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凝固的、死寂的、足以将魂魄都冻结成冰的黑暗。

冷。

一种从每一寸骨缝里向外钻凿的寒意,剥皮蚀髓。这不是青溟峰顶那种冻绝万物的天寒,而是更深层、更污浊的冷,像万古不化的墓穴深处,尸骸骨殖沉淀出的阴气,渗进肺腑,连呼吸都凝着刺骨的冰渣子。

洛明玦的意识像是沉在污秽的冰海深处。

身体被巨大的虚无浸泡着,沉重的锁链感缠绕着灵魂,每一次试图凝聚思维的挣扎,都被更深沉的寒流拍散。

……多久了?

他被囚在这里……多久了?

记忆如同被粗暴撕裂的帛卷,碎片翻涌。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那滴坠落的猩红——萧烬雪唇角咳出的血珠,在死寂的寒玉露台上划开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紧随其后的,是颈后突如其来的重击,绝非灵力冲击,更像是某种规则层面的惩戒,精准、冷酷,瞬间攫夺了他所有知觉。

系统……那该死的系统呢?!

识海空旷如寂灭的荒原。回应他的,只有寒霜冻结般的沉默。唯一的异样,是体内那颗凝滞的金丹深处,一道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冰蓝色枷锁印记,如同寄生在道基上的诡异蠕虫。萧烬雪留下的烙印。

无法调动丝毫灵力,连指尖都沉重得抬不起来。

“呃……”一声压抑的呻吟终于冲破窒息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枯骨。意识开始艰难地聚拢。

身体的感官也随之缓缓复苏。

尖锐的痛楚率先炸开!

并非来自外部的伤害。

是内腑。丹田如同碎裂的琉璃盏,每一次血液的微弱脉动都牵扯起钻心的刺痛。那是灵力被彻底封禁、道基被强行锁死后的本源枯竭之痛。更深处,一股诡异的寒流,正是萧烬雪血液中蕴含的那丝寒气,如同活物般在经脉中左冲右突,每一次突进都带来冰锥刮骨般的撕裂感。洛明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每一块肌肉都在无声地惨叫。

除了痛,还有另一种更加强烈的感受——

饿。

一种源于生命本源的、足以摧毁理智的空洞攫取感!仿佛五脏六腑都已消失,只剩一个吞噬一切的巨大黑洞。这饥渴不仅作用于肉身,更在疯狂撕扯他的神魂!仿佛有无数透明的蛆虫,正贪婪地啃食他的意识边缘,发出无声的尖啸!

这是……本源精气的枯竭!这具身体,被那该死的恶毒反派过度挥霍,早已是千疮百孔的朽木!封禁了灵力,等于直接掐断了他维系脆弱平衡的生命源泉!

“嗬……嗬……”粗重破碎的喘息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刺耳。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湿冷地黏在后背,被无处不在的寒意一激,更添酷刑。他像一条脱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肺腑深处被寒气冻结的痛处。

视线模糊,勉强适应。

这里是一间逼仄的囚室,四壁皆是粗糙冰冷的玄黑色岩石,渗透着恒久的寒气。没有光源,只有从头顶极高处的黑暗里,漏下一丝微弱得几近于无的、似乎来自于冰层裂隙的天光,在布满寒霜的地面上投下一片模糊而惨淡的白痕。

空气污浊冰冷,弥漫着浓重的寒铁锈味、陈年血腥气,还有……一种死水腐烂般的阴湿。

他被扔在一张同样冰冷如铁的石榻上,身下连一片草席也无,只有坚硬和透骨的凉。

突然!

“咔…哒……”

极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机括转动声,如同毒蛇游过冰面。

紧闭的厚重石门,毫无征兆地向内滑开一道罅隙。

没有光透入。外面的甬道同样一片死黑。

一道修长孤峭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石门开启的阴影里。

依旧是那一身霜白弟子服,在纯粹的黑中白得刺眼,如同雪山深处的鬼魅。墨发半束,几缕散乱地贴在颈侧。萧烬雪。

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青陶碗。碗口蒸腾着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热气,飘荡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浓烈刺鼻的血味,混杂着某种药液的苦涩清气,像冰与火在狭小的碗内激烈绞缠。

他就那么站着,冰冷的视线穿透晦暗,精准地落在石榻上蜷缩着、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人影上。

洛明玦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紧!窒息感比之前更甚!他想撑起身逃离那冰冷视线的捕捉,但身体沉如灌铅,只换来一阵撕裂肺腑的剧烈咳嗽,喉咙里涌上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腥甜!

他死死瞪着门口的身影。没有愤怒,没有言语。只有深切的、刻入骨髓的求生本能激发出最原始的恐惧。

萧烬雪动了。

他端着那只散发不祥气息的陶碗,一步步走了进来。冰丝云履踩在凝结着薄霜的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同踏在亡者的脊背上。

死寂的囚室里,唯有洛明玦粗重的、带着血味的喘息,以及陶碗里血药混合物偶尔因晃动发出的细微粘稠声响。

距离越来越近。

直到阴影彻底覆盖上石榻,那冰冷的、几乎不带任何温度的气息已近在咫尺。

洛明玦几乎能看清对方微垂的眼睫,那根根分明如同覆着霜晶的睫毛下,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依旧没有恨。没有预想中的报复的快意。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渊之水,平静得只剩下死寂和……一种冰冷的审视。

如同在看着一样即将报废的工具。

这眼神比淬毒的利刃更让人发寒!

“嗬……”洛明玦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嘶,身体本能地向冰冷的石壁内瑟缩。逃无可逃。

萧烬雪终于停了下来。他俯视着蜷缩在眼前的人,视线在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停顿了一瞬,毫无波澜。然后,他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陶碗。

一股更浓烈、更纯粹的腥热血气扑面而来!那绝不是兽血!蕴含着强横的生命精元,更掺杂着某种霸道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压迫感!洛明玦浑身一僵,源自生命本源的饥渴几乎要将残存的理智吞噬!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死死盯住了那碗深色的、粘稠的液体!喉咙里发出极度渴望又极度恐惧的嗬嗬声。

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扼住了洛明玦的下颌!

力道大得惊人!指骨如同冰铸的钢钳,毫不留情地捏开他的唇齿,动作粗暴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唔——!”洛明玦痛得闷哼一声,被迫张开嘴,冰冷的空气和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涌入咽喉!

没有停顿,没有言语。

冰冷的碗沿强硬地贴上了他的嘴唇。

一股粘稠、滚烫、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直接灌了进来!

“咕嘟……”无法抗拒的吞咽本能。那液体滚过干涸灼痛的喉咙,如同点燃的火油,又仿佛尖锐的冰棱!

暴烈的生命精元猛地在他枯竭的丹田炸开!如同濒死的火种被浇上滚油,轰然腾起的灼烧感瞬间盖过了那股诡异的寒气肆虐!但同时,一股更霸道的、源自萧烬雪本源的力量,带着蛮横的烙印气息,也一同狠狠地冲刷过他脆弱不堪的经脉!痛!两种截然不同的痛苦在体内轰然对撞!筋脉像是要被撑裂又似被碾碎!冰与火轮番撕扯着每一寸血肉!

“呃啊——!”洛明玦猛地弓起身,身体剧烈抽搐,被扼住的下颌无法闭合,更多的腥热液体被强制灌入,混合着破碎的呛咳和痛苦的呜咽!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飙出!那灌入的不只是“药”,更像是毒火与寒冰的混合物,在摧毁他残存意志的同时,强行撑起他即将朽灭的生命烛火!粗暴、冷酷、不带任何怜悯!

他在被投喂!像牲口一样被强行灌入主人的血!

那扼在下颌的冰冷手指纹丝不动,稳得如同磐石,精确地控制着灌喂的速度和角度,无视身下这具身体的剧烈痉挛和濒死般的挣扎。一滴猩红粘稠的药汁,混着洛明玦无法吞咽的口涎,狼狈地溢出唇角,沿着下颌迅速滑落,在苍白的肌肤上拖曳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萧烬雪的视线,终于从那因痛苦而皱紧的眉眼、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移到了这道刺目的、向下蜿蜒的血痕上。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如渊。

只是……在那片冰冷的死水之下,极深极深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极其诡异地动了一下。

像漆黑深海中,潜伏的巨兽闭合的眼睑下,不经意睁开的一隙竖瞳。

残暴的灌喂戛然而止。

那只扼住下颌的手终于松开。像丢弃一件秽物般,随意地将洛明玦的头颅甩回冰冷的石壁。

“咚。”沉闷的撞击声。

窒息般的剧痛和体内疯狂的撕扯仍在持续。洛明玦蜷缩在角落,身体不受控制地阵阵痉挛,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刚强行灌入的东西尽数呕出!唇齿间全是浓郁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那是他自己的血混合着萧烬雪的药血。极致的屈辱和那强行喂入力量带来的灼痛在四肢百骸肆虐!

他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沫声。涣散的视线里,只看到那袭刺目的霜白弟子服衣摆。

萧烬雪站在原地,并未立刻离去。他低垂着眼睑,看着自己那只刚刚施暴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如同冰雪雕琢的艺术品,此刻指尖却沾上了一抹极其细微、湿热的痕迹——洛明玦下颌溢出的血与口涎。

他就那样静静地盯着指尖上那一点污渍。

冰封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时间如同凝滞的寒冰。

囚室里只剩下洛明玦越来越粗重、压抑着痛苦和呕吐**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得像一个冰河世纪。

萧烬雪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捻动了一下。

如同要确认那污痕的触感。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沾染污迹的手。

不是擦拭,不是掐诀净化。

那只手抬向了他自己。

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缓缓凑近了他那线条完美、却总是淡漠冰冷的薄唇。

洛明玦痉挛的瞳孔骤然缩紧!呼吸彻底停滞!

他看到——

那几根沾着污血的手指,在黑暗中,以一种近乎亵渎的姿态,轻轻覆上了萧烬雪自己那冰冷紧闭的唇瓣。

冰凉的指尖带着残留的温热血液气息,触碰着自己同样冰冷的唇。

极其轻微地、缓慢地……摩挲了一下。

像是在品尝。

又像是在确认某种烙印的存在。

他闭上了那双冰渊般的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眉心极其细微地蹙起一道褶皱。

那神情,绝非愉悦。更像是一种沉寂的、深入骨髓的痛苦。一种被无形锁链捆缚了千万年、早已习惯却依旧无法磨灭的……冰冷烙印之痛。

这无声的、诡异的姿态,比任何拷打都更让洛明玦通体生寒!他看到萧烬雪微动的喉结,看到那紧闭的眼皮下细微的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冰层深处无声地嘶鸣!

陡然!

一股极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气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从萧烬雪闭目的身影中心,极其短暂地荡漾开一丝涟漪!

凛冽!

狂暴!

带着一种近乎先天道则的毁灭威压!

虽然只有一丝,如同寒风过隙,瞬间消逝。但洛明玦体内的金丹和那道冰蓝枷锁印记,同时发出了尖锐到极致的警报!致命的警兆!

噗!

萧烬雪猛地睁开眼!

如同古墓骤然亮起的青灯!

那张俊美冰冷的脸上,一丝猩红的血线,再次从他紧抿的唇角无声无息地蜿蜒而下!在死寂般的惨白中,刺眼得如同碎裂的红莲!

他放下手,指尖那点污痕已被悄然无声地抹去,只余下骨节清晰的冰冷。他看向角落蜷缩颤抖的洛明玦,冰封眼底最深处的痛楚消失了,重新只剩下那种审视死物的平静。不,是比之前更深沉、更粘稠的死寂。那丝泄露的气息被强行压回,如同万载寒狱的门被重新重重关死。

他什么都没说。

甚至没再看洛明玦一眼。

端着那早已空了的粗糙陶碗,萧烬雪转身,无声地离去。

厚重的玄石囚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重新关闭、落锁。

将一切光和疯狂的气息重新隔绝在外。

绝对的死寂重新淹没了囚室。只有浓烈的血腥气在阴冷的空气中慢慢沉降、凝固。

黑暗和寒冷再次如潮水般包裹上来。

石榻角落,洛明玦蜷缩着,身体因痛苦和极致的恐'惧还在微微颤抖。他的唇齿间残存着令人作呕的血腥。

那烙印在金丹深处的冰蓝色枷锁印记,在刚刚那丝气息泄露时曾灼烫欲裂,此刻却散发着更加深沉的寒气,如同跗骨之蛆,源源不断地汲取他刚刚被强行喂入、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丝生机精元。

他感觉到那道枷锁在生长!在加深!它与萧烬雪之间,建立起了某种病态的联系!那喂入他口中的血药,仿佛不止是在吊住他的命,更像是……一种淬炼工具的手段!一种缓慢的、将他强行烙印打制成对方专属物品的可怕仪式!

本源之痛还在啃噬着他的魂魄。

但此刻,另一种更刺骨的恐惧摄住了他。

他望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一切希望的巨大石门。在那绝对的黑暗和无声的死寂里,萧烬雪闭目舔舐残血时的那道冰冷剪影,和他唇角再次溢出的血线,如同烙印,死死刻在了洛明玦的脑海深处。

那不是胜利者的姿态。

那更像是一种……

深渊行者的祭奠。

洛明玦猛地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混着冰冷血痕滚落。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将自己更紧地蜷缩起来,如同一只被命运嚼碎的幼兽,在无声的绝狱里,发出微不可闻的、濒死般的呜咽。

黑暗在窃笑。寒冷在低语。

而那刚刚被强行喂入体内的滚烫精血,此刻却化作冰锥,正一下下地刺穿他摇摇欲坠的神魂囚牢,发出唯有他才听得见的、震耳欲聋的——

尖叫!

哈哈[可怜]如果喜欢,请点点赞,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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