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宗祠骨

谢氏宗祠的鸱吻脊兽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谢明璃指尖擦过门环上的铜锈,突然触到错金的惊龙会坎卦纹。萧云瑾的陌刀斩断门闩刹那,十二盏长明灯自燃,火光照亮祠堂中央倒悬的青铜浑天仪——每道星轨都嵌着谢氏先祖的齿骨。

"这仪盘方位..."谢明璃扯下祭帐裹手,转动刻着"谢怀远"名字的紫微垣星宿,"是父亲任工部侍郎那年的天象!"

齿轮咬合声震落梁上积灰,露出满墙《河工纪要》雕版。萧云瑾刀风扫过版上浮尘,墨迹突然渗出猩红液体——竟是混着赤焰砂的太祖实录残页!残页遇空气自燃,火苗在青砖地面烙出运盐河道图,而谢氏祖坟的位置正是标注的"龙眼"。

"开棺。"谢明璃突然劈开供桌,桌腹暗格弹出七枚卦签。当她将签文按惊龙符顺序排列,祠堂地砖轰然塌陷,露出浸泡在汞池中的青铜棺椁。棺面二十八宿孔洞内,正插着佛郎机战船带回的狼烟箭。

萧云瑾陌刀挑开棺盖的刹那,汞液突然沸腾。棺内没有尸骸,只有整卷用鲛人筋捆扎的《运河改道疏》,落款处谢尚书的朱印正被汞液腐蚀成惊龙会坤卦。谢明璃的缠臂金绞住文书,金丝突然吸附起棺底的铁砂,在地面拼出工部销毁陌刀的熔炉图。

"原来熔炉真正销毁的是..."她扯开文书衬纸,夹层里滑出半张人皮,"是洪武年间建造宗祠的匠人!"人皮背面的刺青遇汞蒸气显形,竟是谢氏祠堂的地下机关全图。

十二连环坞的毒蒺藜突然射穿窗纸。萧云瑾挥刀击飞暗器,蒺藜钉入《河工纪要》雕版,机关触发声里,整面墙开始翻转。谢明璃扑向正在转动的墙面,官服补子被雕版凸起的"漕"字钩破,内衬掉出的丝帕飘入汞池——帕上谢夫人绣的荷花遇汞变成骷髅图!

"坎七震三!"她厉喝出声。萧云瑾陌刀连斩墙面卦位,翻转停顿时,显露的暗室内陈列着七具铁甲尸——每具尸身都套着谢氏历代族长的礼服,而胸腔处镶着工部核销的火漆印。

谢明璃的银簪挑开首具铁甲尸护心镜,镜后藏着的不是心脏,而是用盐腌制的佛郎机船长眼球!当她将眼球按进墙面星图,整座祠堂突然倾斜四十五度,祖先牌位纷纷滑落,露出背后带齿孔的运河枢纽模型。

"萧世子,转动第三道闸门!"她甩出缠臂金固定身形,金丝在模型上勒出血痕。当萧云瑾扳动刻着"谢怀远"三字的闸阀,模型突然分解重组,铁片拼成的巨龙口中吐出《海防布阵图》,而龙舌正是盐仓找到的陨铁钥匙!

祠堂外突然传来西厂特有的铜铃响,汪直亲信太监的阴笑声穿透门板:"谢姑娘果然没让督主失望。"门缝塞入燃烧的《百官行述》,火苗舔舐处显形出谢尚书与暹罗使臣的密会画像。

谢明璃撕下祠堂帷幕扑火,绸缎夹层的金粉飘落,在空中组成建文帝年号。萧云瑾的陌刀已劈开侧窗,拽着她跃入宗祠古井。下坠途中,井壁的祖先功德碑突然翻转,碑文变成用尸油写的惊龙会成员名单——谢怀远三字赫然在列!

井底寒潭浮着具水晶棺,棺内谢氏高祖手握的玉圭突然开裂。当谢明璃捞起玉圭碎片,发现中空处藏着硫磺地图——标注的红点正是当年熔毁陌刀的工部冶铁坊,而今已被西厂改造成火药库!

"萧某终于明白..."世子陌刀斩断追兵抛下的绳梯,刀尖挑起绳头浸着的□□,"工部案熔的不是兵器,而是为惊龙会铸造——"

井口突然坠入燃烧的祖宗牌位,火焰在寒潭表面形成航行路线图。谢明璃将玉圭碎片按进潭底暗格,整口古井开始沉降,带着他们冲向更深处的青铜祭坛...那里陈列着十二具戴傩面的谢氏先祖雕像,而每张面具都是打开沿海卫所密道的**钥匙!

青铜祭坛的鲛人灯倏然亮起,谢明璃踉跄跌进藤蔓缠绕的甬道。萧云瑾反手扣住她手腕借力,掌心肌肤相触处的温度,在阴冷地宫里烫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暖意。

"当心流矢。"他侧身挡住飞来的青铜蒺藜,陌刀在石壁刮出火星。飞溅的光点里,谢明璃瞥见他战袍裂口渗血的旧伤——正是三日前为她挡下毒箭的位置。

十二具傩面雕像的眼眶突然喷出磷火,谢明璃的缠臂金绞住最近的面具。金丝崩断的刹那,萧云瑾的刀鞘已抵住她后腰,稳住了她将倾的身形。

"谢姑娘看这里。"他刀尖挑开面具内侧,露出用胎发编织的符咒,"是南疆守宫术。"

谢明璃的银簪划过符咒表面,忽然顿住。发丝间缠绕的紫晶碎屑,分明是及笄那年父亲赠的钗头残片。她呼吸乱了一瞬,簪尖险些划破指腹。

"小心。"萧云瑾用刀背托住她手腕,玄铁寒意激得她清醒过来。他目光扫过符咒缺口处的谢氏族徽,声音沉了几分:"令尊书房可有过《百越巫蛊考》?"

磷火突然暴涨,映出墙上《海运堪舆图》。谢明璃借看图之势退开半步,广袖拂过他染血的护腕:"萧世子可记得永隆六年那场漕运案?"她指尖点向图中标注的暗礁,"当时沉没的官船里,就有谢氏祠堂的镇石。"

雕像群开始震动,萧云瑾挥刀斩断首具雕像手臂。断裂处滚出的不是机关,而是浸泡在药酒里的海东青脚环——内侧刻着谢明璃十岁时驯养的鹰名。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布局。"他踢开脚环时,靴面无意擦过她裙摆的裂口。谢明璃突然拽住他束甲丝绦,借力跃上第二具雕像肩头:"萧世子看头顶!"

穹顶星图正与雕像瞳孔的琉璃片辉映,她甩出的银簪击碎某块琉璃。坠落的碎片被萧云瑾凌空斩成三份,棱面折射的光束在地面拼出谢尚书笔迹——"月满则亏"四字朱批,正压在惊龙符的兑卦方位。

暗河突然涌入祭坛,谢明璃的官服被浪打湿。萧云瑾解下残破的披风抛给她,布料残留的温度裹住她发抖的指尖。他转身劈开第三具雕像时,后背空门却始终对着她方向。

"世子可信我?"她突然将缠臂金系在二人手腕。金丝绷紧的刹那,萧云瑾陌刀已斩断偷袭雕像的机簧,刀锋轨迹分毫不差地沿着她指引的方位。

"从盐仓开始,"他斩碎第四具雕像头颅,语气似陌刀破风般利落,"萧某的命脉就在谢姑娘机关算尽里。"

十二尊雕像尽数崩塌,露出藏在基座的青铜匣。谢明璃的银簪卡在锁眼,抬头正撞上他查验机关的视线。交错的呼吸在阴冷地宫凝成白雾,又被破窗而入的江风搅散。

匣内《惊龙会名册》被月光照亮的瞬间,西厂幡子的淬毒袖箭已至。萧云瑾揽着她滚向石柱死角,名册脱手的刹那,他护住她后脑的手掌在粗粝地面擦出血痕。

"走水路!"谢明璃将名册塞进他束甲,反手打翻鲛人灯。燃起的鱼油阻住追兵,她拽着他跃入暗河的姿态,像极了当年共破机关城的果决。萧云瑾在水流中扣紧她手腕,如同七年前朱雀街雨夜,她为重伤的他系上止血金丝绦。

浮出水面的刹那,扬州城宵禁的梆子声传来。谢明璃靠在芦苇荡喘息,瞥见他浸湿的衣襟下旧伤崩裂。她扯断官服内衬的动作比思绪更快,素帛缠上他腰腹时,指尖无意触到他为救她留下的箭疤。

"萧某无妨。"他按住她想缩回的手,掌心茧子摩挲过她手背。江雾漫过彼此交叠的指尖,远处突然亮起的追兵火把,惊散了这方寸间不该有的温度。

"名册需在卯时送抵御史台。"她抽回手整理湿发,腕间金丝早已不知所踪。萧云瑾将陌刀横在船头,刀面映出她侧脸:"谢姑娘可听过照夜白?"

她划桨的手一顿。那是西域进贡的名驹,七年前先帝赐予镇北侯府的聘礼之一——而萧云瑾在婚约作废当日,亲手斩断了那匹白马的缰绳。

"良驹认主。"他刀尖挑起漂流的河灯,火光在眸中明明灭灭,"有些东西,比名册更难烧毁。"

第一缕晨光刺破江雾时,谢明璃看见他染血的护腕下,隐约露出半截褪色的金丝绦。那正是永隆六年雨夜,她系在他腕间的机关锁扣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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