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白一路小跑回自己的小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明明只是想送个丹药，放在门口就好，可听到那声清心铃响，看到院内似乎有人影绰绰，她就莫名地心虚气短，只想赶紧逃离现场。

“没出息！”她小声骂了自己一句，用力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又不是去做贼……”

可是，那种小心翼翼靠近、又怕被发现的心情，那种将自己最稚嫩、最拿不出手的“成果”呈递到对方面前的忐忑，交织着隐秘的期盼与怕被轻视的恐惧，让她根本无法保持平静。

她深吸了几口气，走到窗边，远远望向云剑峰顶那座寂静别院的方向。月光如水，将那座院落笼罩在一片清冷朦胧之中，如同它主人的气质一般，遥不可及。

“师尊……会看到吗？”她喃喃自语，“会不会……觉得太差劲，直接扔掉了？”想到陵游师兄那句“品质下下”的评价，她又有些沮丧。

系统十号冷冰冰的机械音适时响起：“建议宿主停止无意义攻略，专注提升自身价值。”

白小白：“……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鼓励一下吗？”虽然知道系统说的是事实，但还是有点被打击到。

“本系统仅提供客观数据分析与战略建议。情绪安抚不在程序范畴内。”系统十号毫无波澜地回应。

“算了算了，跟你说了也白说。”白小白撇撇嘴，决定不去想那么多了。送都送了，反正……心意到了就行吧？她努力用乐观武装自己，开始日常的修炼和……加练丹诀。

而此刻，执剑峰顶，清修别院内。

舒君璧静立窗前，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绝俗的侧脸轮廓，周身气息寒冽，仿佛与窗外冰冷的月色融为一体。

她的目光，落在门槛上那个小小的、柔软的布包上。

良久，她微微抬手。

一股无形的气劲托起那个布包，轻飘飘地落入她白皙修长的掌心。

指尖触及布料，还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与这清冷院落格格不入的温热，似乎是那孩子掌心留下的温度。

她解开布包。

一枚圆润程度欠佳、丹晕黯淡、甚至表面还有些细微凹凸的丹药，静静躺在柔软的布料中央。那微弱的药气，对于她这等修为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下品中的下品。

甚至不及丹霞峰初入门弟子第一炉的成色。

舒君璧的目光在丹药上停留了片刻。

她能看出炼制者的生疏——火候掌控的偏差、药力融合的不均、凝丹时机的青涩，每一个步骤都透着初学者的稚嫩与挣扎。

但……这确是一颗成型的蕴灵丹。

她想起这几日云绮的汇报：“白小白近日频繁往来丹霞峰，似对炼丹一道颇有兴趣，与桑宁、陵游交往甚密。”

也想起方才，那孩子仓皇逃离的背影，以及之前她送来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心、草编玩偶、还有那盆长势过于喜人的灵植……

这院落，似乎因为这孩子不间断的、小心翼翼的“骚扰”，而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多了些不该有的烟火气，多了些……琐碎的、柔软的、她早已摒弃和遗忘的东西。

清冷沉寂了百年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微小却执着的石子，荡开一圈极淡极微、连她自己都几乎未曾察觉的涟漪。

她本该厌恶这种改变。这种软弱的、无用的牵绊，与她黑暗沉重的复仇之路背道而驰。

她应该像对待之前所有试图靠近、别有用心或单纯仰慕的人一样，冷漠地拒之门外，甚至……彻底清除这个变数。

可是……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粗糙的丹药。

为何……没有那样做？从看到白小白第一眼，自己不是已经将她作为棋子放在了台桌之上吗，经过几次秘境及这次外出历练，白小白身上绝对藏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例如那奇怪的感应能力，例如一直萦绕在她周围若有若无的天道气息，若非自己重生归来，谁又会注意到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三灵根的弟子呢。既然自己都能重生归来，这个身上蕴含着天道气息的少女，或许身上也有着了不得的机缘，或许也是自己破除生死劫的关键。

玄溟子以她为刃，在东域撕开一道口子，而自己何不反以攻之，时间，还差一点时间，还差一个契机。

舒君璧微微蹙眉，将这瞬间纷扰的心绪强行压下，冰封于眼底深处。

她收拢手掌，将那枚丹药握于掌心。

转身离开窗边，身影融入屋内更深的阴影里，清冷依旧，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唯有檐下那串清心铃，在夜风中又极轻极轻地响了一声，余音袅袅，似有还无。

……

翌日。

白小白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再次来到丹霞峰。

她先是找到桑宁，再次感谢她昨日的指导，然后期期艾艾地打听：“桑宁师姐，那个……陵游师兄呢？”

桑宁温柔一笑：“陵游师兄啊，他今日一早就钻回他的药庐了，说是那株‘七情断肠草’的毒性融合有了新发现，怕是又要好几日不见人影了。”

白小白闻言，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她还想着再请教一下呢。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自己找了个安静的丹位，拿出陵游昨日给她的材料，准备继续练习蕴灵丹。

失败，清理，再尝试。

又是几次灰头土脸的失败后，终于，又是一炉微弱药香飘出。

这一次，成丹四颗！虽然依旧是下品，但似乎比昨天的圆润了一点点！

白小白喜滋滋地将丹药收好，感觉自己离“奶妈”之路又近了一小步！

接下来的几天，白小白的生活变得规律而充实。上午雷打不动地练剑——虽然“小试”依旧被嘲笑，但她挥舞得越发有模有样；下午便泡在丹霞峰的炼丹房里，与地火和药材较劲；晚上则回到执剑峰修炼《碧波凝元功》，巩固修为。

她依旧会“顺路”经过舒君璧的别院，有时放下一份新研制的、口味奇特的“灵食糕点”（有一次差点把路过偷吃的凌珑辣出眼泪），有时是一小束在路边采的、带着露珠的野花，有时甚至是一块她觉得形状奇特的暖石。

她不再像最初那样总是扑空或只见到云绮。偶尔，在她放下东西，准备离开时，会听到院内传来极轻微的、似是琴弦拨动或落子的声音。

她不敢停留，也不敢探究，每次都是放下就跑，但心里那份隐秘的欢喜，却一点点积累起来。

师尊……没有明确拒绝。

这似乎成了她枯燥修炼生活中，一抹亮色的期待。

这一日，白小白刚从炼丹房出来，脸上还带着一道不小心抹上的药灰，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王望野。

“哟，小白师妹！今日收获如何？”王望野依旧是那副精明活络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他那金光闪闪的算盘。

“还行还行，王师兄你这是又发财了？”白小白笑着打趣。

“嘿嘿，小赚一笔，小赚一笔。”王望野搓着手，压低声音道，“说起来，师妹你最近常往丹霞峰跑，可知他们那边最近缺一批‘赤阳精铜’？四海商会那边正好有一批货压在手里，价格好商量……”

白小白无语：“王师兄，我只是个学炼丹的，不管采购啊……”

“哎哟，帮我跟桑宁师姐或者陵游师兄递个话嘛！成了师兄请你吃好的！”王望野笑嘻嘻地，“咱们执剑峰弟子，也得有点商业头脑，灵石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对吧？”

两人正说笑着，忽然，一道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王师弟，白师妹。”

是魏平生。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手里依旧捧着书卷，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

“魏师兄。”白小白和王望野都收敛了些，打招呼道。

魏平生目光扫过白小白脸上的药灰和她身上残留的药香，微笑道：“白师妹近来精进不少，看来于丹道一途颇有天赋。”

“魏师兄过奖了，我刚入门，差得远呢。”白小白连忙摆手。

魏平生笑了笑，状似无意地问道：“说起来，近日似乎少见师妹去叨扰师尊了？可是修行遇上了难处？”

白小白心里微微一紧。这位魏师兄总是给人一种温和无害的感觉，但她总觉得他的关心似乎过于“周到”了些。她记得系统提过，这人可能是宗主安排的眼线。

“没有没有，”她露出一个毫无心机的笑容，“师尊清修，我不敢过多打扰。只是偶尔有些修炼上的小问题，才敢去请教一二。”

“原是如此。”魏平生点点头，语气依旧温和，“师尊她老人家事务繁忙，修为高深，我等弟子确实不应以琐事相扰。若有寻常不解之处，亦可多向孟师兄、凌师妹或是为兄请教。”

“嗯嗯，谢谢魏师兄！”白小白乖巧点头。

王望野在一旁打着哈哈：“是啊是啊，魏师兄学问最好！小白师妹有啥不懂的尽管问！那个……魏师兄，我还有点账目要核，先走一步哈！”说着，便拉着白小白溜了。

走远了，王望野才小声嘀咕：“这个魏平生，整天抱着本书，说话文绉绉的，看着就累得慌。”

白小白笑了笑，没接话，心里却留了个心眼。

又过了两日，白小白感觉自己对蕴灵丹的炼制熟练了不少，成功率也略有提升。她想着，或许可以尝试一下更复杂一点的丹药？

她跑去问桑宁。桑宁想了想，推荐她可以试试“回元丹”，这是一阶丹药中恢复灵力效果较好的，也是修士常备丹药，炼制难度比蕴灵丹稍高，但步骤清晰，很适合进阶练习。

“回元丹的主药是凝元草和回灵花，辅以三味地根……”桑宁耐心地讲解着丹方和要点。

白小白听得认真，将每一个细节都牢记于心。她特意去宗门的药坊，用自己攒下的少许贡献点兑换了足够的材料，摩拳擦掌，准备挑战新高度。

然而，回元丹的难度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期。

一连两天，她耗尽了所有材料，不是火候失控药液焦糊，就是药性冲突直接炸炉（虽然威力很小），最好的情况也只是得到一滩药性混杂的废液。

看着空空如也的材料袋和依旧空空如也的丹药瓶，白小白蹲在丹炉旁，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挫败感。

乐观如她，此刻也有些蔫了。

“难道我真的没有炼丹的天赋？”她开始自我怀疑。

系统十号：“根据数据分析，宿主炼丹失败率达89.7%，远超丹霞峰同期弟子平均水平。建议宿主及时止损，将精力投入更有效率的修炼途径。”

白小白：“……闭嘴啦！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炼丹房，连晚饭都没什么胃口吃。

夜色深沉，她独自一人坐在小院的石阶上，抱着膝盖，望着天边稀疏的星辰发呆。失败的阴影和连日来的疲惫一起涌上心头，那被她强行压下的、对故乡和过往的迷茫，似乎也悄悄探出了头。

在这个弱肉强食、危机四伏的修仙世界，她真的能走下去吗？真的能改变什么吗？就连最简单的炼丹，她都做不好……

就在她情绪低落至极点时，一道清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小院门外。

月光下，舒君璧一袭雪衣，清冷如谪仙。她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个蜷缩在石阶上、显得格外渺小失落的背影。

白小白若有所觉，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师、师尊？！”她慌忙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甚至踉跄了一下。

舒君璧的目光在她沾着药灰、显得有些狼狈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似乎比往常少了几分寒意：

“遇难即馁，道心何在？”

白小白愣住了，心脏却因为这句话和师尊的突然出现，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她是在点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