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时节,万物蛰伏,嫩蕊初萌。
自季苏苏受箭伤,已过去三月有余,如今终于大病初愈。
暖阳如金,轻泄于季府的林园庭院,为其镀上一层金色。
今日,是季府一年一度的入春仪式“春分宴”。
沿着梅林小径前行,便能看到林中一处空地中间放着桌椅,桌上摆满了时蔬餐盘,茶盅酒盏。
季府上下都围坐于桌边,一家人相互交谈,祝福祈愿。
虽然寒冬已过,但梅香仍在,萦绕四周。
席上,季母拉过季苏苏的手,轻轻拍了拍,眼中满是疼惜道:
“瑛儿,你这次大伤可把娘吓坏了。如今可算是痊愈了,真是上天庇佑。”
季苏苏乖巧地靠在季母肩上,轻声!说道:
“娘,是女儿让您担心了,女儿福大命大,这才又能在娘身边尽孝。”
季母微微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一旁的季父饮完一杯酒,也凑了过来,说道:
“孩子,爹娘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如今你回了家,我们就想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季母点点头,抚了抚季苏苏的头发,接着说道:
“你也不小了,娘和你爹都寻思着,得给你重新找个好归宿。”
“咱们已经挑了几家,都是品行端正、才学出众的青年儿郎,你去见见,要是有合你心意的,那便最好了。”
“娘,女儿都听您的。”
季父和季母的这份心,季苏苏怎么都不忍拒绝。
从她回季府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这是一个温暖的家。
原主季瑛自八岁入季家,便一直被季氏夫妻视如己出。
在朝中,季父官居上品,仕途顺遂。在家中,夫妻两人恩爱不疑,举案齐眉。
在这样的环境下,季瑛长成了才情出众、温婉可人的世家贵女。
后来她说她想嫁入东宫,季父便上书请旨赐婚。
如今季苏苏离宫,季父与季母得知后,也没有太多责怪。
季母说:“那时便劝你,一入宫门深似海。罢了,如今离宫了倒也好。”
季父说:“如今回来,莫要再想那些过往,往后的日子,爹娘只盼你平安喜乐。”
或许,季瑛不是书中一个炮灰女配,那她就不会一世凄惨,枉死黄泉。
又或许,这不是必死的局,她亦可以安稳舒心地过一辈子。
飞花时节,春色迷人眼,是都城中才子佳人定缘佳期。
季苏苏虽嫁过太子,但她在宫中言行从无过错,与太子是和离,外传二人是感情不和。
季家乃名门望族,季苏苏也有温婉贤淑之名,且备受季家珍视,上门求娶者不绝如缕。
在季父季母的安排下,季苏苏在半旬之内已赴多场寻缘之会。
其会面之所或为碧波之上的雅致画舫,或于庭园之中的翠荫回廊,有时则于香火缭绕的清幽禅院。
今日所至,是都城一座名盛茶楼。
季苏苏走进茶楼,楼内大堂十分热闹,众多茶客们在一起高谈阔论。
她移步上了二楼,来到一间雅间,房间布置精巧。
透过半掩的窗户,能看到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随从与丫鬟皆已悄然退下,四周静谧。
季苏苏绕过绣满竹兰的屏风,一张檀木桌映入眼帘,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具,茶香袅袅。
看清桌后之人,季苏苏脚步一顿。
沈卿风!他为何会在此处?
只是一瞬,季苏苏心中恍然,沈卿风早过适婚之龄,并且尚未娶亲,他出现在这倒也合理。
沈卿风原本把玩着手中茶盏,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见季苏苏出现,他一点都不意外,缓缓站起身来,行至季苏苏跟前,欠身行礼:
“季姑娘,多日不见,身体可否康复?”
“多谢大人关心,臣女身体已大好,只是大人今日这是……为何在此?”
季苏苏回礼,垂眸问道。
“应令尊季大人之邀,特来与姑娘相见。”沈卿风勾起一抹浅笑,答道。
“大人居然会应邀前来,太看得起臣女了。”季苏苏淡然回道。
“季姑娘相貌出众,举止端庄,实乃不可多得的佳人。沈某今日能得见姑娘,实属有幸。”沈卿风继续客套道。
季苏苏不想和沈卿风扯太多,这里只有他们二人,难保沈卿风不会对她做什么。
“大人谬赞,我知大人之意,你是为了那机密而来。”季苏苏一双清眸直视沈卿风说道:
“臣女还是那句话,我根本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请大人不要再纠缠于我……”
沈卿风平眉轻挑,眼见面前的女子明明对他有惧意,眼神中却透着几分无畏。
几月前以命相护,如今却满眼疏离。
沈卿风薄唇微抿,心中泛起一丝异样。
他瞬时嘴角上扬,笑得发邪,眼中明暗不定,动身一步一步朝季苏苏逼近。
“季姑娘,此言差矣。”
季苏苏下意识退后,一步步被沈卿风逼至窗前。
“季姑娘生的花容月貌,任哪个男子见了,都会动心不已。”
沈卿风的目光在季苏苏的脸上肆意游走,眼中的挑逗之意浓烈。
“季姑娘,上次你为我挡箭,你说,你倾慕于我,呵……”
沈卿风微微俯身,伸手挑起季苏苏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把玩。
“女子若真心喜欢一个男子,会将自己的身心都交予他。姑娘你呢?”
沈卿风邪魅地笑着,声音低沉沙哑,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季苏苏的眼睛,试探之意明显。
季苏苏的脸霎时涨的通红,胸脯剧烈起伏,嗔怒道:“臣女虽倾心于大人,却也并非如此随便之人,请沈大人自重!”
季苏苏的声音因羞愤而微微颤抖,她咬了咬下唇,匆匆别过脸,目光慌乱地投向窗外。
见季苏苏脸红至耳根,沈卿风嗤笑一声,气息拂过她的脖颈。
他抬手从袖子中拿出一支珠钗,将其簪在季苏苏头上。
低头看去,见她已转过头来,眼角泛红地望着他,眸中含情,睫毛轻颤,样子柔弱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雀。
季苏苏柔声开口,轻唤了一声:“大人。”
随后她纤指轻抬,指向身后的窗外:“你看。”
目及之处,雕花的木窗半掩着,如同一个精致的画框,从他们这个角度往下看,正好能看到一对老夫妻入画。
他们坐在街头的石凳上,老妇人手中拿着针线,专注地缝补着一件旧衣裳。
一旁的老阿公则拿着一把蒲扇,轻摇着扇风,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两人虽已面生褶皱,发丝斑白,但其相视含笑、执手相偎,仿若人间至美画卷。
“一人真心喜欢另一人,是时刻将其牵挂于心,是一晨一晚,一粥一饭,相伴直至白头。”
季苏苏的眼神变得柔和,接着道:“沈大人,这世间,就没有你为之牵挂之人?”
季苏苏轻柔似水的声音入耳,沈卿风一怔,心中泛起涟漪。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黯淡,眼中没了防备,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哀伤,不禁脱口而出:“牵挂之人……早已离我而去。”
闻言,季苏苏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沈卿风年幼之时,最亲之人便全都离他而去,只留他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满心仇恨。
而他最后的结局,也是死于血腥的权谋之争,尸骨无存。
季苏苏不禁面露同情,心怀歉意地说道:“臣女一时失言,还望大人见谅。”
沈卿风愣住,目光落在季苏苏脸上,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女子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怜悯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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