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间布庄呆了六年,一直替顾府管理着这间布庄,虽然这六年里布庄的收益一落再落,他不得已把所有的伙计都辞退了,但他一直都呆在这里,每月靠着顾府的例银过活。
布庄许久没有客人到来,可今日来的娘子可谓十分美貌。
圆润的杏眸水亮,缀在一双柳叶弯眉之下,淡紫色的锦衣朴素,迎着阳光却能看到上面印着的暗纹,行走间还能闻到一股幽香。
虽然顾嫣然独自一人前来,但是王二从她的衣着气度也能看出来她并非寻常人家的女子,说不定还能狠狠宰一笔。
他见顾嫣然梳着妇人簪,搓着手,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夫人,您是来买布的?”
顾嫣然瞥了眼柜台上堆成山的瓜子壳,他陪着笑脸,当即便搓进柜台内的地板上:“您看这搞得,碍着您的眼了。”
顾嫣然:“你是这儿的掌柜?”
“是是是。”王二笑着连连点头,“我叫王二,您叫我王掌柜就行。”
“不然我带您瞧瞧我们店里的布,都是好料子!”
说着他抖掉黏在身上瓜子壳,随手拿起一丈花纹老旧的布匹。
“而且啊,我家的料子便宜的很,这块料子和您的衣服一样也有暗纹,只要二十两银子!”
王二明晃晃地流露眼里的精明和贪婪,顾嫣然没接他的话,指尖摩挲着光滑的布料,反问道:“这些料子是店里自己染的,还是你从哪里进的?”
他被问得一顿,尴尬地挠头:“被您看出来了,这些料子确实是我从别的地方进的。”
他拍拍胸膛:“不过我敢保证,这料子的质量可是顶顶好,不信您再仔细摸摸。”
顾嫣然垂眸,和她想的一样,这间布庄因为太小,没有地方染布,所有的料子应该都是王二从别的大布庄里拿的,价格不菲。
她看向王二手里的料子,这间布庄里的布料确实品质尚可,但不论是颜色还是纹样都太过沉重,不像是年轻姑娘夫人能用的,她来这里几天也没见过有人穿着类似的衣裳,可见这些款式纹样也都不再流行。
而且店里也只有一个掌柜,连个伙计也没有,这家店显然已经无法经营。
顾嫣然看了眼王二,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径直将房契放在桌上:“以后我就是这家店的老板,这间布庄收益太差,我要关门歇业。至于王掌柜你,还是另寻他路吧。”
王二定睛一看,那果然是真的房契,他脸上谄媚的笑顿时消失,恼怒呵斥道:“你凭什么关门歇业,还想让我走,门儿都没有!”
“我凭什么?”
顾嫣然冷笑,将账本摔在他面前:“就凭这账本上最后一笔收入再去年,就凭我是这里的老板。”
她也没想到随便在仓库里逛逛就能找到账本,从账本上能看出来开业第一年店里就花了大价钱进了大一匹布料,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销量却渐渐跟不上进货的成本。即使这样在第二年照旧用高昂的价格买入贵价布料,结果显而易见,布庄盈利越来越少,账本上最后的盈利还是去年因为有人家办丧事卖出去了两丈布料。
顾嫣然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也懂一些知识,她看着账本一阵头痛。
这个王二显然不是做生意的料,看着也精明得很,能把布庄开成这个样子她是绝不会让他继续留在店里。
顾嫣然收回房契,递给他十两银子:“虽然你没让店里赚钱,但看在你辛苦看店的份儿上我给你十两银子,这些钱足够支撑到你找到下一份工为止。”
看了眼逐渐西落的太阳,顾嫣然只留下一句话,转身便走了。
“剩下的时间王掌柜好好收拾一下,我明天再来收店。”
季怀安从她的袖子里探出头问:“咱们这就走了?那个王掌柜不像会老实收拾东西走人的人。”
“我当然知道。”
顾嫣然将他提溜起来,在半空中晃了晃:“所以就靠你了。”
季怀安:“我?”
圆胖的棉花手指着自己,不知道他现在一个娃娃能做什么。
当天夜里,他就知道了答案。
天色微暗,昏黑的小巷空无一人,所有店铺都关上了门,只有一家店半敞着大门,门内依稀能见到一个人影。
顾嫣然和季怀安躲在拐角处,一人一娃娃小声交谈。
“这能行吗?”
季怀安扯了下包裹在身上的黑色头巾,对顾嫣然的计划没多少信心。
白天顾嫣然就猜到王二不会老实听话直接走人,果不其然他现在正趁着天色渐晚四处无人,打算把店里的布料带走。虽然那些料子花色不再流行,但她可不会让亏损了那么多钱的人拿走店里的一针一线。
所以她想了个法子,趁着天黑让季怀安过去吓他,再趁机把钥匙拿过来。
顾嫣然注视着门内的人影,小声解释:“白天我看见他脖子上戴的观音像,应该是相信神佛之说的,肯定能成。”
季怀安:“哦。”
他迈着细长的腿向人影跑去,很快融入天色之中。
王二抱着高高一摞布匹从仓库出来,将这些布料放入准备的推车内,他擦了把头上的汗喘口气道:“可算是把东西都搬完了。”
将今日顾嫣然给的银子妥善放进兜里,他冷哼一声:“一个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还让我自己走,门儿都没有!”
他可是把店里几乎所有的料子都带走了,哪怕他便宜卖了也不会给她留下来一丈布。
锁好门,他拿着钥匙将手臂抡了两圈,正打算将门店钥匙扔到房顶好让顾嫣然打不开门,突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月光被乌云遮住,周围漆黑一片,四下无人,这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格外清晰。
王二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攥紧脖子上小小的观音像,寻找声响的来源。
只见推车内的布料凸起一块鼓包,随着他的靠近那阵声响越发清晰,他抖着手掀开顶层的布料,微弱的光线看不清布料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正迅速向他的方向爬。
黑暗放大了他的感官,他清晰地感觉到似乎有纤细的东西缠上他的手腕,甚至越收越紧,像是要将他的手腕勒断。
“啊——!!!”
他奋力挥动手臂,试图甩掉手腕上的鬼东西,可惜效果甚微,无尽的恐惧像手腕上的细绳一样勒紧他的身体,额上的汗水如豆般滚动滴落,他再也忍受不了,强忍着害怕抓起那团黑影丢在了地上,顾不上车里的布料和掉在地上的钥匙,踉跄着逃跑。
季怀安揉了揉不存在的腰,抱怨道:“哎呦……腿都要散架了。”
还没从地上爬起来,顾嫣然便已经赶了过来。
她提溜起季怀安,借着微薄的月色打量了他一圈。
虽然是棉花做的身体,但也是系统商店里的奖励,除了沾了点灰之外没有其他地方受损。
她拍了拍季怀安,随手揣进了兜里。
“现在没你的事儿了,好好呆着吧。”
“你等会儿!”
季怀安从袖口伸出一只手,胖乎乎的手掌艰难地握着一把钥匙。
“那家伙刚才想把钥匙扔到房顶,还好我来得早,不然咱们连店门的都进不去。”
顾嫣然接过钥匙,越发觉得自己把王二赶走是个正确的主意。
打开门后,里面格外空阔,连一块料子也没有,而仓库里也不出意料地也空荡荡的。
顾嫣然:“这家伙真是一点都没想着给我留啊。”
有费了些力气才把布料重新搬回仓库,顾嫣然已经累得半死,回到王府后半点没耽误很快入睡,直到早晨小晴温柔的声音将她叫醒。
小晴轻柔地晃了晃睡梦中的顾嫣然,轻声道:“世子妃,您该起了,今日是您回门的日子。”
迷朦中顾嫣然把脸旁的季怀安塞进被子,揉了把脸迷糊问:“你说什么?”
“今日是您回门的日子。”
小晴说着扶她起身,将一身华服为她穿上。
温热的毛巾敷过脸后顾嫣然才彻底清醒,她坐在镜子前等待着梳妆,向小晴问:“那回门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小晴点头:“东西李管事都准备好了,就是……”
小晴支支吾吾,顾嫣然拍了拍她的手,无所谓地笑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小晴深呼一口气,告诉她:“回门要丈夫陪新妇回娘家,可世子昨天出去之后还没回来。”
脸上的笑容一滞,顾嫣然揉了揉眉心:“那他昨天去哪了?”
“世子应该是去红秀坊听曲儿了……”
季怀瑾在京城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又好美色,只要不在王府基本都在红秀坊与里面的歌姬舞姬厮混。
小晴说完头也不敢抬,生怕顾嫣然因此生气。
“哦。”
与小晴担心的不同,顾嫣然对季怀瑾在青楼楚馆的事没有半点感觉,甚至庆幸今天不用见到他的脸。
其实她每次见到季怀瑾总是忍不住联想到逃婚的季怀安,而且季怀瑾本身也不是个好东西,导致她现在每次见到他都想亲自上手打他。
小晴还是年纪太小,沉不住气问:“您、您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不在我就自己回去好了。再说了,”她转头看向小晴,“难道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小晴连忙否认:“我当然是要和世子妃一起的,但是您带来的那位今日不与您一起回门吗?”
“你说秀莲啊。”
顾嫣然垂眸,差点忘了这个从顾府里带来的丫鬟。
她看了眼铜镜中梳妆完毕的脸,起身道:“那就也让她跟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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