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脱掉鞋袜,卷起裤腿赤着脚蹚过水,他双足跨着石头,半弯着腰凑近了喊:“喂,兄弟,你动一动。”
那人眼睫微颤,一看就是在装死。
栓子和鳏子隔空对视一眼,两人你一句我一嘴地开始劝说。
可苦劝良久,那人也无动于衷。
鳏子先失去耐心,“栓子哥,他要是不肯起,光靠咱俩也扛不动他……嫂子还在那边等咱们,咱还是算了吧?看他这副细皮嫩肉小白脸的样子,活得比咱可好太多了,真搞不懂像他这种人怎么还会想不开轻生?我老大不小了,到现在连个孩子也没有,老婆还得掏钱买,我说什么了?要是咱们村的人都像他一个怂样,岂不是每天都得有人跳河……”
不知听到了什么,那人眼皮一动,猛然睁开了眼。
这样一副白净周正的眉目,长在一个Alpha脸上,确实比栓子他们更有魅力。
“呵,你这人?刚才跟你说那么多,你跟个哑巴似的,现在比起惨,你倒是来劲了。”鳏子一看有戏,又开始卖惨。
老婆怎么不听话,怎么骂他咬他踹他,用刻骨仇视的目光瞪他,鳏子说得头头是道。
良久之后,那人点点头,表示确实不想死了。
栓子遂用了点劲将人从碎石泥水中拽出来。
等他们扶着救上来的人走回驴车。
只见车上的林舒,低着头盘腿坐着,手上拿着狗尾巴草,慢悠悠地编起了草头老鼠。
“嫂子,”鳏子喊了一声。
“……,”林舒停下动作抬起头,眼神飞快地瞥了眼那个新来的Alpha,便不咸不淡地说:“他也要跟我们回村?”
“是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鳏子说得理所当然,“他没地方去,可以先住我那儿,栓子哥到时候跟村长打个招呼,月末多分我一点口粮就是了。”
栓子听着鳏子这样说,附和着点点头应允道:“小事小事。”
林舒于是朝旁边挪了挪位,随后笑眯眯地看着那个头上还时不时滋出血的Alpha爬上驴车。
“你要是头晕,靠着点我,没事,我力气大着呢,”鳏子主动将后背贡献出来,朝那个新来的说。
看着鳏子厚实的后背,那个上了车的Alpha抬手抹了一把前额的血,又低头盯着手指上的血液犹豫了几秒,才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靠上了鳏子的背。
“不处理一下?”林舒询问道,语气似乎很关心。
“死不了,”那人闭着眼,用一种活着不错,死了也行的丧调说着。
一行人随即安静下来。
驴车又行进了半刻钟。
随后。
一个年龄大概五十多,穿着打扮邋里邋遢的男Omega突然从芦苇丛中跳出来,拦住了驴车。
“我夫家姓谷,早前是给血族大人办事,后来……”那Omega说着说着,便流了眼泪,“我这个年纪,找不到什么工作,家里人也都死了,如今又迷了路,我是没法活了。”
鳏子一听一瞧,脸上顿时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但捡一个也是捡,捡两个也是捡,他与栓子暗中交流了几眼,还是捏着鼻子让这个Omega上了车。
有了去处,那位Omega像死鱼进了大海,又活了过来,他这个瞧瞧,那个看看,但唯独没有拿正眼看林舒。他的眼神好似透着点轻蔑,只斜斜扫了眼林舒,便热情地盯住栓子,套近乎道:“我随夫姓谷,单名一个扫字,我什么都能做,给口饭吃就行。你们这几位小伙子这么称呼?”
“叫我栓子就行,我旁边这个,是我本家的弟弟:鳏子。后面是我媳妇,至于那边那位……”介绍到他和鳏子救上来的Alpha时,栓子才发现他们居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阿落,”那人轻轻出声。
“啊对,他叫阿落,他这条命还是我和鳏子救的,”栓子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那你们可真是好人,怪不得这荒山野岭的愿意收留我,”谷扫立刻拍起了马屁,将栓子和鳏子哄得大笑起来。
随后,驴车上原本寂静的气氛被新来的谷扫打破,一路上又充满欢声笑语。
绕远路大概又走了三个小时,一行人终于进了村。
“咋又来了人?”刁奋原本兴冲冲地跑过来看,离近了察觉到阿落这个小白脸居然是个Alpha,又瞬间拉下了脸,有些失落地嘟囔道:“怎么是个Alpha?”
“我天生就喜欢Alpha,你也可以把我当成Omega用,”阿落原本恹恹的,听到刁奋那么嫌弃他,他居然笑了,“小弟弟,你要试试么?Alpha的滋味不比Omega差。”
“啊?”栓子和鳏子面面相觑,他们也没想到救上来的人,居然有这种嗜好。
刁奋年纪很轻,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他立刻凑上去闻了闻。
阿落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信息素的味道也不是很有攻击性,皮肤又白又嫩,与他们村里这些一身臭汗的糙汉子都很不一样,刁奋的心起了涟漪:“你……你真的不是Omega?”
“我跟你住,晚上给你看看?”阿落的笑有一种很会拿捏Alpha的媚态。
栓子、鳏子,以及刁奋都看呆了。
“村长来了,”一个Alpha朝他们喊道。
“栓子,你过来,”村长抚着胡子站在不远处,看了眼阿落,又看了看谷扫,最后什么也没说,将栓子叫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上村照例又开起了大会。
在此期间,林舒带着谷扫回去洗了个澡,而阿落则是由刁奋领着去他惯常蹭饭的那一家,等新来的这两人收拾妥当,再领到祠堂前时,里面的大会正好结束。
阿落长得瘦小,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个Omega,他人也长得白净乖顺,洗干净后细细打量,确实有些姿色,是个有本钱勾引Alpha的那种人。
此刻的阿落被村里人用这样那样的眼神打量着,也并不憷,反倒是伸出舌头饱含暗示的,从右往左逆时针扫过上唇,眼底刹那水色一潋,随即微微眨动睫毛,这一派模样……哪个Omega都没他骚。
村里人显然没见过这世面,这几天接二连三来的人可谓不断刷新他们的下限,把他们这些井底之蛙撩得齐齐咽了口口水,心中都深恨从前怎么那么傻,居然还傻到掏钱买“只”养不熟还没滋没味的“白眼狼”。
“村长,阿落就住我那儿吧,”刁奋率先开口。
“住你那儿?吃什么?”另一些人不服。
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相对于阿落的受欢迎,谷扫这个Omega居然没人在意。
谷扫撇撇嘴,小声地咒骂道:“我名义上的丈夫生前可是个掌事,那时候巴结我的人多得我都烦了。还有我那个养子,你们知道么,他找的那些Omega,个顶个都是小美人,随便拎出一个,都能把你们这些人衬成丑八怪,就算是这样,想要进我家的门,还得看我的眼色。呵,可不得好好孝敬我伺候我,约我儿子出去玩也得带上我,接受我的考察,要不是……我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你们这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
林舒从大伙儿大声吵嚷着抢阿落的呼喊声中,隐约听到谷扫的碎碎念,她轻轻抚了抚鬓边散落的发丝,微不可闻地笑了。
不远处的山上,苏柳像个现场观摩爽剧的观众,看得津津有味,连饭都顾不得吃,在他怀里,是扭着屁股的两只兔子。
“左边这只兔子的毛怎么那么蓬那么软,”苏柳说着捏了捏它的小身板,“咦,好瘦,兔子怎么也会缩骨功?”
随即,苏柳又摸了摸右边那只,立刻感觉到右边那只丰满很多。
“你左手抓着的那只,是龙猫,”漆风泠给苏柳带了晚餐,此时夕阳落下,山洞口下方的水潭发出盈盈的光。
“龙猫还能跟兔子交朋友?”苏柳将两小只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左边那只确实不是兔子。
居然真的是龙猫?
“摸着好软,它的毛可以剃吗?收集起来可以给翠翠做条小毛毯,”苏柳道。
龙猫乌黑发亮的小眼睛,立刻露出好大的委屈,显然能听懂苏柳在说什么。
“……不太合适,”漆风泠艰难地说。
苏柳笑了起来,他没养过龙猫,但他对龙猫的习性有一定了解,据说这种动物很怕热,外界温度只要高于24摄氏度,就容易中暑,所以多半都喜欢呆在海拔高的自然环境中。
而这个生物常识,还要归咎于漆风泠写的最后一本长篇小说:午夜小吃街。
这本书的主角得了绝症,从医院拿到病理报告时,他正好看到门诊楼有人跳楼,他也没多想,就用身体挡了下,于是他果不其然死了,而那个跳楼的只是轻伤。
死后,他看到这个结果,他觉得这样也不错。
那个被救的人遭受了很重的情伤,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此人亲友全无,孤苦伶仃,爱人又决绝地与他分手,他实在是活不起了。如果世上还有什么能挽留他,可能只有唯一陪在身边的那只小宠物:龙猫。被救之后,他数次想要再度自杀,最后小区物业带着宠物来医院看他,他才消停下来。
随后,主角的灵魂体,机缘巧合之下,便与他救的那个跳楼之人养的宠物,融合在一起,至此之后,主角通过一双动物的眼,以一种全新的视角,看待这个他从前熟悉又突然变得陌生的人类世界。
玩弄真心的人渣、以次充好的投机鬣狗、辱下取功的职场毒瘤、人面兽心的教育工作者……
这位主角擅长控梦,午夜钟声敲响时,凡是被主角盯上的这些人,在他们的梦中,一条名为“午夜小吃街”的街道从浓雾中缓缓浮现,被拉到这里的人,所有他们曾经犯下的恶业,都会施加回他们身上……
苏柳用眼神暗示道:主角?
漆风泠叹了口气,那龙猫额头上标志性“爱心”形状的米黄色杂毛,不是午夜小吃街的主角,还能是谁?
苏柳看着手上的龙猫,饶有兴趣地挠了挠小东西的下巴,随即话锋一转,说道,“林舒目前发挥出的实力,不到她原本的三成,她显然收敛了很多。”
“她分得清为王做事,与个人英雄主义的区别。”漆风泠接过苏柳右手的兔子,方便苏柳揉捏那只看上去和兔子一样大,摸起来却骨感得多的龙猫。
这事还要从前段时间说起。
那时“灾厄启示”给了苏柳选择,如果没有任何提前干预,林舒会在到达品村的第三天傍晚,就将这些人虐杀得一干二净。
其血腥场面,一度让系统画面呈现满屏的马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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