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花厅内传来一个清脆而巨大的响声。
几个在厅外等侯主子传唤的丫头婆子吓了一跳,忙快步进到厅里。
厅内的客位上,那位衣着华贵的青年客人正一脸怯意地站在紫檀木椅前,上等云锦长袍的大襟上,零星闪动着数点水痕。
在他脚下,满是松石绿釉菊瓣盖碗的残片,明明这只精美的盖碗,方才还端在新过门的男二奶奶的手里,片刻之间,却已经粉身碎骨。
冯子岳有些错愕地看着对面同样站起身的蓝田,对方在他一番不顾一切的表白之后,长眉竖起,雪白的脸上如同染了一层赤霞,目光中透出一股莫名的凛然。
这样一个不再风骚放荡,反而一脸“正气”的蓝姨娘,是冯子岳从来没有见过的。
“冯子岳!”
蓝田猛地将手中的茶碗砸在了对方的身前,茶水四溅。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在资本圈和对手谈判的桌面上。
那个面对各种资本巨头咄咄逼人的声势却毫不示弱、敢拍桌子敢叫板,连对手都极为敬畏的蓝田,这一刻在苦逼的环境和尴尬的气氛中,不得不原型再现了。
“冯子岳,你这个畜生,你怎么会说出这些不顾礼仪廉耻、疯疯癫癫的话来!”
冯子岳脸色瞬间变得越发的灰白,嘴角动了动。
蓝田这工夫时刻紧盯着对方的神色,哪会让他接着开口。
他假装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伸手按了按自己起伏的胸口。
“冯子岳,姨娘也知道老爷忽然间过世,你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以至于染了那样一场大病,卧了三个月的床...”
一个大丫头大约想上前收拾地面的碎茶碗,在蓝田的话语声中急匆匆快走了几步,却猛然看见那男少奶奶正朝她横来一个眼神,那本是愁苦的情绪中,却忽然透出一股别样的狠厉,那丫头莫名心中一凛,忙低头退了回去。
蓝田确实用力瞪了一眼那个没有眼色的丫头。
自己正和客人对话,她便视若无物一般,大喇喇插到了主客中间。想来在这些下人眼里,这个新入门的狐狸精男二奶奶,只不过是个主子少爷看不上眼的下贱之人,并非良配,所以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这光景不给她一个有的力度的眼神让她自己体会,这以后的祁家上上下下,自己还有得呆吗?
看见那丫头果然被自己吓退,蓝田微微撇了撇嘴,又道:
“子岳,我也知道咱们冯府的状况,老爷没了,你亲娘去得更早,你又没有个兄弟姐妹,姨娘实不知府中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当初老爷宾天的时候,你便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失了心疯,足足灌了七日的独参汤才缓过气来...”
冯子岳的脸色依旧灰白,双目却添了几分迷茫。
眼前这蓝姨娘眉目含愁,脸带伤悲,说着一些似乎曾经发生过,却又好像并无十分印象的过往。
蓝田看出了他的迷茫。
“子岳,正因为你上无亲娘照拂、下无兄弟姐妹帮衬,所以姨娘当日在你府中,最怜爱的便是你。我和你父亲互敬互爱,他走得突然,我也是心如刀绞,可我更怜你从此变成一个真正的孤儿,所以在你昏迷那七日里,我不顾新寡的名节,日夜守在你身边,喂水喂药、顾长顾短,我这做姨娘的....对你也算是尽到心了。”
冯子岳慢慢坐回了紫檀椅上,低垂了头。
“可是你...可是你当时大约是病昏了头,数几次在午夜时分,烧得失了神智,不是抱着丫头们叫娘,倒和一两岁的孩子一般,要人家喂你吃奶,要么就是抽冷子按住姨娘我,又是亲又是咬,满嘴里胡言乱语,只说那时是你的洞房花烛日,定要和你的新娘子圆房......”
一边的祁虎听得入了神,手中茶碗早就没了水,还在嘴边搁着忘了放下。
那个高大少年倒像是听得了趣,一双眼睛在蓝田和冯子岳身上来回穿梭。
“可是子岳,你那辰光病得七荤八素,便做了些有失寸、丢了大家公子身份的事,姨娘心里明白,也不与你计较。便连后面冯氏族中众人说我狐媚祸水、更在老爷归天不足满月便逐我出门,诸般让人伤心的种种,因我怜惜你这个没血缘的儿子,更不会因这些事而与你为难...”
冯子岳听到后面,猛地抬起头。
抛开别的不说,这蓝姨娘说的族人逐他出门一事,似乎他病中听族中长辈们所说的大不相同。
蓝田哪里不知道自己全凭看过部分小说、知道些书中蓝田与冯家的过往,又夹杂了自己的猜测和瞎编,只为情急中想出一个让自己能摆脱这个前继子和眼前事态的情节罢了。
“所以子岳,你方才所说的什么咱们姨娘继子间的私情、甚至你父故去我会改嫁于你的可怕言辞,大约都是你那些天烧糊涂了身子脑子,做了些不着调的梦还差不许多。这会子,你当着这里的少爷说出这些傻话,知道的同情你是因病伤了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冯家是那种乱了伦常、千夫所指的荒*淫之宅呢!”
“子岳,你可快点清醒清醒,眼下我良禽择木而栖,被你冯家族人所伤后,终是有了祁府这样忠正厚道、满门良善的好人家接纳了我,你原该替姨娘高兴,哪能还来坏姨娘的名声,伤姨娘的心呢!”
说到此处,蓝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生平最喜欢的某位演技派影帝上了身,眼眶竟莫名红了。
而花厅外,一个身影已在窗外站立了半晌,此际似乎终于按捺不住,拧身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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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六回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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