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走下来,虞满打算开食铺的念头愈发清晰。趁着晚间,她将这念头与虞承福和邓三娘简单说了,虞承福虽有些担忧女子行商不易,但见闺女目光坚定,且家中确实需要更多进项,便也没有反对,只叮嘱她万事小心。邓三娘更是全力支持,拍着胸脯说回头就去她常接活的绣坊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相熟的人知道县里合适的铺面。
接下来的日子,虞满便拜托了上次那位相熟的掮客乡亲,专门抽出一日,跟着他在县里实地看铺子。连着看了几处,不是位置太偏,就是租金高得离谱,或者铺面本身破败不堪,修缮起来又是一大笔开销。直到看到靠近城南、离悦来小酒楼不算太远的一处小铺面,虞满才真正动了心。
这铺面位置不算顶好,但胜在临着一条通往附近几个居民坊市的小巷口,人来人往,客流不算少。门脸不大,却带了个能摆下三四张桌子的小小堂食区,后面连着个虽狭窄却功能齐全的灶间,最妙的是后院还有一口甜水井,取水用水极为方便。唯一的缺点,就是租金比预算高出一些。
而邓三娘在绣坊打听来的那处铺子,要么是位置更差,要么是只租不卖,条件反而不如虞满看中的这间。
回村的骡车上,虞满和邓三娘并排坐着,仔细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本钱还差一些,或许可以先从小食摊做起,慢慢积累;铺面租金可以试着再和东家商量商量。
母女俩商量得投入,直到骡车在自家院门口停下,才回过神来。两人刚下车,就见村长虞正德从自家院子里走出来,脸上带着些思索的神情,见到她们,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回头对送他出来的虞承福又叮嘱了一句:“承福啊,这事儿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毕竟是关系到咱们村子的大事。”
等村长走远,邓三娘立刻拉着虞承福问:“当家的,村长来干作甚?啥村子的大事?”
虞承福脸色不太好看,叹了口气,闷声道:“还能为啥?是承禄……托村长来的。”他看了一眼虞满,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气,“还是为了阿满那酱料方子的事!说是什么……县里丰裕粮行的陈家,开了条件,只要阿满肯交出方子,不仅年末分银钱,还答应出钱给咱们村子修缮宗祠!村长……显然是被劝到那边去了,来给我施压呢。”
即使面对村长和修宗祠这样诱人的条件,虞承福依旧梗着脖子,态度坚决:“我跟村长说了,这是阿满自己的东西,是她安身立命的本事!别说是我这个当爹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硬抢!”
虞满听着,心里又是暖又是沉。她给父亲倒了碗水,递到他手里,声音平静地分析道:“爹,您别气。村长叔心动也正常,只是,这事儿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顿了顿,条理清晰地说道:“陈家先是突然要在醉仙楼对面开酒楼,摆明了是要打擂台。如今又急着来要我的酱料方子,您不觉得奇怪吗?一个酒楼,要想立得住,靠的是有自己的招牌菜。可陈家呢?一味盯着对手,又想靠外来方子撑门面,这说明他们自己心里也没底,这样的酒楼,即使今日开起来,又能开长久吗?我把方子交给他们,别说分红了,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反而白白断了我自己的营生。”
她看着爹和继母若有所思的神情,继续道:“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沉住气,把我自己的小食摊、小铺子一步步做起来。手里有了实实在在的进项,比什么空口许诺都强。”
虞承福和邓三娘虽然不懂生意,但也知道人要踏实的道理,听她这么一说,琢磨过味,前者更是说:“你不用管村长那边,我先应付着,你安心做你的事。”
第二天,虞满和邓三娘一合计,当机立断,还是去把那间带堂食和小院的铺子盘了下来,虽然租金压力不小,但位置和格局实在难得,又跟着东家去官府落了契。邓三娘绣坊的活计不算太紧,便时常过来帮闺女一起打扫收拾。潘岳恰好也来送野产,见虞满忙不过来,干脆把扛搬重物、修补墙角的活计全包了。忙活了好几日,总算把铺子里外拾掇得焕然一新,灶台重新砌过,桌椅也擦洗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堂堂亮亮的。
虞满抹了额头的汗,忍不住感慨,还好这铺子先前也是做吃食的,大的布局不用改,东家见他们签契干脆,还将好的桌椅留给他们。
铺子收拾妥当,虞满又去找了柳木匠。她比划着描述了自己想要的——一个带轮子的木推车,上面要有放置炉灶、砧板和各式调料碗碟的地方,还要有能防尘的纱罩。柳木匠虽觉得这想法新奇,但听着实用,琢磨了一番后还是应承下来,保证给她做个结实又便利的。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确定菜品。虞满琢磨了许久,结合现有的食材和自己的手艺,定下了几样既新奇又实惠的吃食,主食便定下杂粮菌菇煎饼,做起来也不麻烦,用粟米、豆面调成糊,摊成薄薄的煎饼,裹上炒香的野菌丝、脆嫩豆芽,刷上特制的咸香酱料,外软内脆,香气扑鼻。其次就是旋子凉粉:用豌豆淀粉制成晶莹剔透、爽滑弹牙的凉粉,用一种特制的、带很多小孔的“旋子”工具刮成细长条,浇上红油、醋、蒜水、碎花生和炒香的榨菜末,酸辣开胃,尤其适合夏日。至于汤类,她干脆选了骨汤小馄饨,用猪骨慢火熬出奶白色的浓汤,馄饨皮薄如蝉翼,馅料是剁得细细的猪肉混着一点清脆的荠菜,撒上葱花和胡椒末,汤鲜馅嫩。最后斟酌了半天,又确定做些卤豆干作为常备小食,豆干吸饱汤汁,价格低廉,却能让人吃得有滋有味。
这些吃食材料寻常,价格定得也亲民,煎饼、凉粉三五文钱一份,馄饨八文钱一碗,小食则更便宜,寻常百姓都消费得起。
耗费了差不多半个月的光景,采买食材、调试味道、准备器具,“满心食铺”总算要开张了。开业头三天,虞满做了个“买一碗馄饨送一份小食”或“煎饼凉粉搭配便宜两文”的简单优惠。孙娘子那边也够意思,逢人便夸虞满的手艺,引了不少悦来小酒楼的熟客好奇过来尝鲜。
这价廉物美、味道新奇又扎实的吃食,很快就在城南这一片传开了。小小的食铺门前,那辆崭新的木推车旁总是围满了人,堂食的几张桌子更是从早到晚难得空着,“满心食铺”算是红火火地开了张。
……
章虎一向看不惯虞承福,闷葫芦一个,但东家就爱给他安排活儿,不就是因为那人有一个秀才女婿吗?
他忍不住忿忿地咬了口干饼,听着其余人对“满心食铺”赞不绝口,虞承福又是一幅傻冒的笑。
有这么好吃吗?真不怕把他捧摔了啊。
这日休沐,章虎让自家老娘先吃,不用等他,自己则想着上回他们说的地头,朝满心食铺去,他心里不信邪,就是想挑挑刺。他还没走到那条巷口,就被“满心食铺”门前那乌泱泱的人群给惊了一跳。只见那崭新的木推车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旁边铺子里那几张小方桌更是坐得满满当当,还有不少人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写着号码的竹牌,或蹲或站在街边阴凉处等着,嘴里聊着天,眼睛却不时瞟向食铺门口。
“乖乖,这阵仗……”章虎摸了摸自己为了伪装而特意粘上的、有些扎人的假胡子,心里直犯嘀咕。他原本以为就是个乡下丫头摆的小摊,能有什么生意?没想到竟如此红火。他混在人群里,听着前面的人议论:
“劳驾,我拿个号,堂食。”
“我要两份煎饼,带走。”
一个系着干净围裙、手脚麻利的半大小子,一边利索地收着钱,一边从身旁一个插着许多小竹牌的筒子里,按顺序取出牌子递给客人,嘴里还吆喝着:“堂食的客官您稍坐,有空位立刻叫号!打包的这边排队,马上就好!天热,排队等候的客官可以免费喝碗咱们铺子熬的酸梅汤解解暑!”
只见旁边一个小桌上,果然放着个大木桶和几个粗陶碗,有那等着不耐烦的,自己去舀一碗,咕咚咕咚喝下,酸爽解渴,脸上的焦躁也平息了不少。
章虎看得暗暗称奇,这虞老蔫儿家的闺女,还真有点门道,把这小摊弄得跟城里大馆子似的,还知道用酸梅汤安抚客人。他耐着性子等了快半个时辰,腿都站酸了,才总算听到叫到他拿的号。
他压低了草帽檐,蹭到一张刚刚空出来的小方桌旁坐下,刻意粗着嗓子点了两样他觉得最容易挑出毛病的:“来个杂粮菌菇煎饼,一碗旋子凉粉!”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帮工记下,麻利地朝灶间喊了一声。
等待的工夫,章虎假装不经意地打量着四周。堂食的客人男女老少都有,吃相各异,但脸上大都带着满足。那煎饼拿到手的,一口咬下去,咔嚓作响,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那吃凉粉的,吸溜得畅快,额角冒汗,却一脸痛快。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混合的诱人香气,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终于,他的煎饼和凉粉上桌了。煎饼金黄酥脆,能看到里面裹着的丰富馅料;凉粉晶莹剔透,浸泡在红亮亮的汤汁里,配着翠绿的葱花和焦黄的碎花生,看着就清爽。
没想到,端着托盘过来上菜的,正是系着围裙、额上带汗的虞承福!原来虞承福心疼女儿辛苦,趁着不做工的日子,主动来店里帮忙端盘子打下手。
两人四目相对,那工友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心虚和尴尬,虞承福倒是憨厚地笑了笑,没说什么,把吃食稳稳放在他面前。
章虎心里哼了一声,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凉粉,带着挑剔送入口中——下一秒,他眼睛猛地睁大!
那凉粉滑溜弹牙,酸辣汁子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味蕾,蒜香浓郁,花生碎增香,榨菜末提味,几种味道层次分明却又融合得无比和谐,一口下去,暑气顿消,胃口大开!这……这比他之前在镇上最好那家凉粉摊吃的,还要够味!
他不信邪,又咬了一口煎饼。外皮焦香酥脆,内里菌菇和豆芽的混合馅料鲜香十足,带着一种独特的酱香,嚼劲口感丰富,越嚼越香,完全不是他想象中干巴巴的样子!
章虎原本准备好的那些挑刺的话,什么“饼太硬”、“粉没味”、“料不足”,此刻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下意识地加快了咀嚼的速度,一口煎饼,一口凉粉,吃得额头冒汗,酣畅淋漓。
那点伪装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假胡子也因为吃得急,有些歪斜。他甚至学着邻桌的样子,招手要了一碗免费的酸梅汤,咕咚咕咚灌下去,那酸甜冰凉的滋味更是将之前的燥热和挑剔冲刷得一干二净。
等到碗盘见底,章虎摸着有些吃撑的肚子,看着忙碌的虞满和在旁帮忙擦桌子的虞承福,脸上火辣辣的。他默默放下饭钱,压低帽檐,灰溜溜地钻出了人群。
回去的路上,章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虞老蔫儿,真是养了个好闺女啊!这手艺,绝了!往后……这“满心食铺”,怕是要常来了。
不对,忘记给娘打包一份了?
……
暮色四合,忙碌了一整日的“满心食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虞满送走最后一位打包了卤豆干给家里添味的婶子,只觉得腰背酸软,手臂都快要抬不起来。她正弯腰收拾着推车上沾染了油渍的用具,准备收摊,一个略带迟疑、透着几分书卷气的轻柔女声在身旁响起:
“请问……这里可是‘虞家食铺’?”
虞满直起身,循声望去。只见摊前站着一位年轻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外罩一件淡青色半臂,料子细软,并非寻常农家所有。她面容清秀,肌肤白皙,眉眼间带着一股寻常村姑镇妇身上难见的文静与疏离气息,像是常年浸润在书墨里的,一双手纤细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她目光落在虞满身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确认。
虞满回忆了一下,确定不是今日的客人,她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小铺确是姓虞的人家所开,姑娘是……?”
那女子闻言,似是松了口气,又往前走近了一步,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看着虞满,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道:
“是虞满娘子吗?我姓陈。”她顿了顿,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才继续道,“是……裴籍师兄的,同窗。”
虞满没听裴籍说过这人,但下一刻她就知道了。
因为电子宠物警报声响起:【警告!检测到关键人物——陈静姝!原著剧情第一位重要女性角色!身份:山青书院山长独女,对男主抱有长期倾慕之情!关联度:极高!威胁等级:中高!请宿主提高警惕!重复,请提高警惕!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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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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