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主殿内红柱金瓦气势恢宏,龙椅华贵,壁画精美。
龙椅之上的老者神情严肃,不怒自威,身侧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二八年华,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此人便是公主怜珠。
怜珠垂下眼,看着倒在地上的闻沅柚,语气担心又慌张:“父亲,真的要找人替我献祭吗?此举实在不妥,您与母亲心疼我,那这位姑娘的父母又会作何感想?”
老者未语,大手一挥就叫人将闻沅柚带下去,这番举动彻底激怒了怜珠。
“我从未想过您会是这般人!如此行径与那些强盗、贼人有何区别!”
几个奴仆架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拖去。
失去往日端庄形象的怜珠开始疯狂挣扎,插在发髻中的金钗落了一地,大片青丝散下遮住了姣好的面容。
她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殿内,含着愤怒与不甘,似乎是压抑许久后的控诉。
“我这条命本就是欠他的,偿命而已,我又有何惧?!”
坐在高位上的老者表情麻木,不知在想着什么,并未对此话作出任何回应,只在怜珠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被高墙遮挡后,才长长叹了口气。
*
闻沅柚再次醒来时是在一张床榻上,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喜服,一睁眼就瞧见嬷嬷用涂着胭脂的手指在她脸上戳戳弄弄。
她自然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发出尖细的惨叫,不自主的往榻里缩。
“你,你是谁?对我的脸干了些什么?”
老嬷嬷笑了下,毫不费劲就把她拉到身前,慢悠悠道:“为新娘子化妆而已,不必恐慌。”
“新娘子?”闻沅柚只思考片刻就记了起来,十分不可置信,“你们抓我去替嫁?”
闻沅柚皮囊生的好看,杏眼含波,弯月眉黛,脸部线条流畅,不过被老嬷嬷强行涂了芭比粉色号的胭脂后,就显得有点一言难尽。
她抬手要去擦那胭脂时,结果就听嬷嬷回道:“姑娘,你也别怨他人,谁让那么大条街只有你一位年龄相符的女子呢?今夜祭祀礼一过,便能永远居住在人鱼古国之中了,虽然见不到家人,但也算一种福泽呀。”
说罢也没看闻沅柚脸上是何表情,就拿着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闻沅柚见她走了,立即嫌弃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胭脂,虽然神情紧张,可眼底的笑却是狡黠的。
这间屋子设了结界,除非有人带她走,否则她就出不去。
闻沅柚一个人待了整个下午,夕阳西下时屋外才传来了声响,几个汉子和奴婢服饰的人走进来,把正在熟睡的闻沅柚给拍醒了。
汉子拎起她的后领,提溜着就将人塞进了花轿里。
还未来得及反应,两个奴婢紧跟着进了轿子,一左一右把闻沅柚夹在中间,不容她有逃跑的想法。
闻沅柚嘟囔:“其实我也没想逃。”
但她们压根不予理会。
花轿悠悠晃晃,红绸随之轻颤。起轿不久后闻沅柚就能听见街上有人在感慨,除此之外更多的便是嘈杂声,可见有多少人都来看热闹了。
闻沅柚摸了摸光秃秃的脸,发出诚挚的疑问:“连个盖头都不给,他们检举换人怎么办?”
左边的奴婢淡淡道:“不会有人多此一举。”
花轿绕了一整圈后才停在祭坛的不远处,有人催促着闻沅柚下轿,于是她就被推搡着下去了。
等候的人手中拿着托盘,托盘之上是张红到发黑的盖头。她很拾取地给自己戴上了,靠两位奴婢的搀扶向祭坛缓缓靠近。
正如奴婢所说,不会有人多此一举,看见下轿之人不是素日样貌时都是见怪不怪的表情,仿佛早就猜到会是这番结果。
祭坛之上,夜色如墨,浓重得似化不开的愁绪。
三个身着殷红嫁衣的新娘并排而立,手中的红色绸缎将三人连接,身上红色的嫁衣分明该是鲜明艳丽的,但此时此刻却暗沉的似干涸的血。
海神的仆从,亦是祭司,他身着黑袍,半张面容隐匿在阴影中,念念有词地走向闻沅柚,拽起她的一只手,用银针刺破皮肉,鲜血瞬间溢出。
祭司将一张手帕狠狠擦在伤口上,确认血渍印在布料上后,又缓缓走向第二个新娘。
做完这些,他才用尖细的声音喊道:“请新娘们与陪嫁行至祭坛,进入人鱼古国。”
声音穿过闻沅柚的耳朵,令她心跳漏了一拍——这声音,和那客栈里的汉子说话时一模一样!
闻沅柚身上顿时惊起冷汗,几乎是立刻就对自己自作聪明的举动感到后悔,下意识要往后逃,可却被两位奴婢硬拉着往前走。
“我后悔了,不要抓我祭祀!”
话虽如此,她却只能不容抗拒的登上祭坛的台阶,粗糙的石阶似乎可以磨破了她的鞋底,刺骨的寒意乍现,顺着她的皮肤蔓延。
而在昏黄摇曳的火光下,祭坛似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来者不拒地将新娘与陪嫁尽数吞下。
那火焰如贪婪的毒蛇,疯狂地噬咬着闻沅柚的肌肤。
闻沅柚在无边的痛苦中几近昏厥,意识混沌间,还能看见人影攒动,耳边还有百姓的惊呼。
她骤然回神时,已不知何就坐在了柔软的床榻上,而且周遭的一切温馨喜庆,方才的炼狱般的灼烧之痛似乎从未发生。
“公主,海神会在亥时二刻前来,您还有大半时间,是先沐浴,还是小憩会儿?”
这人的声音赫然就是那位先前搭她话的奴婢,闻沅柚听后怒火中烧,不顾礼数就扯下了红盖头,对着她的脸就一顿输出:“我不是什么公主,更不会替你们公主成婚!”
这两位奴婢似乎是姐妹,模样极其相似,就连嗓音也仿佛复制黏贴一般。
另一人沉下脸,语气不屑:“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想借祭祀进入人鱼古国,如今却弄巧成拙。”
“不过,既然来了,你便是我们的公主怜珠了。”
带着血腥气味的盖头被砸在脸上,她们也不恼,只笑着退出了屋内,在门外守着。
屋里的闻沅柚有火发不出,想从窗户逃走又发现早就被木板订上了,除了被奴婢看守的大门外根本没有第二个出口。
红烛摇曳,映照着婚房内一片喜庆却又透着几分诡异的氛围。
她忽然快速走到桌前,猛地挥袖,将桌上的糕点和果盘打落在地,瓷片碎裂声十分刺耳。
而后,她目光扫向墙上悬挂的锦缎喜幛,随即双手用力一扯,将锦缎撕裂。
这是闻沅柚第一次觉得自己耍的小聪明很愚蠢。
本来她就是想利用公主不愿嫁的心理,故意漏出破绽,走入人少的巷子里,让皇室之人绑走自己替嫁,从而成功进入人鱼古国。
但在听见那祭司的声音时,她怕了。
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可能就是针对她的一场杀猪盘,一切的一切,只是那祭司想把她骗入棋局。
所以无论她有没有选择卖破绽让人绑自己,在最后她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闻沅柚泄了力,无助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凉石墙,视线缓缓聚焦在那烧的正旺的红烛上。
她再次站起来,颤颤巍巍的手即将碰到红烛的底座时,屋外忽然传来了对话。
“海神,公主在等您呢。”
接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闻沅柚眼疾手快握住底座,正要砸向进门之人时,动作却在目光触及来人相貌时顿时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祁槿玉。
他身着绣工精美的喜袍,乌发高高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眸若灿辰。微敞的衣襟下,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以及那颗红痣。
祁槿玉秀气的眉皱起,他关上门口快速使了道锁声术,几步走到闻沅柚身前就要从她手里抢夺红烛。
闻沅柚侧身躲过,作势就要砸他。
手臂在半空中被拦下,祁槿玉收了力,有些好笑地问她:“怎么?我撞破了你的计划就要被灭口?”
闻沅柚抬眸,看着他的双眼道:“你真的是祁槿玉?”
见她语气如此认真,祁槿玉还愣了几秒,随后松开手退后,和她保持安全距离才开口:“不然?”
她没说话,迟疑之后还是选择相信,于是转身把红烛又摆了回去。
她觉得自己真是昏头了,居然会因为一次挫折,因为一次错误的判断而否定所有,甚至怀疑眼前的祁槿玉是人假扮的。
假人是扮不出如此相像的语调的,也做不到一开口就能让人想狠狠揍他。
紧张的情绪被舒缓,闻沅柚静下心来,发出心底的疑问:“你怎么在这?”
祁槿玉抱臂冷冷看着她:“此话理应我问你,我的未婚妻不该是怜珠公主么?怎如今变成了你?”
提及怜珠,方才缓和的情绪又被点燃。
闻沅柚从不自诩聪慧,但在学习和工作之上时常会有些小九九,每次灵机一动后都觉得自己头脑不一般,也从未吃瘪。
但只有此次,她看似精密的计划执行到最后时,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她的幻象,让她知道这一切可能就是自己在自作聪明。
闻沅柚默不作声地站在婚房之中,心中的委屈忽然如潮水般翻涌。
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像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如此丢人的时刻,却还要被别人尽收眼底。
“你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
祁槿玉上前几步想要安慰她,但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闻沅柚看着他,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缓缓说:“祁槿玉,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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