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衡正搜肠刮肚想着怎么让爷爷消气时,谁知江意寒不仅不灭火,还火上浇油:“爷爷您还说漏了。”
“说漏什么?”江老太爷没好气地回。
“还有海家的人情。”
“你怎么知道还有海家的人情?”
“我用旧船打着海家的旗号进了宴河,海家在楚州的管事却没有一个出来否认。无外乎两个原因,其一他们没有收到消息,其二,他们得到了海家人的吩咐。如果没有得到消息,他们虽然不会否认但也不会承认,看田晋,周鹤的反应,应该是海家管事承认了,所以,多谢爷爷在背后相助。”
江意寒感激道:“我虽然赌,但也是因为知道身后站着爷爷才有勇气站上赌桌。”
江老太爷仿佛被气笑了一般:“你故意告诉夏管家不就是为了让我给你兜底?你可真是我的好孙女!既然你刚刚说散去多少金银便赚回多少,那好,来年你不顶着江家名号,自己赚钱去!我倒要看看没了江家的名号,你能赚到钱?”
江玉衡虽然没有直面江老太爷的怒火,可是光在旁边听着都觉得浑身发怵,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书房,可怜的他的妹妹……江玉衡下意识看一眼江意寒,却见江意寒在……
笑?
只听见江意寒笑着说了声:“好。那本金如何?”
“我借给你,九出十三归,期限是一年,在外不许用江家名头,也不许让你爹娘哥哥另给本金你。”
所谓九出十三归就是譬如江意寒需要一千两银子做本金,那她找江老太爷借钱,江老太爷会借给她九百两,但是江意寒需要还一千三百两银子。
江玉衡心想他爷爷真是个奸商,连自己人都坑这么狠。
江意寒出去找那些个黑心放贷的都未必是九出十三归。
谁知江意寒眼皮都不眨:“好。但是爷爷确定不拿干股吗?比起区区九出十三归赚得多。”
江老太爷没好气地回:“小丫头,赚钱哪儿那么容易?”
江玉衡不明白,他就站在这里,江意寒和他爷爷是怎么从剑拔弩张变成在商言商的?
江意寒兄妹二人走后,江老太爷颇为心疼地看向被自己剪坏的盆景,背对着心腹大掌柜陈琛和夏管家感慨:“刚刚你们都听见了吧?我这孙女,不一般呐。”
夏掌柜应道:“小姐心性确实非同一般,但这次作为还是太过莽撞冒进。”
江老太爷摆摆手:“想我江溜当年借钱赌石成翠,才有了江家现在这般情形。做生意哪有不赌的?可是赌也有讲究,我熟知哪些石中能出玉,那我看似在赌实则稳赢。但是懂得入场不过是开头,真正能够在商场上屹立不倒的人,是懂得怎么收场的人。”
“我这个孙女不是普通的聪明,是聪慧。”江老太爷脸上心痛的表情一扫而空,语气骄傲得仿佛在展示珍宝:
“小雪明明能反驳我,说替江家赚到了好名声,有这名声在恐怕将来江家又可以更上一层楼,可她没有说,难得糊涂,更难得的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糊涂啊。”
更何况江意寒刚刚那不着痕迹的马屁真是让江老太爷浑身舒泰:“咱们找海家海运来的那百万斤米就先送回去罢。可惜,欠了海老头一个天大的人情咯。”
江意寒和江玉衡一道出了祖父的书房,江玉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就结束了?不用跪祠堂?不用抄书?不用没收月银?”
江意寒一脸同情地看向江玉衡,用帕子捂嘴打了个哈欠:“哥哥我实在是太困了,先回房休息,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说。”
江玉衡忙道:“快去休息!”
这一休息就是三天,江意寒让自己放空,直到眼底青黑彻底消失,镜中又是一张鲜嫩的少女脸,江意寒才美滋滋地出门。
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家家户户的红灯笼又重新鲜艳起来,看得人心头暖洋洋的,总盼望着来年红红火火。
江夫人在城南江家铺子里给江意寒定做了几套首饰,过年的时候正好穿戴见客,让江意寒自己去试试,若是大小不合适或者款式不合心意,还可以再选点别的。
江家最大的玉器铺子在城东南,四层的楼,楼前是一条可供三架马车并排行驶的大路。
因着粮米之故,城中不少官家府邸都关门过日子,耽误了置办首饰钗环,这会儿偌大的江家的玉器首饰铺子显出几分少有的热闹景象。
绡紫开怀:“咱们府上的生意愈发好了。”
江意寒笑着点头,随着官粮寻回,楚州的一切都回到了正轨,经此一遭,江家在楚州百姓心中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不少人都选择在江家铺子里买年礼。
江家虽然玉器发家,可经营数十年,已然不止玉器生意,首饰,宝石,颜料,总之凡是和矿石相关的,江家都算作独占鳌头。
江意寒的车马稳稳地停在侧门,掌柜的亲自迎了江意寒进雅间,雅间里摆放着一套红宝石头面,上面雕刻着年年有余的图样,一套翡翠手镯耳环,用的翡翠绿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除此之外还有点翠钗,栩栩如生通草花种种。
最吸引人瞩目的是一根碧玺簪子,通体粉色,簪尾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花,栩栩如生,乍然看上去仿佛寒冬已去,初春已至,江意寒下意识地抽动鼻腔,只觉得会闻到芍药的花香。
见江意寒目光在这玉簪上流连,掌柜的笑道:“这是咱们粉芍药碧玺簪子,最好的雕工师父制成的。”
“太逼真了。”江意寒试戴一番,大小都合适,只拿了其中两套并粉色碧玺簪子,又让杭白给铺子里的掌柜小厮分发了红包,这才打算起身告辞。
掌柜的满脸堆笑送江意寒到大厅,恰好这时候有小姐带着丫鬟走入江家的首饰铺子,江意寒没多注意,谁知擦身而过时,却听见一声:“这不是江小姐么?”
江意寒看向声音来源处,疑惑道:“你是……?”
绡紫适时在江意寒耳边提醒道:“左边那位是郑家大房的嫡小姐,旁边那位是林家的三小姐。”
江意寒回想着她这几日恶补的知识,郑家嫡小姐郑妍月,林家三小姐林惟芳,郑家大夫人就姓林。
顿时,江意寒脸上疑虑尽散,笑道:“这还没过年呢,怎么郑小姐和林三小姐就变得愈发美貌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没有年轻小姑娘不爱听人夸自己漂亮,便是板着脸的郑妍月都多了几分笑意,偏林惟芳却浑不在意道:
“江小姐,我们这一路走来,听说江家这次救济流民出力不少,这原本是一件好事。”
江意寒默默抿唇,她看向林惟芳,等着她说出下文。
林惟芳见江意寒不说话,脸上的讽笑意味愈发浓厚:“可惜啊,有的人即便做了事情也半点好处都捞不着。哎呀,说起来,皇上的赏赐昨儿个就送到郑家了吧?郑姐姐?”
原来是来炫耀的。江意寒无所谓地撇撇嘴,心想你这炫耀就炫耀,为什么还非要拉踩一番。
郑妍月脸上透出几分得意:“有的人看不起我们郑家,却不知道我们郑家圣眷正浓,居然还退了我哥哥的婚事,简直是不识好歹。”
江意寒恍然大悟,合着这二位是因为这事儿,她可不愿意惯着旁人阴阳怪气程家:“可是退婚是因为郑家大公子未成婚先有了庶子,这圣眷却是因为贵妃娘娘,一码归一码,怎么能混为一谈?”
“一笔写不出两个郑字,娘娘得了圣眷自是能够福泽到我哥哥!而且我哥哥又不是什么破落户,不过是多了个孩子,我郑家子嗣不丰,有孩子还能打掉不成?你表姐半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郑妍月格外不服气,在她看来,自家哥哥不过是一时糊涂,可那程家忒不给脸面,导致她母亲现在日日为哥哥的婚事急得嘴上冒泡。
郑妍月看在眼中,自然看程家不惯。奈何程家在林州,她够不着那么远,少不得拿江意寒出气。
江意寒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真心实意地祝福道:“既然如此,我便祝郑小姐嫁与一个如你哥哥一般的男子吧。”
“你——”郑妍月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莫非郑小姐不愿意?”江意寒有样学样地道:“可是如果郑小姐不愿意,不就成了自己口中那没有容人之量之人?”
郑妍月想反驳,可半个字都憋不出来,林惟芳看见自家姐妹在江意寒这里受挫,愤然出头: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这次江家废了这么多力气,还不是什么都没有得着?郑家得受天恩,乃是国舅之家,而江家不过是士农工商里最低贱的商贾。”
林惟芳眼中满是不屑,脸上的傲慢清晰可见。
江家铺子一楼人不算少,这会儿不少夫人小姐频频侧眸看向江意寒三人所在之处,窃窃私语:
“如此说来,江家这回确实没落着什么好。”
“说到底江家不过是一商户,富归富,但不贵重。”
“话虽如此,但朝廷毫无表示也显得……”
“慎言。”这些夫人小姐们说话声音小,但零零散散地还是落入了江意寒的耳朵中。
江意寒眉毛都没有动,轻笑一声:“既然如此,二位便请出去吧。”
说到这里,掌柜的适时站了出来,做出请的姿势。
林惟芳大怒:“江意寒,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们在这里买你的东西是给你面子。”
“那我不要这个面子。”江意寒轻飘飘地回。随即,侧头对身边的掌柜道:
“以后凡是我江家的铺子,都不允许这二位小姐踏入一步,免得让二位官家小姐沾染了低贱的商家俗气。”
江家铺子的掌柜早得了江老太爷和大掌柜的吩咐,以后大小姐可以参与江家铺子的生意,忙点头:“大小姐,小的明白。”
江家铺子的首饰成色都是一等一的好,款式新颖,很多款式一推出就会被夫人小姐们追捧,甚至能成为楚州的风尚,不能在江家买首饰,只怕郑妍月和林惟芳以后出席宴会都得掂量掂量穿戴是否合适宜。
林惟芳没想到江意寒短短一月不见,气性这么大,咬牙切齿地道:“江意寒,你最好想清楚了。”
“我想得特别清楚,但我看林三小姐的脚似乎不愿意挪动啊。”江意寒拿捏着自己的语气,似笑非笑地看向郑妍月和林惟芳。
郑妍月怎么也想不明白,江意寒居然如此不留情面,郑妍月脸皮薄,拽起林惟芳就朝着铺子外走。
就在此时,江家小厮满脸堆笑地跑到店门口,口齿极为伶俐:“大小姐,老太爷请您回府一块接旨!”
江意寒见他满脸喜色,心中一动:“可有说是什么旨意?”
原本拽着林惟芳出门的郑妍月脚步一顿,支着耳朵去听。
能来给江意寒报信的小厮哪有不机灵的,故意高声道:“回大小姐,说是咱们家乃仁商,给咱家颁了一块陛下亲手写的牌匾呢!”
江意寒似笑非笑地盯着还未曾离开的郑,林二人,只见郑妍月面色铁青,林惟芳失声道:“怎么可能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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