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赶走

虞满看着这群从前就恬不知耻,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的豺狼,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

这平淡无奇的三个字,却让李氏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她忙不迭地站起身,就想上前拉住虞满的手,语气亲热得能拧出蜜来:“哎哟!这就对了嘛!阿满!我的好侄女!三婶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懂事!识大体!咱们才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三叔三婶怎么会害你呢?这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虞家好哇!”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穿金戴银、使奴唤婢的好日子就在眼前。

连一直绷着脸的虞老太太,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虽然还是半阴不阳,但语气总算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赞许:“这还差不多……总算没白费你祖父多年的教诲,知道顾全大局,是我们虞家的好闺女。”

虞满看着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情绪,她忍不住在脑海里,对着那个时灵时不灵的电子宠物轻轻问了一句:【我看上去……很像傻子吗?】

【滋滋——可恶!太恶心了!宿主!他们这是明抢啊!要不要脸啊?真是恨不得往你兜里掏东西还要给你两巴掌,啊啊啊好想给他们两拳!】电子宠物的这次响应得出奇快,甚至能听出一种拟人化的“牙痒痒”的愤怒感,电流杂音都因为激动而变得更密集了。

虞满听着它这义愤填膺,莫名有点想笑,她抬起眼补充道:

“但是,我不同意。”

这一句话如同给他们泼了盆冷水。

虞承禄脸上那刚刚绽放的、如同菊花般灿烂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转为错愕和被戏弄的恼怒。“满丫头!”他声音拔高,带着不敢置信,“你……你这话什么意思?耍着你三叔玩呢?!”

虞满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质问,她的目光透过他们,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事,声音坚定:“我的意思是,自从我娘咽气的那天起,我们家过得好,还是过得坏,是吃糠咽菜,还是日后真能穿金戴银……都跟你们,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听懂了吗?”

“你——!”李氏脸上的狂喜瞬间化为泡影,取而代之的是计划落空的极度气急败坏!眼看着煮熟的鸭子不仅飞了,她脑子一热,也顾不得什么要装,猛地就从凳上窜起来,张牙舞爪地就想冲过来厮打虞满,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小贱蹄子你敢耍我们!反了你了!”

然而,她的脚步刚迈出去,小腿胫骨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重重的一下!

“哎哟!”李氏痛呼一声,猝然回头。

只见不知何时,绣绣从门后摸出了那把比她还高的竹枝大扫帚,双手紧紧握着帚柄,小脸气得通红,对着李氏和三叔他们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大声骂道:“坏人!妖怪!不准你们欺负我阿姐!”

李氏被个小孩子打了还骂是“妖怪”,更是怒火攻心,也顾不得腿疼,伸手就想去抓绣绣:“小杂种你敢打我!”

她的手刚伸到半空,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硬生生僵在了那里,指尖离绣绣的衣角只有寸许,却再也不敢往前半分。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惊骇地向下看去——

一截磨得光锃锃、泛着森冷寒光的厚背杀猪刀刀尖,正稳稳地、无声无息地抵在她的小腹前!那刀身厚重,刃口在油灯下流泻出慑人的冷芒,顺着那握着刀柄、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往上看,对上的,是邓三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邓三娘眼神微眯,里面没有丝毫平日的爽利笑意,只有一种常年操持生计、见惯风浪的农妇的悍勇。她声音不高,一字一顿地叱问道:

“谁——敢——动——我——闺——女?”

虞承禄见自己媳妇被刀指着,先是一惊,随即一股邪火冲上头,也顾不得许多,撸起袖子就想上前帮衬,嘴里嚷嚷着:“反了!反了!邓三娘你敢动刀?!我跟你拼了!”

可他刚迈出一步,一个如同小山的身影就挡在了他面前。是虞承福!

这个平日里老实寡言的庄稼汉,此刻喘着粗气,他常年劳作积累下的惊人气力在此刻爆发,不等虞承禄反应过来,蒲扇般的大手就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另一只拳头带着风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虞承禄的肩窝上!

“哎呦!”虞承禄吃痛,踉跄着后退,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大哥,这个从小到大几乎没跟他红过脸的兄长,如今厌恶地看着他们。

虞承福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步跟上,又是一拳捣在他腹部,声音如同闷雷:“没听清楚阿满的话了吗?”

“滚!带着你婆娘,滚出我家!”

另一边,李氏的儿子金宝,被他娘那声尖叫和邓三娘手中明晃晃的杀猪刀吓得魂飞魄散,“哇”地一声扯开嗓子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下意识想寻求平时最护着他的祖母的庇护,可一扭头,正对上虞满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个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堂姐,比拿着刀的伯母更让他害怕。

“娘——!娘救我——!有刀!她要杀我!!”金宝吓得屁滚尿流,也顾不得他娘还被人用刀指着,率先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院子,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

李氏一听宝贝儿子的哭喊,心都碎了,再看到邓三娘抵在自己身前的刀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方子、什么算计?保命要紧!她尖叫一声,也顾不上仪态,连滚带爬地就追着儿子跑了出去:“金宝!我的儿!别怕!娘来了!!”

一时间,吵吵嚷嚷的堂屋里,竟只剩下了目瞪口呆的虞老太太,以及还在和虞承福推搡的虞承禄。

虞承禄挨了结实的两拳,又见妻儿都跑了,气势顿时萎了下去。他知道今天这算计是彻底落空了,再待下去只怕还要挨揍。他勉强挣脱开虞承福的手,捂着疼痛的腹部,色厉内荏地瞪着虞满,喘着粗气放狠话:“满丫头!你……你给我等着!今日是我们上门,话还好说!若是换了旁人来……哼,怕就没这么好打发了!”

回应他的,是邓三娘手腕一抖,“夺”的一声闷响,那柄厚重的杀猪刀精准地深深劈进了他们刚才吃饭的木桌桌沿,刀柄还在微微颤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虞承禄吓得浑身一抖,脸都白了,后半句狠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再不敢多留一句,夹着尾巴,脚步虚浮地就往外跑。

跑到院门口,被夜风一吹,他才猛地想起——老娘还在里头呢!只得又硬着头皮,灰溜溜地折返回来,搀扶起还处于震惊和愤怒中、浑身发抖的虞老太太。

虞老太太被小儿子搀扶着,经过大儿子身边时,她用尽力气,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虞承福的鼻子上,声音尖厉得刺耳:“孽障!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当初生下你,就该一把摁在尿桶里溺死!!”

若是往常,听到母亲这般恶毒的诅咒,虞承福怕是早就愧疚地低下头,讷讷不敢言了。

可今日下来,他心底那点对母亲的最后一丝期盼,他无疑是挺直了那常年在田地里劳作而微微佝偻的脊梁,目光平静地回视着自己老娘,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

“总好过……有些娘,生出恨不得溺死自己亲儿的念头。”

“你——!你——!!”虞老太太被他这话噎得眼前一黑,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真厥过去,全靠虞承禄死死架着,才没瘫软在地。

虞承禄生怕再起波澜,半拖半抱地,赶紧将气得说不出话的老娘搀出了院子,颇像丧家之犬地消失在夜色里。

院子里只剩下大房一家四口。

虞承福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有些不敢回头。邓三娘走过去,默默拔下还钉在桌子上的杀猪刀。虞满牵着绣绣的手,静静地看着父亲。

过了许久,虞承福才脚步一转,对上的是邓三娘、虞满,连带着小绣绣,三双眼睛,那眼神里,没有责怪,没有埋怨,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惊讶和……赞赏?

绣绣更是直接拍起了小手,脆生生地喊道:“爹!你好厉害!把坏蛋三叔打跑了!”

虞承福被妻女看得老脸一红,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刚才打人的拳头,呐呐道:“我……我就是气不过……”

邓三娘把刀往灶房方向一收,脸上重新露出了爽利的笑容,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钻进了灶房。没过一会儿,她便端着几个扣着碗的盘子走了出来,一股诱人的肉香和油香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是她提前藏起来的、原本打算人走后自家好好吃一顿的好菜,一盘油汪汪的红烧肉,一碟金黄的炒鸡蛋,还有一碗碧绿的炒青菜。

她将菜一样样摆在刚刚经历过折腾的桌子上,迎上丈夫和两个女儿那越发亮晶晶、带着崇拜和期待的眼神,故意板起脸,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

“看什么看?好菜,那是留给好人吃的。懂吗?”

说罢,又心疼地看着这张木桌边沿被她劈开的缝隙。

这回气力又用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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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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