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腰间被利剑划出的口子涓涓流淌着血水,失血过多令福波整个人都开始迟钝了起来。
他重复着磕头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听家里老人曾说过,在仙域,这样的动作,在万不得已地危机时刻是可以用来保命的。
可福波流落至此,磕的头昏脑胀,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危机却并没有缓解。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刺耳的阵阵嘲笑声,他一怔,缓缓抬起头来,地上的碎石把他黝黑枯瘦的额角划的血流不止,鲜血又随着他的动作流淌下来,满脸的枯草灰尘与鲜血之中,他漆黑绝望的眼瞳透过黑夜看向面前那些恍若神明之人。
因着失血过多,他牙齿都在打着颤,缓了缓,他沙哑出声,道:“求求各位神君,放了我们吧……”
身后洞穴之中传来窸窸窣窣一阵响动,随即又忽地恢复了安静,这些轻微的动静实在传不到一个极度失血的人的耳朵之中,所以福波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几个神君,卑微到尘埃里,只为求得一个活着的渺茫机会。
一行七八个人,嫌恶的连地都不想落下来,就那样傲慢至极地悬在半空中,或站或坐,审视逼迫着一个走投无路之人。
那些人衣着打扮金衫玉袍,周身充斥着绰约出尘的仙人之姿,然而那一双双眼睛后面,却都是一个个玩味而残忍的心。
为首的一个被称为杨兄的人,听见福波的话之后,仿佛听见了什么弥天笑话一般,同一众人笑了个彻底之后,忽然一脸严肃正经转过头来,盯着地上满是血污之人,他勾唇冷笑了下,疑问道:“我听到了什么,你要我们放了你们?”
福波机械地又俯身磕了一个头,他的背后是自己的妻儿及幼弟,他的孩子才刚刚满月,弟弟不过十岁,他的妻子自从跟了他,吃了那么多的苦……
咚的一声闷响,福波结结实实以头抢地,只要能活下去,就是这些仙域的无心狗让自己给他们舔鞋子他都愿意。
“求您大发慈悲,放了我们……”
杨祝颇为惋惜地长叹一口气,道:“我也想放了你们,诸位仙友皆知,我杨某人生平最仁慈有爱不喜杀人,”他顿了顿,目光玩味地看向地上的人。
福波茫然抬起头,麻木的目光之中终于再一次燃起最后一丝希望。
满意地看到福波的神情变化之后,杨祝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开口道:“可魔族之人,又怎么能算人呢?”
心头最后一丝希望被人以最无情地方式熄灭,福波呆滞地眨了眨浸了鲜血的眼睛,行至此时,他忽然有些茫然,难道家里的老人欺骗了他?
难道魔族之人,生来便是低人一等么?
嘭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倒下之后,福波看着眼前逐渐靠近的一抹熟悉的红色,那如同世间最鲜艳的虞美人一般的颜色,那是他的妻子。
他忽然有些想家了。
“福哥!!!”
一道凄厉至极、犹如杜鹃泣血一般的声音自福波身后传来,她艳丽的红裙如同如同浸满了血色。
那人从山洞中狂奔至福波身前,伏在福波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她身后站着一个满脸泪痕、双目呆滞的少年,那少年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原本熟睡的婴孩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忽然哇哇大哭。
那少年被怀中婴孩的哭声猛然惊醒,踉跄了下,下意识想要朝着哥哥的方向奔去,就像从前的无数次那样。
然而,这世界上无畏地将他一直护在身后的人已经死了,他朝着哥哥奔去的脚步也被迫定在了原地。
只听锵地一声,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森然钉在他面前,若是他停的稍微慢一步,那利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头颅了。
双腿一软,他摔坐在地上,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孩不住发抖。
那红裙女子听见动静,猛地看过去,“阿弟!”
“放过他们,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杨祝踱步飘飘然落在了那红裙女子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瞧了瞧,那女子勉强挤出一道笑容,道:“只要你放了我阿弟和孩子,我随你处置。”
却没想到杨祝只是笑了下,放开了她的下巴,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如同对待一个宠物一般,他看着前面站着的两个孩子,话却是对着身后的人说的。
“司徒少主,请吧,让为兄看看你的悔过之心。”
夜明珠朦胧白光照不到的地方,一个少年沉默地站在黑暗中,他紧握手中长弓,身形紧绷,面色阴沉,闻言,他骤然咬了咬牙,下颌绷出一道痕迹。
“司徒少主?”
司徒峻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目光如利剑一般盯向杨祝,低沉平静的声音中藏着愤怒,他道:“杨祝,你够了。”
“杨某人只是除魔卫道,诸位仙友们,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瞬间响起一阵捧臭脚阿谀奉承的声音,杨祝心情大好,以手为爪,竟抓住了那红衣女子的头颅之上。
巨大的威压之下,刹那间,那女子的头顶便流下血来。
“除草要除根,魔族之人,不杀干净又怎么能行呢?司徒少主,你放出来的人就由你亲手杀了吧。”
司徒峻脸色一沉,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搭起长弓,箭指那两个孩子。
那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住地摇头,“哥哥,不要杀我……”
司徒峻不忍心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目光之中满是简易,只见他冲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无声动了动嘴巴,下一瞬,箭尖掉转,只听嗖的一声,利箭裹挟着森然杀意,竟朝着杨祝射了过去。
另一边,何虞和燕明照两人猛然自黑暗中蹿了出来,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跑了出去。
燕明照半抱半拖着那还没反应过来的半大少年,呼哧带喘地跟在矫健地何虞身后,在夜色中一路狂奔。
自穿书过来以后的这短短几个小时,燕明照感觉他前半辈子加起来走过的路都不一定有今天的多。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最后,原本被抱着的少年竟反过来拉着燕明照跑,直到涛涛水声自前方传来,几人这才稍稍慢下来脚步。
浓浓夜色渐渐褪去,天际开始泛起生冷的灰青色。
黎明将至。
看见河水的那一刻,燕明照差点腿一软直接跪地上,好悬撑住了,这才护住了他在何虞面前最后一丝岌岌可危的脸面。
何虞也重重喘息着,掀开怀里的被褥看了眼,里面的婴孩懵懂地眨了眨眼睛,朝着他笑了起来,看得何虞鼻子一酸。
“谢、谢谢你们……”,那少年紧紧抓着衣角,左右看了何虞和燕明照一眼,小声说道。
燕明照艰难咽了口气,他感觉喉咙里的铁锈味要把他淹了,“没、没事,小弟弟身体素质不错……”
何虞朝身后看了一眼,将怀中的孩子递给那少年,看着他道:“渡过这条河,回家去吧,别再来这里了。”
那少年狠狠点了点头,接过孩子,朝着河水走去,走到一半,忽然转过身来看向何虞两人,他道:“哥哥,我走了之后,那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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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虞只朝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
燕明照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了下来,他摸了摸自己小心脏,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道:“唉,都是些什么人呐,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闻声,何虞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朝着他伸出手,“走吧。”
一丝红霞自何虞身后亮起来,何虞背着光,身形瘦削挺拔,红绸金丝腰带勾勒出一截劲瘦腰身,端的是一副恣意少年的模样,然而他的眉目却又是沉静清冷的,细看之下,还有一丝隐约如青松一般的坚韧,如同面前这恢复宁静的长河之水。
心脏依旧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如同这不得消停的一夜,燕明照看着眼前那修长白皙、骨节匀称的手,感觉自己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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