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营中泡了好几日的舒简灏回了家，没有打仗也不意味着可以放松，各地的节度使们不老实，加之去岁天灾，他账下的朔方军在兴京呆不了多久的，距离战场不会远的，训练不可有松懈。

他一进后院，便见了迈着大步伐的舒陌柔，“柔儿这是干什么去？”“不干什么，就随意走走。”

这些天舒简灏不在，没人盯着舒陌柔习武，她松懈了不少，这会见着了，担心他问起自己来不好交代，要知道她家大哥从来都不是能通融的人。

心虚气短，这一看就是偷懒了的，舒简灏还是没有多加指责，她是妹妹不是他手下的兵，逼得紧了她会对习武反感的，而且他不喜欢自家妹妹躲着他，他温和了态度，拉近两人的距离，“我听说你的玉丢了？”

舒陌柔点头，不知大哥问这个做什么。舒简灏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你丢失的那块暖玉，相似材质的玉不好找，你不要灰心，给为兄一点时间，定寻一块同样珍贵的好玉给你。这玉簪是偶尔所得，想来你会喜欢，特意送你的。”

“谢谢大哥。”舒陌柔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打开一看，是一支通体晶莹的岫玉发簪，雕刻成杜丹花的模样，还镶着红色的宝石，“好漂亮的簪子，大哥你真好。”

舒简灏很受用妹妹的夸奖，又道：“过几日殿试出结果，科举停了好些年，陛下很重视这次科举，到时状元游街的场面定是很壮观，为兄带你出去看看。”

一说殿试，舒陌柔就想到了石謇之，也不知道他好不好，有没有影响考试，舒陌柔有些担心，她希望着这次和书中一样，石謇之高中状元，“说好了的，大哥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为兄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舒简灏宠溺地笑道，他是从不失信的。

和舒简灏说完话之后，舒陌柔又去见了高云汉，他拿着他那柄破旧的长｜枪，正耍的起劲，那日的脊杖他整个后背都血迹斑斑了，才这么些日子，还没养回来就不老实了。

舒陌柔气冲冲地跑过去，怕伤着人高云汉立马收了枪，“病还没好，耍什么威风，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快给我去休息。”

“小姐的药很有效，伤口已经不疼了，这些日子太松散了，只是想找找手感。”

这些日子的相处，高云汉不拘谨了，也不再想着要避开舒陌柔了，反而每日里最期待的就是她来看自己，有几天没来，他就茶饭不思了。

前几日她拿着玉盒子装着的伤药送他，那东西一看就不是他这个身份的人能用的，惊得他再三拒绝。后来她似乎也意识到不妥，就将玉盒中的药换到了普通的瓷瓶中，当白白净净的小手拉着他粗糙的大手时，高云汉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被触碰的地方麻麻的，让他忍不住想把自己的手藏起来，迷迷糊糊地收下了药。

高云汉很少喝酒，就算喝也绝不多喝，他时刻保持着自己的理智，谨慎踏实，这位小姐却比最烈的酒还要醉人，他一沾上就大醉不已了，这是十分危险的，可他甚至想醉上一辈子。

“日子还长久着，不必急于一时，等会伤上加伤了，才是最浪费时间的。”舒陌柔推搡着他，把他推回了房内，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人，要是再伤着了可太划不来了。

舒陌柔检查他的伤势，围着他转了一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你好像长高了。”她又伸手比划了一下，已经有她大哥那么高了。

“都是托小姐的福，小姐的恩情，永世难忘。”用了小姐这么多的好东西，也不用每日去抬轿子了，长高也不足为奇了，他被她救了一命，又百般照顾，这份恩情，他要怎么还，不，欠的太多，他已经还不清了，余生都还不清了。

他是何其有幸遇上了她，在他挣扎狼狈的时候，金枝玉叶的国公小姐亲自拉住了他，把他从无望的深渊中拉了出来，在他出拳揍刘管家所带着的侍卫时，他其实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但是他的小姐救了他，照顾他，给了他奢望。

舒陌柔放心了，这会也没有别的事情就同他闲聊起来，“你是怎么来到府里的？”

她总觉得高云汉这样的人不像是为奴为婢的，也不该像是第一章就挂掉的炮灰。

“去年黄州大旱，家里遭了灾，为了活命，叔父就把我卖了。”说起往事，高云汉很平淡，可是细细一看，舒陌柔才能看到他眼中的苦涩。

“你打不过你叔父吗？”她很好奇，高云汉年纪是不大可他壮实啊，被打那天可是需要好几个当过兵的侍卫才能压制住，如果不是打得过他怎么能卖掉他呢？还是说他叔父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

“小姐说笑了，十个我叔父那样的，都不是我的对手。”

“那你怎么……”

高云汉明白小姐的未尽之意，他说道：“我是自愿的，我自小没了双亲，一直是叔父一家养大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妹妹们饿死。”

世道艰难，一场天灾更是雪上加霜，舒陌柔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干巴巴地说：“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嗯，借小姐吉言。”

舒陌柔也晓得自己这是戳到人家的痛处了，忙转移话题道：“你的眼睛很帅气，我记得我朝以前有位金眼将军很是厉害，曾经生擒过厉国被称为第一勇士的王爷，把厉**队打得节节败退，广受称赞，只可惜后来叛军围城，那位将军死守城池不幸战死了，我看你以后也能成为像金眼将军那样厉害的人。”

高云汉眼神晦涩不已，金眼将军的事迹他从小听了无数遍，金眼将军的所有的故事，所有的细节，他都耳熟能详，他艰难地开口说道：“小姐说的是我的祖父。”

他的祖父何其威风，而他何其落魄，他很少在人前提起自己的身世，提了也没人信吧，不过几十年的光景，那些响亮的名声、传奇的事迹都已暗淡，只余下艰难求生的挣扎。

舒陌柔不可思议，什么？祖父？她这是聊什么就踩什么雷吗？不对，她反应过来后，惊呼道：“你是金眼将军的孙子？”

“是的，祖父战死后，我父亲和叔父从叛军占领的城池逃了出来。”高云汉回道，那会他还没有出生，不知道他的祖父是个什么样子的，只是常听他叔父用怀念的语气说起过他祖父英勇的事迹，从孩提年代开始，听得多了，也就渐渐放在了心上，以致于无法再放下。

有了希望是好事，可有了希望就像是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无论跑得多快都吃不到，痛苦与煎熬如影随形。

舒陌柔很是疑惑，祖上阔过，然后家道中落但是本人气质不凡，这不该是主角的配置吗？再不济也能当配角啊？为什么他就成了炮灰呢？这个世界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

舒陌柔又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狭隘了，她这样穿越来的按说也该是主角的，可她不认为她姐姐那样优秀的人会成为配角，或许其实每个人都是隐藏的主角，有些人气运好，主角潜力被激发出来了，而有些人运气差了点，夭折在了萌芽的阶段。

现在高云汉遇上了她，运气肯定是不差的，他再多得几个机会，主角潜质可能就稳住了，她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做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事，舒陌柔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高云汉，“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说不准你以后也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