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坐在梳妆台前，由竹青给她一个个取下发饰。待到最后一个簪子被取下，周夫人突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美貌尚在，自然很高兴。想到儿子那急冲冲的样子，也是值得一笑的。

看儿子的不伤大雅的笑话，感觉还不错。谁让周御阶现在总是那么冷淡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好玩。

竹青不明所以，但也跟着高兴。

周夫人从铜镜中瞥见竹青在笑，嗔怪道：“我高兴我的，你又在笑什么？”

竹青是周夫人的陪嫁丫鬟，周夫人自然不会真的责怪竹青。主仆二人情谊深厚，这样说话也很正常。

竹青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拿起梳子，动作轻柔地给周夫人梳着头发，“夫人高兴，奴婢也就高兴。”

闻言，周夫人忍不住又高兴得笑了好几声，嘴上却道竹青傻。

说话间，周侯爷走了进来。周夫人想起身去迎，周侯爷却径直朝周夫人走了过去，笑问道：“夫人有什么好事，笑得这样开心。”

竹青给周侯爷行了礼，便识相地退出了房间。

周夫人嘴角上扬，道：“御阶喜欢晚言。”

周侯爷叹笑一声，“夫人慧眼，竟然如今才看出来，真是厉害啊！”

周夫人反应过来，转过身面对着周侯爷坐着，大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周侯爷拿起梳子继续给周夫人梳头发，“还笑竹青傻呢，我看夫人才是最傻痴痴的那个。”

打趣完周夫人，周侯爷突然叹息一声道：“御阶太喜欢晚言，恐怕不是一个好事。”

周夫人不解，反驳周侯爷道：“怎么就不好了?以后晚言嫁给御阶，咱们还是一家人。我原本也舍不得晚言离开，若是嫁了一个不好的夫君，那可是要苦一辈子的。”

周侯爷最善于观察人心，他早看出来了，周御阶的心里有晚言，晚言心里或许只是将御阶当成兄长罢了。

周侯爷也曾想过要不要去提醒周御阶一下，不要“剃头挑子一头热”。可是，看见周御阶为了江晚言而做出的改变，周侯爷又犹豫了。

大约父亲都希望儿子成才吧，即便他嘴里说的一直都是希望御阶平安快乐一生。可是平安快乐一生，也需要自保的能力。

皇城危机四伏，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若是不小心，可能就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即便一心想避开那些权力斗争。

掌权者可从来不会考虑棋子是否无辜，他们只会考虑是否对他们自身有利。

御阶此时被他自己的爱迷住了眼睛，所以看不见晚言对他是没有男女之情的。

若是有一日，周御阶自己发现了……那也很正常，因为那本来就应该是很轻易就可以看出来的。

“御阶喜欢晚言，但我看晚言对御阶可没有那个意思。”周侯爷正色道。

“晚言还小，或许还没有开窍呢?”周夫人安慰道。

更多的，是安慰她自己，她自然是希望晚言能与御阶在一起的。可是夫妇一体，总要两情相悦才好。

周御阶其实很早就怀疑过，也许江晚言根本就不爱他。可他不愿意去想，也一直有意逃避这件事情。

江晚言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明明从他十四岁开始，每年，江晚言都是第一个同他说“生辰快乐”的人。明明每次他受了伤，江晚言都是第一个问他疼不疼的人。

虽然，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从他十七岁开始，江晚言与他不复从前那么亲近，他们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距离。

有时候，他明明和江晚言很近很近，近得他一低头就能瞥见江晚言乌黑的头发，可是他却觉得，江晚言仿佛距离他很远很远。

从他十七岁开始，江晚言越发少言，对他越发客气，客气中带着一点疏离，虽然就连江晚言她自己都在极力掩藏那股疏离的意味。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周御阶始终无法接受江晚言不喜欢他的事实。

平王府内，平王陈云奕冷眼看着眼前不成器的安王陈霖奕，满是讽刺道：“不过是礼部侍郎家的庶女，也值得你为她如此?”

陈霖奕讨好道：“二哥，这件事情不过是一件小事，你何必生这么大气呢？”

“小事?呵！”平王站起身，怒气冲冲地提着安王的衣领，眼神凶狠，“你说这是小事?”

陈霖奕有些畏惧，低着头不敢说话。

平王攥着陈霖奕的衣领，一点点地向上，直到陈霖奕双脚踮在地上，脖子涨红，拍打着平王的手，求饶道：“二哥……二哥松……手。”

平王勉强松开手了手，陈霖奕由于力量的突然消失而狠狠摔倒了地上。

怒气仍然在心中翻涌，平王将桌上的茶杯全都拂到地上，瓷与石碰撞，茶杯碎裂。

茶杯的碎片四散开来，飞溅的碎片划破了陈霖奕的脸颊，这时，平王诡异地笑了一下。

泄愤终于勉强得到满意的效果，平王的理智才开始慢慢恢复。

平王扶起陈霖奕，将他带到椅子前，按着他坐下，然后轻轻地替他擦拭干净脸上的血迹，然后直起身子道：“你瞧，明知道我会生气，你还总是喜欢惹我生气。”

陈霖奕虽然不止一次见过平王暴躁的模样，可是每一次还是会被吓到。但是很快，陈霖奕就从惊惧中缓过神来。

平王毕竟是陈霖奕的二哥，陈霖奕又是在云妃名下和平王一起长大的。即便陈云奕如此，陈霖奕也不会真的觉得有什么。

陈霖奕歉疚道：“二哥，我真的以为只是小事。江晚言不过是祈安侯府的养女罢了，就算死了又如何？你何必这么生气呢？丽红，是我心爱的女人，我只是想为她做一些事，让她开心点罢了，这有什么错呢？”

“错就错在，你竟然让我们的四弟，咱们的睿王殿下抓住了把柄啊！”平王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陈霖奕。

不过是教训一个弱女子，派什么人去不好，偏偏陈霖奕还动用了他们培养的暗卫，真是让他越想越烦躁。

“陈寻迹?”陈霖奕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气得大吼道：“难怪我派去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难怪江晚言能够顺利逃脱，原来这些都是陈寻迹干的！”

愚蠢至极，这是平王对陈霖奕的唯一看法。可是陈霖奕对他倒是忠心耿耿，再加上皇权斗争，多一个人总是有利的。尤其是，父皇对陈霖奕尚且有几分父子之情的情况下。

平王冷笑道：“以后，我可不希望再听见你为了一个庶女拖我后腿的消息！”

这句话，听起来是十足的威胁意味。可是在陈霖奕听起来，只是平王对他的嘱咐而已。

陈霖奕连忙答应道：“是！二哥，我以后再也不会牵连你了！”

软硬兼施，向来是很有道理的。平王也一直深信这个道理。

平王自知刚才对陈云奕态度太不好了，因此，他又恢复了从前关怀兄弟的神情，感叹道：“你知道就好啊！我也是为你你好。”

陈霖奕点头，“我知道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