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长街上人影绰绰。江晚缓步穿行于人群之中，目光始终向前，想要透过层层人影，寻到那个熟悉的高挑身影。
陆晋安就站在街边，静静看着她四处张望。他忍不住低头一笑，微微俯身，凑到她视线下方，仰脸望着她，想让她看见自己。
可江晚偏偏固执，仍望着前方，脚步未停。
街上的喧嚣仿佛一瞬间远去了，只剩下一个看不见，一个不肯说。
就在她继续向前迈步的刹那，陆晋安来不及躲闪，唇瓣轻轻擦过她的下颌。
两人同时怔住。
江晚猛地抬手，指尖触碰被吻过的地方，像是被烫到一般。陆晋安迅速直起身，别过脸去，舌尖无意识地蹭过唇角，像是回味，又像是无措。
“……你做什么？”她声音微颤。
“我本想让你看见我。”陆晋安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低声道，“可你连目光都不肯偏一偏。”
江晚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仍捂着下颌，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陆晋安忽然伸手，用掌心轻轻覆住她的手背，带着她的手指一起压住那一小块肌肤。
“是这儿吗？”他声音低得几乎散在风里。
江晚的指尖在他掌下微微发抖，却抽不回手。
陆晋安松开手，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递过去：“擦擦。”
“嗯？”
“我的错。”他故意板着脸，“弄脏你了。”
江晚接过帕子却不动，忽然抬手用帕角蹭过他唇角：“你也是。”
陆晋安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喉结滚动，这样的视线似乎太过炽热了，对方的手微顿，他这才收回视线。
“你刚刚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江晚微微颔首：“你说给夏禾赎身要多少银两？”
“不好说，少则几十两多则几千两，你刚刚怎么不去问那个老鸨？”
江晚低头：“忘了嘛。”
“怎么，你要赎她？”陆晋安低头看着对方的发旋，微微眯眼。
听到这个问题，江晚立马露出最甜的微笑，轻轻拉着对方的衣袖：“陆大人，您之前不是说过愿意来个顺水人情吗？不知道这句话还算不算数啊？”
“我要是说不算数，你怕不是要一哭二闹？”
“怎么能这么说呢？陆大人您心善，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不管您怎么做，在我心里面，您还是那个地位最高的。”
陆晋安听到这些虽然知道这是故意说出来哄他的，但还是笑了出来：“嗯，我会当这个好人的，但是要过几天，因为我要看你表现。”
“保证让你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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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宋安被他那些朋友约着来到了忘忧馆，他起初是非常不乐意的，他堂堂一个皇子来这些地方简直就是有辱斯文，到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了，又是一通说教。
但是架不住朋友劝啊，他也只能够认命了。
他悄悄摸摸地上了楼，来到友人订的包房，还未进入却先传来了女子的吟唱声：“秋风入窗里。”
嗓音婉转清透，散入风中。
这时琴声才响起，罗帐忽地被风掀起，簌簌作响。那位女子似是被惊扰，指尖微顿，琴音便漏了半拍，却意外地添了几分零落的意味。
“……罗帐起飘扬”
宋安慢慢走近，而对方正好微微抬眼，对上视线，动作便滞了一瞬。
窗外一痕月色斜斜切进来，落在琴案上，像道未干的泪痕。
那女子一身蓝色素衣，腰间的红色纱带又吸人眼球，乌发松松挽起，银簪坠下细链，微微颤动。
她的眉眼惊艳，眼角的小痣妩媚却不俗气，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极黑，却又透亮，像是把窗外那弯月亮盛了进去，清冷冷的，映得人心头一颤。
“仰头看明月……”
这一句她唱得极轻，几乎像是叹息。指尖在弦上一抹，余音袅袅，未绝时已接上最后一句——“寄情千里光。”
宋安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眼里的赞叹藏不住，一旁的朋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调侃：“你这是动心了？”
宋安轻笑：“姑娘一曲清音，动心是自然，不过比起皮相之好，我更欣赏的是这难得的才情。”
随后他坐下，视线锁定对方：“不知姑娘可否告诉芳名？”
“回公子，奴家名叫夏禾。”
宋安微微颔首：“我记住了。”
夏禾静静看着对方，她的视线并不炽热，像月光。
宋安忽然觉得，月光是有重量的，压得他的心沉沉的。
鹅黄色的衣裳衬得他倒有一种少年气，但是眼里的野心藏不住，在一众人里极为突出。
他在举杯换盏间竟也有些醉了，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去看夏禾，发现对方更好看了，他轻笑。
“公子，”夏禾忽然开口，声音比月光还清透，“酒喝多了伤身。”
宋安一怔，眼前的夏禾忽然变得模糊又清晰。模糊的是她的轮廓，清晰的是她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
“夏姑娘倒是关心我。”他轻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瓷器发出细微的声响。
夏禾没接话，她只是微微偏头，月光流过她的侧脸。
宋安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溪边见过的白鹭，也是这样，安静地立在水中央，不躲不闪，却怎么也抓不住。
这满堂的灯火，怎么偏就照不清夏禾的模样？她站在光里，却像是随时会化进夜色中去。
就在这时，夏禾笑了，不是大家闺秀那种抿着嘴的笑，而是真真切切的笑，眼角弯起来，那颗泪痣就跟着动了动。
月光忽然暗了一下。
宋安抬头，看见一片云正缓缓遮住月亮。等他再低头时，夏禾早已经转身离去。
他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个空酒杯。瓷壁上的凉意早就散了，只剩下他掌心的温度。
奇怪，明明喝的是酒，嘴里却泛起一丝甜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