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红袖给的青色玉符,即墨寒冽和凤倾很顺利地在百草谷外围找到了一位负责接待的弟子。那弟子看到玉符,神色立刻变得恭敬,直接将他们引向了谷内一处较为僻静的山腰别院。
别院清幽,灵气氤氲,竹篱茅舍,颇有隐逸之风。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位与这环境颇有些不协调的年轻男子。
男子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袍,面容俊秀得近乎昳丽,但一双桃花眼里却盛满了冰碴子,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他接过凤倾递上的玉符,只淡淡扫了一眼,目光便落在即墨寒冽背上的钟离辰安身上。
“就是他?”男子的声音也如同他的眼神一般,没什么温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是,有劳道友。”凤倾忍着身体的不适,客气地说道。
祝余并未多言,只是示意即墨寒冽将钟离辰安安置在屋内一张铺着干净白布的竹榻上。
他上前,伸出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极为整齐的手指,搭在钟离辰安的手腕上,一缕极其精纯柔和的青色灵力探入其体内。
即墨寒冽和凤倾屏息凝神地看着。
只见祝余的眉头渐渐蹙起,越皱越紧,半晌,他才收回手,冷冷地瞥了两人一眼:“心脉碎裂三成,剧毒侵入五脏,更麻烦的是,神魂受创,灵识涣散。能吊住一口气送到我这里,算你们运气好,也是……”他顿了顿“红袖那女人舍得下本钱。”他的语气平淡,却字字敲在即墨寒冽和凤倾心上。
“可能医治?”即墨寒冽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祝余拿起旁边一块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才碰过钟离辰安手腕的手指,仿佛沾了什么不洁之物。“能,但麻烦。”他将丝帕随手扔进一个专门的篓子里,“需要‘续脉灵膏’重塑心脉,‘九转清毒丹’拔除余毒,还需‘蕴神香’温养神魂。材料珍贵,炼制费时费力。”
他抬起那双冰凉的桃花眼,毫无感情地看着即墨寒冽和凤倾:“红袖的面子,我卖。人可以治,但药,不能白给,力,不能白出。我百草谷,不养闲人。”
即墨寒冽立刻道:“需要什么药材,我们可以去寻,需要多少灵石,我们也可以……”
“灵石?”祝余嗤笑一声,打断他,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你看我像缺灵石的样子?药材,谷内自有储备,但炮制处理,需要人手。”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如同在评估两件工具,“在我医治他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便留在此处,听我差遣。何时我将人治好,何时你们离开。”
即墨寒冽脸色微沉,他何等心性,何曾被人如此驱使过?但看到榻上昏迷不醒的钟离辰安,他将所有情绪强行压下,沉声道:“可以。”
凤倾也点了点头:“但凭道友安排。”
于是,在钟离辰安接受治疗的日子里,即墨寒冽和凤倾便过上了被祝余呼来喝去、如同药童般的日子。
祝余此人,不仅性格冷淡,要求更是苛刻到令人发指。
他会让即墨寒冽去后山悬崖采集某种只在日出时分、沾染了第一缕紫气的“曦露草”,要求叶片完整,根部带泥不得超过三钱。即墨寒冽往往需要在陡峭的崖壁上守候整夜,才能采到符合要求的几株。
他会让凤倾去处理那些药性猛烈、稍有不慎便会损伤神魂的“蚀心花”,要求徒手剥离花瓣,以自身灵力温和引导其药液分离,不能借助任何工具,一整天下来,凤倾往往头晕眼花,灵力耗尽,心口的伤都因此隐隐作痛。
他还会指派两人去清理那占据了半个山头的、复杂无比的药圃阵法中的杂草,要求不能损伤任何一株灵药根系,不能动用大规模法术,只能徒手或使用特制的小玉锄,一点点清理。
美其名曰:“百草谷不养闲人,既然住了下来,便要体现价值。”
两人身心俱疲,尤其是凤倾,伤势未愈,更是辛苦。但他们也发现,祝余虽然嘴上刻薄,行事古怪,但对钟离辰安的治疗却确实尽心尽力。每日都会准时前来诊视,以独门手法为其疏导经脉,逼出毒素,所用的药材也皆是上品,毫不吝啬。
偶尔,在指挥凤倾处理药材时,祝余会看似随意地提点一两句关于火候、药性融合的关窍,虽然语气依旧冷淡,却每每让凤倾有茅塞顿开之感,于丹道一途获益匪浅。而对即墨寒冽,那些看似刁难的任务,似乎也在隐隐锤炼着他对于灵力精准操控的能力。
这古怪的医修,仿佛在用他独特的方式,一边驱使为难他们,一边悄摸磨砺他们?
日子便在这样辛苦而又充满隐晦收获的节奏中一天天过去。
钟离辰安的气息逐渐趋于平稳,脸色也不再那么灰败,但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即墨寒冽在日夜不停的劳作和对辰安的担忧中,体内那层瓶颈似乎松动得更加厉害。而凤倾,则在疲惫与祝余偶尔的“刁难式指点”下,伤势缓慢恢复,对于炼丹一道有了新的感悟,丹道修为竟也隐隐有所精进。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钟离辰安睁开眼睛的那一天,也等待着离开这古怪医修掌控的那一刻。而祝余,依旧每日冷着一张俊脸,如同一个苛刻的监工,驱使着两人忙得团团转,只有在独自面对昏迷的钟离辰安时,那双冰凉的桃花眼中,才会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与面对即墨寒冽和凤倾时截然不同的专注与探究。
在百草谷祝余医修这处僻静别院的日子,对于即墨寒冽和凤倾而言,可谓是身心俱疲,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充实感。
每日被祝余以各种苛刻要求驱使劳作,几乎榨干了他们每一分精力。然而,两人都非寻常修士,心志坚韧,为了昏迷的钟离辰安,硬是将所有辛苦都咬牙扛了下来。
祝余虽然嘴上从不饶人,行事也透着古怪,但他那双看似冰冷的桃花眼,实则洞若观火。
他早已看出即墨寒冽体内经脉虽因祸得福有所拓宽精进,但强行催动超越自身境界力量造成的细微暗伤并未完全平复,灵力运转间偶有滞涩;也看出凤倾心脉受损,失血过多,本源有亏,只是靠着一股韧劲和丹药硬撑着。
这日,在指挥即墨寒冽以特定手法研磨一种极其坚硬、名为“金刚骨”的灵矿粉,并要求粉末必须均匀如尘、不能有一丝颗粒感后,祝余状似无意地丢给即墨寒冽一个巴掌大的玉盒。
“每日子时,取一钱化入灵泉,浸泡周身一个时辰。连续七日。”他语气依旧冷淡,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研磨时灵力运转走手少阳经,可事半功倍,也能顺便梳理你臂脉中那几处郁结。”
即墨寒冽接过玉盒,打开一看,里面是莹白如雪、散发着沁人寒气的膏体,触手却温润。他略一感应,便知这是极为珍贵、专用于修复经脉暗伤、巩固根基的“玉髓灵胶”。他猛地抬头看向祝余,对方却已转身去检查凤倾刚分离好的“七情花”花液了。
“色泽尚可,纯度差了三厘。”祝余用手指沾了点花液,在鼻尖轻嗅,眉头微蹙,随即又抛给凤倾一个丹瓶,“里面的‘百草回元露’,早晚各一滴,含服炼化。处理‘蚀心花’时,灵力护住心脉,走任脉,过膻中,可缓解你心口旧伤隐痛,顺便调和那几味冲突的药性。”
凤倾握着尚有祝余指尖余温的丹瓶,心中五味杂陈。这“百草回元露”她听说过,是滋养元气、修复本源的佳品,价值不菲。祝余看似在挑剔她的工作,实则每一句“挑剔”都暗含着对她伤势和炼丹手法的精准指点。
他没有郑重其事地为他们诊治,只是在这日复一日的“驱使”中,顺手便将治疗融入了进去。这份看似随意实则用心的医治,让即墨寒冽和凤倾心中对这位古怪医修的观感,复杂了许多。
与此同时,钟离辰安的治疗也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
祝余开始频繁地出入安置钟离辰安的房间,有时一待便是大半天。他不再让即墨寒冽和凤倾进入那间屋子,只让他们守在外面,随时听候差遣,递送各种处理好的药材或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器具。
透过偶尔开启的门缝,两人能看到房间内灵气氤氲,各种颜色的灵光交替闪烁。祝余俊秀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他不再冷言冷语,而是全神贯注地以金针渡穴,以灵力疏导,以药力温养,手法繁复而精妙,展现出其作为医修的真正实力。
空气中开始弥漫出越来越浓郁的苦涩药香,其间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钟离辰安的微弱生机在缓慢而坚定地增强。
即墨寒冽能清晰地感觉到,辰安体内那如同死水般沉寂的灵力,正在被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引导着,重新焕发出微弱的活力。希望,如同黑暗中渐亮的星光,一点点燃起。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即墨寒冽心神内沉时,却发现玉佩中的师尊,不知何时起,气息变得极其微弱,再次陷入了深度的沉眠。任他如何呼唤,都没有丝毫回应。
即墨寒冽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阵不安和愧疚。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正在不远处,按照祝余要求,小心翼翼控制着火候熬煮某种药液的凤倾。
“是因为她吗?”即墨寒冽心中暗忖,“师尊对凤倾的态度似乎一直很奇怪,之前初遇苏醒时也曾有过揣测,莫非是凤倾身上复苏的凤凰血脉之力,或者她无意识间散发出的某种气息,影响甚至压制了师尊的残魂,导致他不得不再次陷入沉眠?”
这个猜测让他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边是生死未卜、正在接受关键治疗的挚友,一边是因自己鲁莽行为而耗尽力量、如今又可能因凤倾而无法安稳复苏的师尊。即墨寒冽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他并不知道,玉佩老者的此次沉眠,根源在于之前为了帮他梳理体内因强行催动鲛珠而暴乱的灵力,几乎耗尽了积攒许久的魂力,与凤倾并无直接关系。
这个误解,如同一颗种子,悄然埋在了他的心底。
别院内的气氛,因钟离辰安治疗的关键,以及即墨寒冽心中新添的忧虑,而显得格外凝重。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的几天,将决定钟离辰安的生死,也可能影响他们三人未来的命运轨迹。
祝余依旧在房间内忙碌,即墨寒冽和凤倾则守在外面,默默履行着“药童”的职责,内心却都绷紧了一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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