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渡和张非原都被惊到了。
怎么能说哭就哭?黎渡手忙脚乱地拿出手帕盖在他脸上。
张非原气急败坏,外人还在,这货不觉得丢人吗?最重要的是就连张非原也都做不到这样毫无征兆地掉眼泪——可恶,输了啊!
朗星逢却是已经哭到忘我了,隔着手帕伏在黎渡大腿上,泣音零零碎碎,抚摸他的脊背可以感受到轻微的颤抖。小朗少有哭得这么伤心的时候,黎渡拍拍他的头,结结巴巴:“怎、怎么哭了?”
朗星逢没有回话。
张非原一跨步上前拎起他的后衣领,恶声恶气:“哭什么哭,看你像什么样!”
黎渡趁着空档赶紧站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大腿处,湿了一小块。这小朗怎么这样,一言不合就开哭。
场面一片混乱,张非原拎着朗星逢,面色狰狞地絮絮叨叨。黎渡左右环顾到一个正准备偷偷离开的可怜的秘书,默了默,径直走过去。
“你好,小朗给你添麻烦了,不介意的话有什么事跟我说说?我过会转告他。”
秘书权衡了一下,犹豫着开口:“是李董事的提案问题,更具体的在……”他递出手里的一沓文件。
黎渡大致翻了翻,惊喜,语速很快地说:“李先进?太好——呃不对,我的意思是,我认识他,他弟弟在我家企业上班,他拉帮结派的原因应该是前半个月的董事会,那时候我也在场,我可以处理这件事。”
太好了,找到理由跑路了!
他把那一沓文件归到自己怀里,开心地对张非原说了声:“我帮小朗处理公务去了,你仔细对他解释解释。”
说完也不等回答,拉着茫然的秘书一起溜之大吉,黑门重新合上。
张非原的絮絮叨叨卡住,手一松,朗星逢砸进沙发。
“卧槽。”他说。
哥走了,那他咋办?
-
开玩笑的,哥走了他更轻松。
因为这样就可以一点伪装都不做地对朗星逢进行身体力行的教育了。
他阴沉着脸:“朗星逢,给我站起来。”
都是千年的老鬼,装什么弱小无助的狗呢?
朗星逢很听话,站起来,站直,两个人的身高大致相仿,表情也有一定的相似度。
四目相对,一双碧绿眼睛锐利危险,一双浅棕眼睛在没有感情地流泪。
“再哭扇你。”张非原说。
于是朗总用他高定西装的袖子擦眼泪。
张非原不甘心地看着被他迅速放在左胸口袋前的白色手帕,沉声:“这就是你的道歉方式?”
“对不起,小原哥。”他说话还有浓浓鼻音,“我、我实在是忍不住。我想哭。”
张非原嗤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几天不见手段也变高了,这方法谁教你的?”
他低声说:“不关小原哥的事吧。”
鉴定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张非原一手把他头拍下来,很重,朗星逢差点九十度鞠躬行大礼。
“……是池子青。”
“老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在跟你玩。”张非原冷笑一声,脏话都骂出了口。“真是被卖缅北去了都还要替人数钱。你知道池子青是谁吗?”
“准嫂子。”
穿越者三个字没说出口,张非原愣住了:“你特么说啥?”
朗星逢学着张非原嗤笑:“呵,小原哥原来还不知道吗?黎渡哥就喜欢病弱那款,他已经和池子青暗通曲款——”
话没有说完,朗星逢手臂一抬,格挡住了张非原伸过来的拳头。
金发青年眼中怒火燃烧,简直是匪夷所思:“朗星逢你脑子出问题了?池子青他妈的是穿越者,穿越过来攻略你的,关我哥鸟事?”
朗星逢:!
年轻人力道一松,好似一只受伤的孤狼:“我不知道这件事。你们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这么不配吗?”
好像很可怜,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小伙子才二十岁,一脸年轻气盛,看起来和未成年没有区别。要是黎渡在场可能会尴尬愧疚,但这些情绪与张非原绝缘,他只是觉得:黎渡对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隐瞒也是保护你,谁允许你有怨言了——
受伤,你也配?
张非原毫无心理障碍地对朗星逢陈述:
“你既然想知道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大概是有一本预言之书吧,你这么理解就得了,这本书的第一章黎渡空难去世了,对,就是你生日前几天。”
他知道朗星逢最希望听什么,于是挑着重点对他说,很满意地见到了朗星逢惊涛骇浪的神情。
“有个穿越的,就是封越,黎渡回国之后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刚巧路过,没让他上飞机,事后检查发现飞机真的有可能出事故……所以这本预言之书有一定的可信度。这本书里你是渣攻,会在黎渡死后爱上邶弈。黎渡怎么对你都不为过,明白了吗?”
“明白了。”朗星逢低声说。
不需要其他的证明,朗星逢对张非原说的话毫无怀疑。
因为是黎渡先开口的。“黎渡不会骗他”这个底层逻辑维持着他整个思维的正常运转,只要是他说的,无论多荒谬的事他都会相信——不,黎渡说出口的事不会荒谬。所以黎渡真的会死,他也真的是一本小说中的主角,会爱上黎渡的前男友。
这是事实、这是事实。
这是事实?
“不,还有呢?小原哥,你是不是没有说全?”他抬眼。“你去哪了。你没有阻止我吗?”
要不然怎么说一脉相承呢?他说的也是张非原疑虑的。
“可能放弃你了吧,我怎么知道?我在小说里没怎么出场。”张非原不耐烦,“黎渡都死了,你还希望这个世界有逻辑到哪里去?”
朗星逢深以为然地点头,表情恢复了一点鲜活:“那从没有逻辑的角度来讲,我的确有可能闲得没事做去追求邶弈,但要是他敢答应那就是他的死期。”
张非原:?
朗星逢认真解释:“他是黎渡哥的东西,我可以追求他,但是他必须不为所动才行。黎渡哥死之后他更该保持忠贞。”
等会,怎么就绕到追求了。什么忠贞?你在开玩笑吗?
把这句话归类于朗星逢的日常抽风,张非原揉了揉眉心:“池子青也是穿越者,来这个世界做任务的,任务是虐你这个渣攻,你和他接触小心点,就当是不要给黎渡添麻烦。”
朗星逢不把这个当回事,他不觉得池子青能虐到自己,他对大部分事都不太放在心上。与池子青的联系只开始于昨天加了微信。社交目的是探清楚他和黎渡的关系。现在搞清楚他的目标是自己,更是放下了心。
他只问了一个问题:“那他和黎渡哥这么亲近算怎么回事。”
“他以为黎渡也是穿越的。”
朗星逢:“哦。黎渡哥真厉害。”还能把穿越者也结盟。
张非原:“韩冬是我们之前高中的同学,因为小说的事很讨厌你,你离他远点就行了,不要有什么动作,黎渡最近很关注他。”
“好。”
张非原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遗漏的了,长舒一口气:“其他没什么要说的了,你有什么想问的,给你一分钟时间。”给小孩解释真麻烦。
“我需要弄死邶弈吗?”朗星逢认真问。
张非原:……
“血腥,暴力。黎渡不会喜欢这样的。”他翻了个白眼,“你离他远点就行了。”
果然黎渡哥和邶弈那个垃圾还有旧情,朗星逢想。
朗星逢再接再厉:“那我们可以把邶弈送出国。”
金发青年“啧”了一声,黎渡不在,他完全不掩饰脸上的傲慢刻薄,长腿架在茶几上,整个一副纨绔大少的模样:“说得倒是好听,怎么绕过黎渡说服他?倒是让你出国最轻松。”
朗星逢:“小原哥你傻吗?我出国就见不到黎渡哥了。”
调虎离山计划失败,张非原对朗星逢比了个中指。
朗星逢撇头避开攻击。
话说回来。张非原懒洋洋打量着沉思的朗星逢。
他知道事情原委之后的表现比张非原想象中要冷静,张非原以为他至少会大闹一场,嚷嚷“黎渡哥不信任我我要去死”之类的……来着。
看起来现在也长大了嘛。张非原欣慰地点点头。
欣慰不超过三秒,他见到朗星逢突然神色一整,气势柔和了三倍有余,快步走向门的方位,开门,夹着声音叫了句:“黎渡哥,这么快就处理完了吗?”
黑发青年走了进来。
坐姿嚣张一脸不屑的张非原:……
我靠,这死小孩!
他弹射般从沙发上跳起来,还没把自己打理成黎渡喜欢的样子,又见到朗星逢搁那装上了。
只见朗星逢眼神黯淡,双手搭在黎渡的手臂上,语气那叫一个凄冷低落惹人同情:“事情我都知道了,黎渡哥,对不起,给你造成了这么多麻烦。”
黎渡这种心比橡皮泥还软的人哪受得了这个?忙对他说:“其实也没造成什么麻烦,没关系的。”
朗星逢还在那装,声音嗲嗲的,眼睛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水润无比:“不,我还是太冲动了,黎渡哥,你可以原谅我吗?”
天呐,装成这样!你秘书还在呢,你特么也不介意?丢脸的货色!
张非原简直是怒火中烧,大阔步走过来把朗星逢撕开,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黎渡邀功:“我把事情都告诉他了,没什么事了,朗星逢也没生气,哥,我们现在走吗?”
金毛抬起手臂,发现今天没有戴表,不动声色地把手放下,看了看落地窗外的景色:“时间也不早了,我已经在灏仙居约好了位置,过会高峰期堵车很严重。”
“行。”黎渡说。
不行,不行,怎么可以现在走呢?好不容易来一次。
“黎渡哥,我也饿了。”朗星逢可怜巴巴。
黎渡捋捋他额前的小白毛:“你不能去,过会还有个会呢。是吧小陈?”
小陈叫的是陈秘书,他看着朗总阴沉沉的眼色,颤颤巍巍地说了声“是的”,声音里的哭腔比朗总刚刚演的要真情实感。
朗星逢:……妈的,想把董事会里的那几个老东西撕烂!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的犬齿狠狠地咬着腮帮,避开张非原嘲笑的眼神,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示弱的表情。
“那我想和黎渡哥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他学了刚刚秘书的哭腔,惟妙惟肖。张非原露出牙酸的表情,没关系,黎渡被哄住了。
“当然可以。”黎渡一口答应,把车钥匙丢给张非原,“阿原先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张非原:……
“太好了。”朗星逢说,耷拉着眼睛看着张非原含恨离开。
秘书识趣地走了,顺便带上了门。现在这里只剩下黎渡和朗星逢两个人。
朗星逢深呼吸一下,整个人扑到黎渡的怀里。
微凉的馥郁把他盖住,黎渡的怀抱轻飘飘。
黎渡一直都很温柔,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就算知道了朗星逢黑得恶心的内里,也得知了他有可能是所谓“渣攻”,是在黎渡死于非命后背叛旧主的无耻小人,也不影响这份温柔。
假装沉默这个办法是他学池子青的,他感觉黎渡吃这一套,于是他就做了,他也没有猜错,黎渡的确在二十四小时内来找自己了。
可是朗星逢在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就非常后悔。如张非原之前说的那样,他就是个蠢货,有什么资格对黎渡摆脸色,又有什么资格对黎渡做的一切事情生气?
是的,朗星逢抓住的重点与张非原与韩冬都如出一辙:第一,黎渡死了,第二,他背叛了黎渡。
所以他比张非原想象中冷静,所以他理解昨天那个拿着水果刀的少年含恨的眼神,自己值得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当然在他死前他必须看着邶弈下地狱。
不管这本书是不是真的,只要有一点这样的可能,都必须扼杀在摇篮。黎渡哥善良得不真实,小原哥与黎渡哥待久了也变得仁慈,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可以拯救——拯救——
黎渡提溜起他的后颈:“抱够了没有?很热。”
朗星逢抬头,看见他鸦色的眼睛,朦胧,美丽,微光永恒且纤柔。
他突然非常难过,真的非常难过,他唯一在乎的一个点就是这个:“黎渡哥,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什么事?”主人困惑不解。
“你曾经死去。就像恒星坍缩,超新星爆炸。”他用一种怪异的句式和概念解剖着自己的心,把鲜血淋漓的部分掏出来给面前的人看,只给他看。
“你尸骨无存,你的概念化作一个黑洞。把周围都引爆,或者吞噬。小原哥不见了,小说却以我为中心展开。”
年轻人的脊椎颤抖着,声音也颤抖,黎渡抚摸着,这颤抖比任何的语言宣泄更让他明白朗星逢现在是何等的悲伤,尽管黎渡并不理解这种悲伤。
黑发青年垂下眼睫,慈悲、怜悯、无声。
“黎渡,对你来说我和邶弈站在同等地位吗?”
明明你死之后我也该消失,和张非原一样。这样才与我对你的感情等价,可是没有。为什么呢?
他原来不在恒星周围的行星系统,他离黎渡那么远,和邶弈离黎渡的距离一样远,坍缩他没有看见,超新星的爆炸没有把他影响,黑洞竟也没有将他吞噬,
遥远的星星哑然失语,抚摸轻盈一如往常。
“宇宙太大了。”朗星逢轻声说,放在黎渡腰上的手慢慢垂下,指甲掐进肉里,“黎渡哥,你的宇宙太大了。”
大到这部荒诞的小说一直到结局,重生,我才能听见你死亡的一点回响。
这章写了四千五(意思是迟到了一点很正常(不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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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白月光不在,渣攻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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