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仲觅秋奢侈地打了车回学校,并不知道她即将获得一次免费的全身体检,虽然安排这次体检不是什么好意。

因为是暑假,宿舍楼里人不多,整栋楼都很安静,走在里面空旷得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以及回声。

声控灯一盏接着一盏被点亮,黑暗被彻底驱逐出宿舍楼,风从楼道两端的窗户穿过,吹散了身上从外面带回来的热意。

在这种寂静的时刻,仲觅秋却没感到孤独,因为恐惧跟孤独比起来是优先级。

“嘎嚓”一声响,仲觅秋刷开了门,灯的开关在门旁边,把两盏灯都打开,宿舍里瞬间亮如白昼。

仲觅秋进门,关门,然后倒在门背后,直到此刻,在狭小的周围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她才终于敢放下戒备,直面自己的脆弱。

不用顾忌哭起来是眼角微红还是眼皮子红肿,眼泪是像珍珠般一颗颗滚落犹如琼瑶女郎楚楚可怜还是在脸上画下一道道痕迹像小丑的泪滴,是会让人心底怜惜还是觉得吵闹厌烦。

她把头埋进臂弯里,先是低声的呜咽,然后是嚎啕大哭,像小孩那样边哭边嚎边打嗝。

“如果我被取代了,有人能认出我吗?”

仲觅秋想不出结果,可此刻她的害怕无人述说,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显然,仲觅秋也很有自知之明,于是她越想越悲伤,越想越难过:我会被这个世界轻易地遗忘,就像我平时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踩死的一只蚂蚁那样。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踩死过这样的一只蚂蚁。仲觅秋想到这里,更难过了,呜呜呜。

仲觅秋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反正是哭得头昏脑胀,嘴唇干得起皮,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热出了一身的汗,她才终于哭够了,也哭累了。

她扶着墙桌,一路走到自己的位置,抽了张湿纸巾把脸擦了擦,又从桌子底下拿了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半瓶,勉强补充了点身体缺失的水分,整个人才缓过来。

仲觅秋的身体当然是很健康的,因为不是孤儿胜似孤儿的她,宁愿平时多注意身体多运动多养生,也不想独自一人上医院看病,要花大钱不说,还要接受别人同情的目光,成为其他人见识里不幸的人生百态中的一部分。

她这会儿其实更多的是心理上受到了刺激,这么大哭一场,反而对她的身体有益,至少现在,她就真切地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脱掉了重重的壳的蜗牛,轻松,自在,甚至想试试旋转跳跃能不能飞起来。

去阳台收了衣服,仲觅秋就去浴室里洗澡,温热的水从头顶淋下,也冲走了一身疲惫。

“不管是什么问题,都明天看了医生再说吧!”明日愁来明日忧,仲觅秋实在太累了,勉强安抚了自己一句,倒头便睡着了。

翌日。

朝阳初升,地面上温度便瞬间飙升。

仲觅秋戴上帽子口罩,将自己捂得严实,独自一人赶往医院。

医院是个无论几点来,都得排队的地方。但让仲觅秋觉得庆幸是精神科的人其实不太多,但不幸的是她来了这里。

挂号到看诊,等了不到十分钟。

仲觅秋进门坐下就说:“医生,我怀疑我有多重人格。”

医生精神一振:“说说症状。”

仲觅秋把昨天那事儿一说,医生随即给她做了一通测试。

“你没有多重人格。”医生先说了结论,“压力太大,有抑郁的倾向,但是问题不大,现在的人差不多都有些心理方面的问题,你要有自己的排解方式,遇事别往心里搁,要学着释放出来。”

仲觅秋还是不相信:“可是那事儿不是我做的啊,我根本做不到,你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有瞬间一打五这么强的能力吗?”

医生:“怎么没有呢?人的潜力爆发力其实是无限的,你就说你当时心里想不想制止她们?”

仲觅秋点了点头。

医生说人在某些极限时刻爆发出某种力量是正常的,没给人开药,只劝说她多出去走走,跟朋友敞开心扉聊一聊,或者找个垃圾桶释放一波。现在大多数人都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只是或轻或重,仲觅秋就属于轻的,所以还是那句话:该吃吃,该喝喝,遇事不往心里搁。

然后就把人赶走了。

仲觅秋:“……”

仲觅秋把病历本塞包里,站在医院门口一脸无语问苍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医生的判断,如果不信的话,那科学不能解释,她是不是应该去看看玄学?

仲觅秋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宿舍,此时宿舍里有个人在,齐寻柳是回来拿东西的,她是海城本地人,回学校只需乘坐两趟地铁,因此嫌麻烦暑假就没带多少东西回去,需要的时候随时来拿。

齐寻柳听见开门的声音,下意识转头看去,见是仲觅秋,立即当作没见着一样,面无表情把头转回来。

仲觅秋也没搭理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从包里把病历本拿出来翻开看。两人都当对方不存在,有这份默契在,气氛倒是不尴尬。

不过,这明显只是她自己的想法。

大概是仲觅秋表现得太自在了些,齐寻柳怎么看怎么不爽,她突然冷笑了一声,仲觅秋手上动作一顿,默默翻了白眼,假装没有听见,拉开抽屉把病历本塞进去。

齐寻柳没有收到回应,也觉得无趣,把挂在椅背上的背包往肩上一甩,脚步重重地往外走,出门后还用力甩上门。

仲觅秋这次的白眼翻得光明正大,并吐槽了一句:“神经病啊!”

这瞬间觉得医生说得对,跟这些脑子有坑的比起来,她正常多了。

仲觅秋其实到现在也没弄清楚齐寻柳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意见,以前只是一副瞧不起她的样子,现在却是很明显的怨恨和敌意。

真论起来,仲觅秋觉得自己才是该怨恨嫉妒的那个才对。

齐寻柳是海城土著独生女,娇生惯养的,又因为家庭教育的原因,不怎么瞧不上外地人,特别是穷地方来的外地人。

还记得大一刚开学时,九月,还正值热夏。

仲觅秋穿着一身路边摊的宽松T恤和牛仔裤,因为打暑假工晒黑一截的脸庞,此刻因为又累又热变得黑红黑红,头发扎成高马尾,碎发被汗湿黏在脸颊脖颈儿上,完全看不出她姣好的面容和体态。

而齐寻柳则是她妈妈陪同来报道的,见到这样子的仲觅秋,母女俩的态度是如出一辙的轻慢。

仲觅秋一路走来,独自一人一手拎着灰色土气的行李包,一手还抱着被褥,风尘仆仆外加浑身瀑布汗,这情况就算是仙女下凡也得变得狼狈不堪。

齐寻柳当即拉着母亲嫌弃得直往旁边躲,还避着人似的掩了掩鼻子,她母亲嘴上便忙解释说是给人让路。但明眼人一看就懂她的意思,当时曲璇还没来,宿舍里只有余彩和她的父母,以及齐寻柳母女外加仲觅秋几人在,只不过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旁人觉得没必要替人出头,只要没把话说破,搞得大家都尴尬,那笑笑也就过去了。

仲觅秋没说话也没笑,她先看了门口通知单上自己的床位,余光轻瞟了一眼齐家母女,便拖着东西过去。

在她打扫自己的床铺卫生时,齐寻柳的母亲正轻声细语地挑剔着整间宿舍,什么床不好,卫生间不方便之类的,也许是刚刚仲觅秋的沉默不语,让她觉得人是个好欺负的,张口就说:“诶,小姑娘,把我们柳柳的床板也擦擦吧!她在家里没干过这些活儿,不会做诶。”

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仲觅秋抬头,指了指自己:“我?”

齐寻柳母亲点头,“对对对。”

仲觅秋心说你可真是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啊你?!

仲觅秋眉头微蹙,一副为难的样子:“阿姨,她在家都不帮你做家务的吗?怎么可以这样啊阿姨,我们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就说要在家里帮父母分担家务啦!我记得还给还布置作业了呢!”

齐寻柳母亲被噎住。

“阿姨,专家说孩子还是要适当承担家庭任务的,你看她现在出来住集体宿舍还什么都不会,别人会嘲笑她是高分低能的,不过现在学习也还来得及,我可以教她。”

说完仲觅秋就用目光寻了寻,找到齐寻柳的行李,从里头把盆找出来塞进齐寻柳的手里,笑着道:“来,我们先去接盆水......”

齐寻柳母亲傻了,齐寻柳拿着盆也傻了,被仲觅秋催促才反应过来,她不高兴道:“反正你也要打扫卫生,帮我做下怎么了?大不了我给钱就是了,说吧多少?”

众人:“......”

仲觅秋倒是真的想开价,作为脱离不幸的原生家庭的代价,就是此刻她的全身家当就只有打暑假工挣的五千块钱以及她之前偷偷攒的一万二,而且她还背着助学贷款的债,虽然这个不急着还。

可是要了钱,那就真的站不起来了,她觉得自己现在还没被逼到这份上。

仲觅秋一脸为你着想为你好的模样:“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得你自己学会的,靠人不如靠自己,你别担心,很简单的,一学就会,都不需要脑子。”

齐寻柳脸皱起来,把盆一扔,“妈,我不要!”

齐寻柳母亲连忙哄女儿,“好好好,不想擦就不擦,等会儿我叫个小时工来帮你收拾。”

说完两人匆匆离开。

仲觅秋一脸无辜看着两人离开,还热情地在后面招呼,“同学,这点小事真的没必要请人帮忙,同住一个宿舍,大家有缘千里来相聚,以后轮流打扫宿舍你也不能次次都请人啊是吧?所以我真的可以教你怎么打扫卫生才能又快又干净的!”

然而没人回答她,仲觅秋有些遗憾,但也好声好气地拿了盆去卫生间接水回来继续擦桌子收拾自己的床位。

余彩一家安静围观全程,甚至到最后都没看明白仲觅秋是真不懂还是假天真。

但仲觅秋性情天真单纯,还热情善良,与人为善的初级印象却已经给众人打下了烙印,就是较真了点,听不懂别人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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