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开了又关,林樾右手盖住虚握着的拳头,还未走出几步他忽然瞥向后侧,原本淡然的神色多出一抹痛苦,他骤然扶住胳膊。
完好无损的衣衫在他出门那一刻起,多出一道巨大的裂口,溢出的鲜血被手掌挡住。
林樾脚步缓慢走至偏僻角落,他扶住树干弯下腰剧烈地咳嗽,手掌极其自然地捂住嘴唇,将拇指指腹上的血液涂在唇边。
他俯身而立,整个人没入阴影中,身体因痛苦不断颤抖,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四周,隐于暗处的眼眸却分外清明。
腰间别着的折扇萦绕着一圈黑气,忽然飞出落在不远处人手中。
林樾正是在这一瞬抬起头。
被月光照亮的面庞尽显虚弱,唇色惨白还有一抹鲜红的血液缀在嘴角,深黑的瞳孔布满痛苦与愤怒,手指用力扣抓着树干稳住身形,另一只手朝折扇离去的方向伸出,拼尽全力却无法触及到。
“果然,那个陆雨青身份没这么简单。”婪装模作样地点了点手中折扇,目光犀利,“只不过我更好奇,你们之后还谈论了什么。”
“我寄存在扇子中的感应被中途切断,对于我来说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婪的语气极为轻松,也没有指望林樾能说出什么,翻来覆去不断观察折扇,直到展开扇面后,他面露了然挑眉笑道:“喔,原来问题出在这。”
铁扇被掷回地面,落在林樾脚边,扇面凹陷下去的一点正对着他。
婪并未继续说话,探究的目光不断扫视林樾,从沾染鲜血的脸庞到被利器划伤的胳膊再到沾满尘土的衣摆。
“呵。”
不屑地嗤笑声打断婪的视线,林樾扶着树干缓缓坐下,曲指重新将扇子握在手中:“我拆穿陆雨青身份把他逼急了,他同我交手。一时不慎没料到对方的动作,落得这般下场。”
“之后谈论了什么?”林樾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垂首低笑几声,随后眼睛眯起敛起笑容,声音冰冷,“难不成我还要将打斗场景再给你重现一遍?”
“自然不需,我也不想听这些无趣的内容。”婪明显听出对方的不悦,他抛去这些弯弯绕绕点出自己的目的,“林樾,你应该听过交易上要有始有终的道理。”
“这扇子只不过是你体内黑气的实体,我若想将它再次安放在你体内,动动手指罢了。还有易溯的命,我既然能让他生,便也能让他死。”
“如今易溯活着,你找回了记忆又重新使用剑法。”婪移到林樾面前,面容被面具遮盖,那面具上怪异的鬼脸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你说,这算反悔吗?”
林樾压下眼中恨意攥紧扇骨,挤出几个字:“你想做什么。”
“果然和聪明人聊天就是省时间。”婪虚挑起林樾的下巴,透过面具的声音仿若恶魔低语,“我要你弃仙骨,成魔主。”
之后,成为他的肉/身傀儡。
婪凝视着林樾越发僵硬的表情,低笑道:“林樾,还是那句话,从中箭开始,你就已经无路可走。”
林樾许久没有出声,周身锐气瞬间消散,他哑声道:“给我一周的时间。”
婪:“三天。”
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眼见这个世界逐渐重新回到白琛的掌控中,他再也等不下去。
过去积攒的所有能量被一次次削弱,他无法再同之前那般回到巅峰,更没有十足的信心去挑战清玄宗底线。
他如今将筹码全部压在林樾身上。
婪不明白,明明他与林樾的交易是违背正派之道,为何林樾依旧能在人世间行走潇洒受众人追捧,而他还是只能藏于暗处成为人人憎恶的存在?
就像自己与白琛的区别。
他们都是一体的存在,可为什么他要被无数人批评指责?
他像被压在巨石之下的人,生生世世都无法翻身,只能接受旁人的谩骂。
所以他要滋养恶,他要无恶不作,他要搅乱这个世界。
让所谓的主角成为自己复仇的利刃,把所有人卷入战争的纷乱,血液四溅,横尸遍野。
他要亲眼看到白琛生不如死的模样,到最后能亲耳听到白琛充满悔意的道歉以及日后以他为尊的话语。
“……好。”林樾垂着头,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得到这个回答,婪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幻想中的存在,他的笑声越发狂妄:“林樾,你可别让我失望。”
黑雾包裹他的身体,终是消失原地。
月光爬上他的鞋面,林樾仰靠着粗糙的树干眺望远方。
不知到了何时,树上竟有几声鸟鸣,他指尖擦过冰凉的扇面,却几乎是瞬间再次缩回。
林樾死死盯着自己已经用惯的武器,倏地漏出一声低笑,苍白而又无力。
他拍落衣摆上的灰尘,覆手盖住裸露在外的皮肤修补伤口,他起身正要离开,又定在原地回望躺在地面的折扇。
冰凉的触感重新握在掌心,他的力度极大,攥得扇骨咯吱发响。
三天……
足够了。
林樾走出阴影擦去唇角血痕,再不见半点虚弱重伤的模样。
回到东峰后他小心翼翼走进虚掩的房门,屏住呼吸不去惊扰熟睡中的易溯。
他静悄悄地坐在床边,指尖缠绕着易溯散开的长发。
背对自己的身影呼吸起伏平稳,林樾心中不忍惊扰对方,却又抑制不住内心的叫嚣,侧躺在易溯身边虚环住他的腰间,额头抵在肩头获得片刻休息。
天边破晓,林樾翻身而起在即将离屋时俯身靠近易溯,在他的面庞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房门合拢之际,易溯睁开了眼睛。
他侧身摸向身旁尚未散去的余温,慢慢向旁侧移动蜷缩在那处暖意中,眼中没有分毫的睡意……
屋外的阳光透过窗缝落在床面,易溯这才坐起身出神地望着身边空出的位置,心事重重,一夜无眠。他无精打采地扯动衣衫随意披在身上,抓起桌面上的发绳打算束住发尾。
缠绕在指间的发绳被人取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出,让易溯有些恍惚:“怎么起这么早。”
木梳滑过柔顺的长发,尽管只需套住发尾,林樾也不肯有半点的随意,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易溯没有催促,双手垂放在膝间任由对方摆弄,望着桌面发楞。林樾突然侧身与他对视,惊得他连忙抬头,正撞进那双黑瞳中。
林樾挑起易溯垂在右侧的多余碎发,眉眼中尽是笑意:“师父在想些什么?竟能被我吓成这样。”
易溯强打起精神,扯出一丝笑意故意道:“我在想……忙碌了这么久,突然歇下来还真有些不适应。”
“平日里哪有时间在这梳发啊!”
易溯说完还笑出了声,对着铜镜照了照,往日不曾打理的碎发这次都被林樾拢在耳后,这副模样他越看越喜欢。
他本想开玩笑让林樾日后闲来无事都为自己束发,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林樾自然察觉出易溯的喜爱,他站在身后温柔注视着对方一举一动,仿佛要将一切全部刻在心中,他轻声道:“师父若是喜欢,今后我都为你梳发可好?”
这话一出易溯猛然转身看向他,那双眼睛中藏着太多情感,林樾怔愣片刻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只有三天的时间,又怎能再次轻易许下诺言。
林樾难得有些慌张,与此同时心中还生出些许期待。他想知道易溯会说什么,但他又必须在对方开口前寻出更好的掩饰理由。
易溯手掌搭在桌沿仰头看向林樾,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弯了弯眼眸,抢在林樾再次开口前回应道:“好啊。”
成仙也好,入魔也罢。至少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变化。
林樾依旧是林樾,是那个会陪在自己身边亲昵撒娇的小徒弟,是会肆无忌惮将自己困在怀中讨要亲吻的爱侣。
倘若昨日他在慕容房间设下符咒窃听到的内容在现实中应验,他也不会有丝毫畏惧。
易溯知道,从始至终,林樾都是世间最好的存在。
若真有万劫不复的那天,他会毫不犹豫跳下深渊护他周全,即便粉身碎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4章 隐瞒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