药吧。”

连皎点头，刚想伸手接过药包，却见她又神色认真道：“如果伤得很重，你一个人不行。不要害羞，直接叫我。”

连皎再次点头，见她这次干脆的转身离开，敏锐地觉察她话中似有什么深意。

连皎眯眼。

——这位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

*引自电影《从地心窜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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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