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只剩余威的一轮红日抽搐一般地在天边颤了颤,便被厚厚的绯色云霞遮掩干净,日头渐渐低沉,天就要黑了。
已至酉时,白日中最是昏暗恍惚的时刻,渗着凉意的秋风席卷过漫漫长街,这座位于两片神域之间、最为繁华之地早已迫不及待地亮起长灯,明亮的夜明珠的光照拂到长街的每个角落,不时有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的修者三三两两来往度过。
这时,人群之中忽然格外突兀地出现了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脊背佝偻,一瘸一拐地自长街尽头走来。
那老者身形怪异,行动之间似乎极为不方便,高耸起来的脊背似乎要将他整个干瘪的身躯给压趴下一般,只见他拖着一条断腿,一步一挪,极为艰难地行走着。
他所到之处,周身自动让出来三四步的距离,那些超凡脱俗地修者们怎能够容忍自己身边经过这样的一个肮脏低俗之人,因此都多的远远地。
就这样,随着那老者一路走来,百里长街之上,竟直接空出一条格外空旷地道路。
然而,即便自身被嫌弃至此,那老者却依旧一概不理,只低垂着头,一步步走向长街尽头那个最繁华之所,随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跪下之后,那老者解开自己胸前的绳索,直至这时,众人这才看清楚,那老者的脊背之所以如此的异常和高耸,皆是因为其背上背了一个人,更准确来说,是背了一大一小两具尸体。
那老者将那一大一小两具尸首小心地摆放好,仔细地整理了他们的衣冠,之前在旁好奇围观之人,在看见那两具尸首后无一不是拂袖皱眉,甚至有些还嫌弃地向同伴吐槽一声晦气。
几步之外地老者却一概不理,他仰起头,看着眼前这座雄壮巍峨如同城楼一般的建筑,落日最后一丝余晖散尽,沉沉夜色拖着无比黑暗缓缓降临,那明明如同神殿一般的客栈不知为何此刻却像是蛰伏千年食人血、啖人肉的怪物,正张着一张血盆大口,静候着无辜猎物的到来。
旦末且无声地叹了口气,沉重地仇恨和冤屈几乎令他抬不起头来,两天昨日尚且鲜活年轻的生命,如今却就这样冷冰冰地躺在了自己的面前,心痛的他几乎几乎发不出一丝声音。
缓了缓,沙哑苍老的声音道:“祈求诸位神君为我孩儿做主!!!”
言罢,咚地一声磕在了地上,坚硬如石的地面瞬间让他苍老褶皱的额头破皮流血,再抬头时,旦末且已经血流满面。
“诸位神君乃是日后仙域各地了不起的人物,求诸位神君为去两个惨死的孩儿做主!!!”
又是一下,旦末且重重磕在地上,还没等那股头晕目眩地劲儿过去,他便听到身旁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看戏的人群之中一人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他们为何惨死啊?说出来我等才好为你做主不是?”
此话一出,周围人便纷纷响应,更有甚者竟直接在街边茶肆落了座,叫了些茶水点心,大有将这出闹剧从头看到尾的架势。
“对呀,你说说看。”
“是呀,快说快说。”
“这是在座的哪位兄台惹的祸呀?哈哈哈哈,人家都找到这里来了,还是把小尾巴处理干净吧,否则,等入了凌虚,还有得麻烦、啧!你这人,眼睛做什么用的?那么宽的路你都撞到了身上来?!”
那人轻佻取乐一般话语正好落在了一旁经过的燕明照耳朵里,燕明照不等他说完,冲他翻了一个大大地白眼,仰着头佯装不小心地经过,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将那人撞得一个趔趄。
燕明照刚想损他几句,目光却忽然注意到他别在腰间泛着寒光的宝剑,遂瞬间翻脸,老好人似的抱歉鞠躬地打算走开,另一只手悄么声地将他一同挂在腰间地钱袋子顺了过来。
一边将那‘正义之财’收好,燕明照一边朝前端挤过去,像看看前面那老者究竟什么情况,等他费力挤到前面之时,看到眼前景象,心中的震惊和不忍却令他徒然瞪大了双眼。
那老者正字字泣血地讲述着前因后果,燕明照的目光却看向了那地上躺着了一大一小。
老者自称旦末且,据他自己讲述,他于午时发现了他们,心痛愤恨之余,便带着两个孩子前来云来客栈,打算讨要说法。
燕明照沉默地听着旦末且的叙述,不仅会想起刚入城时的景象。
应当是在他和何虞刚刚离开之后,旦末且便发现了这两个孩子的尸首。
之前的他,光顾着如何避开必然发生的故事情节,以此来一点点改动剧情,拯救何虞脱离原著中的原定剧情,却并没有仔细看水中人的尸首,毕竟当时的他虽然感慨震惊,却仍旧把他当作一个如同npc一样的人物,然而此刻再次见到这两个命运坎坷的孩子之时,燕明照心里却多了一丝沉重和恍惚。
虽是穿越之人,但他所面对的世界,到底是个真实残酷世界。
那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均被开膛破肚,尸首臃肿惨烈,想来是在渡河回家的途中背残忍杀害。
被他们救之后,两个孩子自以为自此终于可以回到故乡,缺没想到就这样惨死在了回去的路上,甚至还被河水带着漂浮到了更远的此地。
无论是谁,再冷硬的心肠在听完旦末且的叙述、见到如今这般惨状的两人之后,都会忍不住心痛,然而,四周围观之人却在听完旦末且的话之后毫无一点心痛之意,甚至还有人不屑地说:“原以为什么故事,却不想竟是个魔族的低下奴仆。”
“就是,死了就埋了,背到这里做什么?明日就会有凌虚使者前来此地渡人入道,若耽误了我等大事,你一个小小奴仆担待的起吗?!”
仙域之中,魔族之人不仅是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还是低下廉价可随意使唤的奴仆。
旦末且此人,同死去的福波两人一样,都是此地修者家中豢养的奴仆,不知为何得罪了来此地的杨祝等人,竟被一路追杀,各个惨死,一同共事多年的旦末且不忍心看着两个孩子就这样死去,想要为他们讨个说法,却连个像样的办法都找不出,只得出此下下策。
本以为,这样惨烈的样子多少会唤起这群修者的慈悲之心,却不想,下下策果然是下下策,而无心狗永远也长不出心来。
“还不快带着那两个晦气东西滚?!”
“这是谁家奴仆,竟连这条贱命也不想要了么?!”
说着,群情激愤起来,甚至有些距离旦末且近的人竟已经跃跃欲试想要拔剑了。
有一人奸笑着左右看了看,挺起腰佯装大义凛然地道:“诸位,让我来替诸位神君清了这堆垃圾吧。”
话音未落,那人便迫不及待地屈指弹出一道兵刃,那泛着寒光的柳刀眨眼间便来至旦末且的头颅之上,死亡的威胁悄然降临,他才迟钝麻木地想要抬起头来。
“住手!!!”
燕明照猛地转头看去,“糟了,是何虞!”
一道雪白身影自云开客栈中飞奔而来,然而旦末且离他太远了,何虞拼尽了全力却也无法及时赶到,眼见着那道兵刃就要刺穿旦末且花白的头颅,正在这时,忽地一道闪光飞来。
随即,只听当啷一声,那柳叶一般暗藏杀机的刀刃便被打碎了,扑棱棱灰白色的玄铁沫子落了一地。
何虞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随着众人转头看去,却见一位少年正抱臂落在不远处的屋檐,见众人朝他看来,他便抬了抬手,甜甜地朝着众人笑了下。
“什么狗敢在我面前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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