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郑圳驰援

厚重的帐帘猛地被一股大力撞开,卷进一股夜间寒风,吹得案头灯火疯狂摇曳,帐内光影乱舞,如同鬼魅。

一道颀长身影裹着风雪寒气,挟着不容置疑的官威,大步踏入。

来人一身深绯色官袍,腰间玉带悬着银鱼符,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冰冷的声响。

“萧郎君!”卢今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厉色,“好手段!好威风!捏碎人犯下颌,口不能言,你这是要灭口,还是要屈打成招?!”

他大步向前,绯袍带风,官威凛凛,径直走到萧允硕面前数步之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对方眼底:“本官倒是不知郎君一介白丁,何时有了私设刑狱的特权!这人纵然有罪,也当明正典刑,由有司勘问!侯爷如此作为,视国法为何物?”

“屈打成招?”萧允硕站直身体,玄色袍袖轻轻一拂,仿佛要掸去什么不存在的灰尘。他转过身,正面迎向卢今安咄咄逼人的目光,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卢大人,”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江大人擒获此獠,人赃并获!而我不过是防其畏罪自戕、湮灭证据,并未动过一鞭一棍?何来‘屈打成招’四字?”

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陡然增强,目光如鹰隼般锁住卢今安:“倒是卢大人你,夤夜疾驰,直闯我的营帐,不问青红皂白,便口口声声指责我滥用私刑、意图灭口…如此急切,与白日别无二致,”萧允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笑意,“到底意图何为呢?”

卢今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萧允硕!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奉旨而行,职责所在!你滥用武力,致使人犯重伤濒死,口不能言,此乃铁一般的事实!这人若死在今夜,死在你永安侯府的军帐之中,明日陛下的御案便会出现弹劾你萧允硕滥用职权、草菅人命、构陷世家的奏章,到时我看你永安侯府,拿什么来堵这天下悠悠众口!”

他语速极快,字字铿锵,带着御史独有的锋利和气势,目光更是寸步不让地逼视着萧允硕。他卢今安确实是有这个本事,因为卢大人的父亲正是御史台御史大夫,别人说这话有可能是威胁,他卢今安却是实话实说。

“本官今日在此,就是要亲眼看着,这人必须活着押回邺城!他的口供,必须在三法司的明镜高堂之上,由陛下亲裁!你萧允硕想一手遮天,杀人灭口,栽赃嫁祸?休想!”

萧允硕嗤笑一声,重新坐回位置上,挑眉浅笑,“我就做了,大人想要上奏弹劾我也不去作恶阻拦,大人随意,只是今夜,这王权清大人怕是保不住!”

帐内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绷紧到了极致。两名亲卫的手早已按在刀柄上,眼神警惕地盯着卢今安和他身后同样按剑的随从。

萧允硕与卢今安,一玄一绯,在摇曳的灯火下对峙,无声的刀光剑影几乎要凝成实质。地上,王权轻蜷缩在血泊里,气息微弱,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像是这场无声厮杀的背景音。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时刻——

“呜——呜——呜——!”

低沉而急促的号角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咆哮,骤然撕破了夜晚的死气沉沉!那声音由远及近,急促地连响三声!

紧接着,是沉闷如滚雷般的马蹄声!是大队骑兵,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由远及近,如同汹涌的潮水拍打着堤岸,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轰!”“轰!”“轰!”……

萧允庭直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面色有些难看,目光在卢今安这个外人的身上停留一瞬,而后靠近萧允硕低声道,“是白日我们暗中联络的援兵!”

这里靠近宣州,所以白日事发之时,江辰率先派人联络离这里最近的宣州的戍军。从宣府出发,再慢也不用一个时辰,而现在两个时辰都不止,这些戍军才将至支援。

“怎么说?”萧允硕起身。

萧允庭回答得有些迟疑,“这…你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阿澜在那边呢!”

这时,帐帘再一次被一只骨节分明、异常稳定的手从外面掀开了,外面映天的火光将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清晰地投射进来。

来人并未着甲,一身藏青色的常服外罩着厚实的玄色大氅。他面容清俊,眉眼温润,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恰到好处的笑意,仿佛踏雪赏景的雅士。

这人正是许久未见的郑圳!

郑圳按在腰间佩刀刀柄上的手,姿态闲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他就那样站在掀开的帐帘处,身后是映天的火光和鼎沸的人声马嘶。

他的目光温和平静地扫过帐内剑拔弩张的众人,最后落在脸色骤变,惊喜不已的萧允硕脸上,嘴角那抹温润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卢大人,安好啊。”他微微颔首,姿态从容,“夜深路滑,人疲马乏,就算是要押送犯人回邺城,也要等天亮啊!”他顿了顿,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缠绳,语气依旧温和,却透出一股无形的铁血寒意,“至于那远道而来的金吾卫,末将斗胆替大人,暂且拦下了。”

“拦下了”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卢今安骤然失血的心口上。

帐内一片死寂。

如同萧允硕这边向戍军传去消息一样,在认出王家人后卢今安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邺城,尤其是王祁年那里。

所有人都在权衡利弊,但是在这王家七房面前,王祁年肯定不会。

“金吾卫如同陛下亲临,大人这样做是否有些…”卢今安话没说完,萧允庭直接打断,“我们只是请金吾卫去休息而已,太过劳累也不利于公务啊!”

帐内,死寂重新弥漫,带着更浓的血腥和尘埃落定的冰冷。

萧允硕甚至没有再看瘫软在血泊中、气若游丝的王权轻一眼,声音沉冷,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拿供状,画押!”

“等等!”卢今安目眦欲裂,他猛地跨前一步,挡在王权轻身前,“人犯重伤垂危,口不能言!此等状态下画押,与逼供何异?此供状作得数吗?”

萧允硕侧过头,半张脸隐在灯火的阴影里,只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近乎漠然地审视着卢今安。

“人证物证俱在。卢大人也亲眼所见,此獠方才凶顽至极,意图自戕攀咬,其心可诛!此刻他气息尚存,神志是否清醒,自有随行医官勘验。至于画押…”

他目光扫过王权轻无法闭合、淌着血沫的嘴,和那碎裂的下颌,语气带着一丝残酷的平静:“只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而已!”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重新钉在卢今安脸上,“倒是卢大人,如此回护一个意图行刺的刺客,这份‘关切’,待吾见到家中长辈定——详、陈!”

“详陈”二字,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大人若再有异议,日后大可对簿公堂!”

卢今安脸色一阵青白,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攥紧袖中的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目光掠过地上气息奄奄的王权轻,又扫过虎视眈眈的萧家亲卫,最终,那目光落在角落里几个同样被反绑着、瑟瑟发抖的人影——那是随王权轻一同被擒获、尚未被处决的从犯。

一丝绝望中的急智闪过眼底。卢今安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意和屈辱,声音因压抑而微微发颤,却带上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强硬:

“好!好一个只要结果!萧允硕,本官今日认栽!但一人罪责,自有国法论处,所以这人的命还望小郎君留住了!”

他挺直了背脊,死死逼视着萧允硕,“萧郎君做了这么多,也不想看到您的弟弟与我一同对簿公堂!”

王权清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世家便摘不出去了。而萧允硕做这么多,只怕就是为了将一个人从这旋涡中摘出去,他虽然不知事情的真相,却知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萧允泽。

卢今安聪慧至极,见萧允硕不语,便知他这是猜对了,看向萧允硕的眼神变得复杂难辨,最终甩袖离开。

常理来讲,萧允泽落得这么大的把柄在萧允硕手里,不说闹得人尽皆知,也应将证据留下才是,可方才萧允硕直接将真正的证据扔向火盆…

卢今安走后,萧允庭与其他人也尽数退出营帐,帐帘落下,帐内,只有令人窒息的寂静。

一直按刀立于帐门阴影处的郑圳,此刻才仿佛卸去了无形的重担,轻轻舒了口气。他抬手,姿态闲适地掸了掸肩头上那层薄薄的灰尘,步履从容地踱到帐中。

火光跳跃,映着他清俊温润的侧脸。他侧过头,看向主位上重新坐下的萧允硕,嘴角噙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久别重逢的熟稔和一丝毫不掩饰的打趣:

“啧,”郑圳轻轻咂了下嘴,率先打破了死寂,“这么多年了,你这心软的毛病……”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直到萧允硕瞪他一眼才继续道,“你爹还没给你掰过来呢?”

萧允硕正端起案上一杯早已冰凉的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冷茶,任由那苦涩冰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片刻,他才抬眼,看向炭火旁那个气度温雅却深藏锋芒的身影。灯火在他深潭般的眸子里跳跃,映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温度。这时的郑圳才有了一丝他记忆中的模样。

听到郑圳调侃,萧允硕笑着抬头,“侄子我等了许久的字帖……”他放下茶杯,目光直视郑圳,“郑叔叔您老人家,是准备……失约了吗?”

郑圳身子微微一滞,帐内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只有炭火噼啪作响。

随即,郑圳脸上的玩味笑容倏然放大,肩膀都微微耸动起来,发出低沉悦耳的笑声。

“哈哈哈……”郑圳笑着摇头,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是我失约,是我失约,下次我定带给你!”

“那侄子就等着喽!”萧允硕重新沏茶,为郑圳斟茶。郑圳没有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瞧着,透过这稚嫩的眉眼,好似回到他离行的那天。

“家中一切都好?”端起新茶,郑圳轻声问道。

萧允硕知道他在问什么,“好,好得不得了!”一边说着他一边冲郑圳眨眼,“郑叔如何呢?顺利吗?”

他更好奇这个,当年郑叔可是打着报仇的名号出来的,可是都这么久了,那人还活得好好地。

“顺,也不顺!”郑圳长舒一口气,瞧着样子像是不准备细说,萧允硕也便不再问了。

见萧允硕止住话头,郑圳暗骂一句小滑头,“倒是能按捺得住!行啊,我不如你,你不问我主动说!”提及正事他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认真了几分,继续道:“三天前,我就收到你爹密令,命我秘密点齐一队精骑,昼夜不停,从六镇来此接应你的押送队伍”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锐利,“紧赶慢赶,还真就……正好赶上了这出大戏。”

萧允硕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等郑圳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关键:

“萧允泽怎么暴露的?”

三天前?显然是萧允泽那边被他爹抓住了小尾巴,这点显而易见,他并不奇怪。他奇怪的是,三天时间,他爹情愿让郑叔叔来接应都不传信于他做好准备?

难道是他身边还有什么探子不成?

郑圳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迎上萧允硕探究的目光,缓缓摇头:“这个你爹没说!”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他只让我告诉你一句话:六镇……非同寻常。水,比你想的要深得多,浑得多,记住:在六镇,谁,也不能信!”

萧允硕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牢牢锁住郑圳那双温润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帐内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连您也不能?”萧允硕的声音很轻。

郑圳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然后点点头。

外面,夜色如墨,深不见底。郑圳回头,最后看了萧允硕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关切,随即,他的身影便没入了那片无边的黑夜之中。

萧允硕独自坐在案后,灯火将他玄色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拉得极长,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茶杯,深潭般的眼眸里,映照着跳跃的炭火。

帐内,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一片化不开的凝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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