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看向前面被烧毁砸破的神殿,在他们之前,已经走到这里的流民,在破烂的庙前哀嚎哭泣,一副天塌了的绝望。
邺朔,寒魏彰和莫涟江三人,表情虽然还不至于天塌哭嚎,可脸色也算不上好。
寒魏彰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莫涟江,她原本还算白润的脸已经饿出了骨相。
旁边的邺朔也好不到哪里去,蜡黄的脸色,眼白泛红。
他紧紧皱着眉头,抠着手,根本没有想到办法,也没有办法,不知在想什么。
“再这样下去……。”
邺朔看了一眼莫涟江,准备把寒魏彰拉到一边,莫涟江会在他们之前被饿死。
“不用避着我了。”
莫涟江看了一眼邺朔道。她看着前面的神殿道:
“我不会被饿死。”
两人闻言有些惊讶看向她,莫涟江道:
“我在神殿长大,你们跟我来,我有办法。”
莫涟江原本已经饿得有些迷糊了。
她身形有些不稳走进了神殿里,在破碎的神像下,摸索了打开了神像下的一个暗格。
寒魏彰一直守在旁边,看见那暗格里那一酒坛大小的米袋,有些惊讶。可又立刻紧张的看了看莫涟江。
邺朔走来,大喜过望。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天黑就拿着上路。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莫涟江抬眼瞪了他一眼,打开袋子,分了一捧给邺朔道:
“这些给你,剩下的我要拿出去分了。”
“你怎么又……。”
邺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默默的咽下了下面的话。
寒魏彰看向莫涟江的眼神也有些紧张。
莫涟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这么一点粮食,根本不够外面人分,引起哄抢更是会死伤人的暴乱。
她朝寒魏彰道:“我知道,我不会像第一次赠饼那样了,和路上一样,你护好,我去给他们分。”
邺朔把那一把米塞进了贴身的袋子了,坐在了原地,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的意思。
可看着两人的背影,他又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那笑不出声,也没有什么力气,却着着实实的在笑。
只是他笑起来吓人,旁人看都不敢往这里看一眼。
莫涟江到了外面,走在倒在神殿外的地上哀嚎的众人面前,一边解释一边分着小把米,道:
“这是神殿按惯例留藏下的种子,现在人都没了,用不上种子了。”
莫涟江带着寒魏彰走到了破殿外,每个人都只抓了半把,一一分给众人。
大家至此才算得上吃上一口米。
那也仅仅是一口而已。
莫涟江分到最后,回头看了看一直跟着的寒魏彰和空了的粮袋。有些愧疚道:“你的……。”
寒魏彰想也没想的回绝道:“我不用。”
待到了夜里,破庙漏风,两人找了处神像背后靠着墙角下的避风无人的地方躺着,寒魏彰才摸出一把用布包藏在在衣服夹层里米,握着莫涟江的手塞给她。
“你还没有吃,我趁你不注意,偷偷给你藏的,你快吃了。”
他小声道,生怕外人听见,又或是莫涟江听见外人哭嚎,心软再分给别人。
莫涟江看着他,没说话,就被寒魏彰捏起脸,往嘴里的塞了一小口生米。既然这么偷摸着,自然也不能生火煮熟。
“你嚼啊,慢一些。吃的慢,就不会觉得饿了。”
寒魏彰看她饿傻了又捏了捏那已经能捏到骨头的下巴,提醒道。
莫涟江忽然想起了他以前把糖包了藏起来,吃饭又慢,恐怕都是在铎城养成的习惯。
她点点头,可嚼着想着,眼眶不由得有些湿了。
“硌牙。”
她含糊的解释。
“你呢?”
寒魏彰要塞第二口的时候,被莫涟江推开了问道。
他一边解释,一边像喂小鸣一样,给她又塞了一口米。
他算着手中的米也少的本来能喂三四口,突然起了些玩心,多分成了极小的小口。
“我不累也不饿,昨天我不是吃了点野菜。”
莫涟江仔仔细细的看了他,竟然两天吃了那一点点的东西,面色依旧没有什么饿相,能走路,能说话,刚才也能抱起那一袋米粮。
此话,确实不是安慰她所言的逞强的话。
“这才饿了几天,我们以前在铎城,一饿半月,半月还要上马提刀,还要和苍梧人打仗。那时候粮吃完了,草和树皮吃完了,饿到站不起来的马也吃完了,最后……。”
寒魏彰说到这里,梗了梗。最后,还能吃什么?
莫涟江听到这里,眼睛瞪大了,嘴里的米也忘了嚼了,还能吃尸体,吃人。
寒魏彰脸上的表情艰难的动了动,道:“没有吃到最后,铎城失守,父亲战死,双方停战。
我们在沂翎关,沂翎关的百姓给我们送了他们的口粮。我们才活了下来,他们……就去内城逃难了。
他们说只要我们守住沂翎关,他们去内城内州会有吃的。
后来……,后来你也知道了。”
他说到这里,有些沮丧,看看随州这样的鬼殍遍地,那些从沂翎关逃走的边关百姓如何,他原以为就是过上了好日子,可现在他也不能妄下断言。
莫涟江接着嚼起了嘴里的一口,垂眸想着,寒世严应该是看不得自己的兵卒吃人,投降不得,逃跑不得,最后不得已只能战死。
嘴里的生米因为是陈米,嚼了有些苦。
寒魏彰想想不该在她难得吃上一口米的时候,说这种话,败了胃口,他有些后悔,连忙转了话道:
“大祭司说我的身体因为凰焰,已比常人更好一些,也许这也是我到现在也不怎么饿的原因。”
莫涟江这才欣慰的点点头。
她吃着看着逐渐熄灭的火堆,眸色里随着火光也逐渐灭了下去。
天都内,莫燧煜一把推开了拦住的宫人,闯进了东宫之中。直往内殿疾步去。
“大殿下,大殿下,太子殿下身体不适,不见人。”
东宫卫上来拦住。
“身体不适?”
莫燧煜冷哼了一声,“大庆在即,那本殿身为长兄不是更要来看一看太子的身体了?”
“这……。”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道:
“听闻太子最近对街头讲书格外感兴趣,我倒是有个故事,讲给太子听一听。可治太子,心疾!”
话音刚落,内殿传来一阵疾步声,太子的常侍从重厚的门口走出,朝拦人的东宫卫挥了挥手,让众人下去,这才擦了额头上的冷汗。
拜了拜面前趾高气昂的莫燧煜。
“太子殿下这些日子操劳大庆的准备事宜,着实病了,病的厉害,晨间太医已经看过了,请大殿□□谅。”
莫燧煜瞥了一眼那常侍,根本不容分说的推开了他,径直推门进了内殿。
内殿里的床帘动了动,莫燧煜冷笑,他不在意太子是真病还是装病。
老神在在的坐在了梨花座案边。
“太子,现在病的无非是,大庆之事,天乾总将是按照活,还是按照死准备。
活,街头巷尾的那些传议,那就是活,死,按照沂翎关传来的军报,那就是死。
这样关键的事情,太子现在就干脆装病避了?底下人乱成了一团,活还是死,不是看父皇的想法。”
莫燧煜话音刚落,帐内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半真半假的听着也确实严重。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莫燧煜嫌弃的从怀里掏出了帕子,捂住了口鼻,小声嘀咕道:
“莫氏传有福寿神佑,太子这隔三差五的病,是向父皇表示太子之位的劳苦,还是拂了天机神神佑的面子。”
“你!”
床帘被人猛地掀了开来,死死的攥在手里。
太子莫林樵瞪着面前的莫燧煜。
再没有咳嗽,可眼睛不知气得还是憋着咳嗽,泛着怒火的红。
“嚯,这不是好的吗?”莫燧煜阴阳怪气。
收回了帕子,抖了抖衣袍,换了条跷二郎腿的腿。
“有话快说。”
莫林樵披上衣服靠在了床头的锦垫上。
“太子,你从街头找来的那些讲书人,讲的都是老故事了。我告诉你一个随城来的新故事……。”
莫燧煜把霍岐汇报的随城情况改了改,只是,故事在随城外的驿站就已经全部结束。
“死了?”
莫林樵听完,有些诧异。
“这样无论是军报,还是街头传说,天乾总将都死了。可医好了太子的心疾。”
莫林樵看了他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的,无疑都想天乾总将死了。莫林樵叹了口气,不无惋惜,道:
“可是,父皇想让天乾总将活着。”
莫燧煜站起身,踱步道:
“只要大庆任礼之时,天乾总将不出现,任礼不出,天下人皆知天乾总将已死,那就是父皇想让天乾总将活也活不得。”
莫林樵抱着手,没有搭话,似是还在犹豫。
莫燧煜知道太子已经被说动了,他接着道:
“天乾寒氏自天机开国以来,就一直盘踞边关三州,天都已惧寒氏日久。
你以为此前,父皇就不忌惮寒氏吗?
只是这次想让天乾总将活,无非就是牵制你我罢了。
可是,寒氏死,你我尚有铎城可分。
寒氏活,这对你我都不好,不是吗?唯有这件事,太子,听皇兄一句劝。我们要一致。”
说到这,莫林樵终于看向了莫燧煜,两人盯着看了半饷,莫燧煜拍了拍皇子袍服。起身就要出门。
“话,我已经说到了。”
太子莫林樵冷哼一声,道:“天乾总将归来,最怕的应该是霍将军,是大皇兄你吧。”
莫燧煜挥了挥手,已经走到了门边,开门时候才见到脸上的笑,满不在意道:
“山雨欲来,山雨之后,这天下到底是怎样的光景,太子还是养好身体,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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