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跳墙一役，黎晴名声大噪。

“黎尚食”三个字，不再仅仅是御前得脸的象征，更成了厨艺通神、能化腐朽为传奇的代名词。连带着御膳房众人对她都心服口服，郑御厨见了她，也会主动避让，低眉顺目。

宫中风向悄然转变。先前那些暗含嫉妒与轻蔑的目光，如今多了几分敬畏与讨好。连寿康宫那边也沉寂下来，暂时没了动静。

黎晴却并未因此飘飘然。她深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每一步都需走得更加稳妥。

这日深夜，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齐许烁揉着发胀的额角，将最后一本奏折批阅完毕。边关军情紧急，粮草调度，官员贪腐……一桩桩一件件，都耗费心神。虽不像前几日那般剧痛，但持续的疲惫和隐隐的钝痛依旧缠绕着他。

殿内值夜的小太监见他放下朱笔，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问：“皇上，时辰不早了，可要安寝？还是……用些宵夜？”

齐许烁没什么胃口，挥了挥手。但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案头那盏孤灯，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悄然漫上心头。这偌大的宫殿，冰冷的龙椅，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

他忽然想起那碗温润的杏仁茶，想起那枚碗底的小石头，想起佛跳墙开启时那震撼人心的香气。

那个叫黎晴的女人，和她做的食物，似乎总能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地钻进他的脑海。

“黎晴……”他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小太监没听清，愣了一下：“皇上您吩咐？”

齐许烁回过神，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他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黎尚食，近日在做什么？”

小太监连忙躬身回答：“回皇上，黎尚食近日除了准备皇上日常膳食，似乎……似乎在研究一些新的点心方子，常忙到很晚。”

“嗯。”齐许烁应了一声，不再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小太监摸不准圣意，垂首屏息，不敢再多言。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烛火摇曳。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齐许烁忽然站起身。

“摆驾，”他声音依旧冷淡，“去御膳房。”

小太监和殿外侍卫皆是一惊。这么晚了，皇上去御膳房？但无人敢质疑，连忙准备仪仗。

“不必声张。”齐许烁补充道，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卫和总管太监，踏着月色，悄无声息地走向御膳房的方向。

……

“晴斋”内，黎晴确实还未歇息。

她正在试验一道新的甜品——桂花酒酿圆子。秋日桂花盛开，香气正浓。她采了新鲜桂花，用蜂蜜腌渍成桂花酱。又用糯米粉揉了小圆子，准备搭配甜酒酿。

这道甜品简单温暖，酒酿甘甜，带着微微的酒意，能活血暖身，小圆子软糯，桂花香气馥郁，有安神解郁之效。她想着或许哪天齐许烁政务繁忙、心神疲惫时可以用上。

小砂锅里，酒酿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气泡，香甜的气息弥漫在小小的灶间。黎晴将搓好的小圆子下入锅中，看着它们一个个浮起，变得晶莹剔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不容忽视威压的脚步声。

黎晴和小安子皆是一愣。这么晚了，谁会来？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灶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玄色的身影，逆着廊下昏暗的灯光，出现在门口。身姿挺拔，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属于帝王的独特气场，让黎晴瞬间呼吸一窒。

“皇……皇上！”小安子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

黎晴也慌忙放下手中的勺子，就要跪下行礼。

“免了。”

齐许烁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有些低沉，他迈步走了进来，目光扫过灶台上那口正散发着温热甜香的小砂锅。

“在做什幺？”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黎晴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垂首答道：“回皇上，奴婢在试做一道桂花酒酿圆子。”

“酒酿？”齐许烁微微挑眉。他自幼在宫中，对这类市井小吃接触甚少。

“是，用糯米发酵而成，味道甘甜，有暖身活血之效。”黎晴解释道，心跳依旧有些快。她完全没料到，齐许烁会在这个时辰，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里。

齐许烁走到灶台边，看着砂锅里翻滚的、带着淡淡米白色的小圆子，以及那萦绕在鼻尖、越来越浓郁的桂花甜香。这香气不同于佛跳墙的霸道，也不同于杏仁茶的温润，而是一种……带着烟火气的、暖洋洋的甜。

在这深秋的寒夜里，竟让人觉得有些……贪恋。

他沉默地看着，没有说话。

黎晴摸不准他的意思，试探着问：“皇上……可要尝一碗？”

问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这可是皇上，深夜跑来御膳房，难道就为了尝一口她这未经验证的甜品？

齐许烁的目光从砂锅移到她脸上。灶间的灯火不算明亮，映得她脸颊微红，额角带着一丝忙碌后的薄汗，眼神清澈，带着些许紧张和不确定。

和他平日里见的那些精心打扮、仪态万方的妃嫔完全不同。

“嗯。”他发出了一个极轻的单音。

黎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真的要吃？

她不敢怠慢，连忙取来一个干净的白玉小碗，从砂锅里盛出几颗圆子，舀入适量的酒酿汤汁，最后淋上一勺金灿灿的蜂蜜桂花酱。

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桂花酒酿圆子递到了齐许烁面前。

他没有接，只是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桌。

黎晴会意，立刻将碗放到桌上。

齐许烁撩袍坐下，拿起瓷勺。他舀起一勺，那混合着酒酿、桂花和小圆子的汤汁，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他尝了一口。

甜。是那种很直接的、带着发酵后独特醇厚的甘甜。酒味很淡，几乎察觉不到，只有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小圆子软糯Q弹，桂花香气在口中绽放。

很简单，甚至有些幼稚的味道。

但却奇异地，驱散了他心头的些许寒意和孤寂感。仿佛这不是在森严的宫廷御膳房，而是在某个寻常人家的厨房里，吃到的一碗寻常宵夜。

他一口接一口，沉默地吃着。

黎晴和小安子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灶间里只剩下瓷勺偶尔碰撞碗壁的轻响，以及砂锅里细微的沸腾声。

一碗很快见底。

齐许烁放下勺子，用宫人递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黎晴。目光深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尚可。”

他吐出两个字，然后站起身，什么也没再说，转身便离开了“晴斋”，如来时一般突兀。

直到那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黎晴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湿了。

小安子瘫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娘咧……吓死奴才了……皇上怎么会突然过来……”

黎晴看着桌上那只空了的碗，碗底还残留着一点金黄的桂花酱。

深夜来访，只为尝一碗普通的酒酿圆子？

她可不这么认为。

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或者说，一种更进一步的试探与确认。

确认她的忠诚，确认她的价值，也确认她……是否始终在他的掌控之中。

【叮——目标人物对宿主信任度提升。厨神点数 30。】

【当前黑化值：96.8%（下降0.2%）。】

系统的提示让她稍稍安心。

至少，这碗深夜的桂花酒酿圆子，没有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