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岳这话一出,厅内众人不由得皆愣怔住了。
这位冯家大少,自打见了昔日的晚娘后,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一会儿斥责晚娘新寡再嫁,抛他这继子于不顾,且自爆与晚娘有各种不可说的关系,一会儿又忽地掉转枪头,站在了晚娘一边,一脸正色,绝不许祁家人对他轻慢半分。
真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那祁凤自打六姨娘娘入得厅来,倒像莫名是失了几分魂魄,一双眼睛全在六姨娘的身上盘桓。此时听了冯子岳维护蓝田的话,才醒过神来,忙道:
“你这话方有几分大家公子的气味,也算是尽了该有的伦常之道,本来这二嫂子既进了我家门,便是我家的人,绝不容你满嘴里胡吣的,而且他在我们这里,你也不必担心,便是我这六姨娘,原是我们府里娘们儿间说笑惯了的,也并不是有意针对二嫂子什么,这会子依我看,冯公子不如也回府去歇歇,二嫂子也回后院熟悉下咱家宅子,至于六姨娘,便去我那里尝尝我专为你买的蜜三刀果子,虎子和鲲子,你们大家看可好!”
这若还不好,众人可还等什么台阶下呢?
一时间,冯子岳带着恋恋不舍的神情与蓝田暂道了别,与祁家人打了招呼后,瘦骨嶙峋的,一股轻烟般随风飘去了。
那六姨娘虽觉得自己被新进门的晚辈正房奶奶出言所刺,但一时间竟没想好该如何发作,倒被祁凤牵着雪白的手,横了蓝田几眼,二人也摇摆着去了。
蓝田看祁凤男人般高大的身形紧贴着六姨娘的肩膀,一手还在她纤腰处揽着,只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这边祁虎祁鲲一边让下人打扫了花厅,一边互相使着眼色,祁鲲笑着只摇头,祁虎瞪了他数眼,终还是开了口。
“这冯家少爷来闹了一场,嫂子也受累了,对咱们宅子又甚相熟,虎子领了你来,这会子便送你回去吧。”
听见祁虎这话,蓝田一只手在胸口那块硬硬的所在处轻抚而过,淡淡道:
“倒也不必,我虽然愚笨了些,这几年在豪门望族中也算有过些经历,祁家虽说是家大地大,庭院深深,却也深不过那些门户许多,方才跟你一路行来,脑子里还有些印象在,这会子我便一个人回去,也必丢不了人......”
说到最后这“丢不了人”的时候,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祁虎祁鲲都似乎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和蓝田打个哈哈,两人便从正门而去了。
要知道,这个名义上的二嫂子,在他们心里面,却实不过是一个风骚下贱的男狐狸精罢了。
今天冯家少爷找上门来,祁虎亲自去接蓝田迎客,便是落足了想看他丢人现眼的心思。
不然以他们兄弟日常心性,哪有闲情陪这个不入流的男妻会这么久的客。
说到底,不过是想看一场戏而已,更何况这戏,还是当家二爷屋里人的...
只不过没想到,这场戏开场属实热闹,收得却有些虎头蛇尾,倒有点像这个男嫂子方才话中的意思:没丢什么人。
蓝田见他们身影远去,便自行从后门出了来,凭着记忆,慢慢往东院的方向而来。
待走了一程子后,见四周寂寥无人,林深树静,便在一丛芍药前,站下脚步,却悄悄伸出手,向怀中将那硬物取了出来。
待用目细观,却原是一个极纤小极精致的锦缎荷包,只是在那红香配绿玉般的色调之上,竟然浅绣着一双赤着身体、肌肤莹白的璧人,且那二人的身姿极是荒唐不堪,便与二少爷床榻上深藏的那本春*宫中的人物姿势一般。
蓝田心中暗道这原主果然是个下流胚子,便随身携带的荷包都这么情*色,一边腹诽,一边打开荷包,却原来那硬硬之物,原是拴在一串红绳上的三只黄铜钥匙。
蓝田脑海中回忆起从前看过的那些时代剧的画面,再细看这几把钥匙,感觉大约有两把便是宅院大门和内厅房门的开门钥匙。而另一把最是小巧的,一时倒看不出是用来开箱笼、首饰盒亦或它用了。
只是这样深藏密裹的贴身不离,想来这几把钥匙一定是那原主蓝田极珍视的东西。
蓝田脑中急转,心中记起那书中的男寡接连四嫁豪门,皆是为了贪图钱财和金银珠宝,此刻他虽然人在第五嫁的祁家,但以他婚嫁只为求财的本性,想来曾经到手的财宝必然不能随身带入险地,想来必有安藏之所。
那这几把密藏的钥匙,大约便说得清了。
可是光有开门的钥匙,那门在哪呢?
蓝田急忙又在那荷包中细细翻看,却已再无他物了。
他重新收好那荷包,一边轻轻低头,去嗅那丛芍药花幽幽的清香,一连在大脑里高速运转,拼命去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文字。
隐隐地,有一些从前看文时支离破碎,不甚入心的情节,这会子倒一点点浮现出来,只是一时之间,还构不成一个完整的链条。
他一边下意识摘了面前最大的一朵芍药花的花瓣,不断揉搓,眼前却有一些书中的描写,不断在眼前穿梭开来:
“...我说太太,咱可从没听说过娶妻入门之际,那妻子倒要在丈夫自家宅子中出阁的,那岂不是让外人看大笑话...”
“说的是呢,便是那小户人家的童养媳,真到了要成亲的光景,还要先搬到外面寻个住处,才好迎娶呢...”
“可是这姓蓝的妖精已在咱家客房住了些时日,既这么说,总要他先搬出府才行...”
“我说几位姐姐你们又跟着操的什么闲心啊,听祁虎他们讲,那狐狸精前后嫁了几次,道行深着呢,说是他们蓝家好象在前门有个叫春深里的巷子处,有一所祖传的宅子,每次他再嫁,夫家都是去那里迎娶,哼,也不知道那宅子是真的祖传,还是这些上当的死男人们送的...”
春深里...春深...春深...
蓝田嘴里不知不觉便将“春深”这二字在口中反复念了出来。
而偏偏在这光景,身后的林密处,却忽然传来一个淡而幽远的声音:
“又是绿阶春雨歇,满庭芳草落花深......”
那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骤然听在耳中,着实让蓝田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八回第一节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