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上班时间,燕桉也不可能走远,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心烦意乱地拿着彩铅在草稿纸上涂画。
陆今走进,办公室里其他的同事还以为他是别的部门来的新人,倒有人想上前询问情况,但触及男人黑沉沉的眼又退了回去,甚至等陆今走到燕桉身边时,他身旁的同事还特别没骨气地起身让出了位置。
陆今也不见外,拉着椅子坐到燕桉身边,也不开口说话,就撑着下巴盯着燕桉看。燕桉的样貌和岐安其实是有些相像的,都是偏柔和秀美的样貌,且都在山根处偏右的位置有一颗小痣。
察觉到他的靠近,青年的长睫颤了颤,却仍强装镇定垂眼画画,直到他实在受不了男人灼热的视线以及周围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才终于掀起眼皮看了陆今一眼。
年轻的血族一张俊脸没有表情,更显得疏离又高贵,然而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趁着青年失神的瞬间就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放,“我饿。”他倒是理直气壮,整间办公室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隔着柔软的毛衣,指尖先是传来微硬的肌肉触感,待整个手掌按上去,肌肉的形状也能感受得分明。不过,肚子确实是瘪的,“你中午还没吃?”先前燕桉问他想吃什么,陆今只回了个【你】,就没再回复,燕桉只以为他自己吃饭去了。
“嗯。”陆今点头,即便面无表情,也莫名地带了点可怜的味道,“我上一次吃东西,还是你在病房里喂我的那口粥。”人类的身体无法支撑长久的不进食,陆今是真的饿。至于为什么不吃,他就想让燕桉喂自己。所有的食物经过燕桉之手后,味道就变得不一样了。
喂粥还是昨天早上的事,燕桉闻言,也顾不得闹别扭了,拉着陆今起身,“我带你去吃东西。”
“都在干什么呢?”他们刚起身,便看见一位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目光锁定两人,“燕桉,工作时间,你在做什么?”陆今认出他的声音正是在厕所隔间打电话的男人,知道他被人收买想要给燕桉添堵,当下便冷了脸,在心中构思如何不着痕迹地弄死他。
转眼却看见012趴在大楼外面的玻璃上,举着牌子,【不要乱杀人。】他见陆今扭过头,还拼命挥舞牌子想要引起陆今注意,结果一个没站稳,摔下去了,好大一声动静。
陆今简直没眼看,但这么一掺和,倒也歇了杀人的心思,决定用文明人的手段解决问题。
人们被外边的动静吸引围到窗边,那中年男人却一步步走近了。燕桉开口道:“宋经理,我有点私事,想请半天假。”
宋经理不屑地打量着二人,觉得燕桉旁边这男人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待对上锐利的黑眸,竟觉得有些怵得慌,悻悻地收回眼,满腔怨气对准了燕桉,“请什么假?晚上陪客户吃饭。”
燕桉方要开口说话,便被陆今捏了捏手指,怔愣之间忘了回答,身旁男人却道:“陪哪个客户?”
宋经理原本不想回答,但不知怎得,一对上男人的眼,便直接开口,“自然是朝歌集团的赵总。”
“知道了。”陆今掏出手机,从犄角旮旯里翻出这位赵总的电话,打过去,“喂,赵武,我是陆今,今晚过来陪我吃个饭,地点你定,一会儿发我手机上。”他也不等那头回答,“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呵,你当过家家呢?随便打一通电话就能骗得了我?”中年男人尤不相信,然而话音未落,兜里的手机响了。宋经理看清来电人姓名后,脸上立马堆起谄媚的笑容,“喂,赵总……什么,您今晚有事?”
懒得听男人继续啰嗦,陆今拉着青年往外走,“那天为什么拒绝我给你安排工作呢?”青年的手很热,血族并不是喜爱温暖的种族,但是陆今却很痴迷于他身上的温度,察觉到他没有反抗的意思,陆今心中安定了许多,“我今天过来打扰你工作,你会生气吗?”
燕桉摇了摇头,从前他还是陆家少爷的时候,也能一个电话摆平所有事情,如今失去了这些特权,或许他该不忿,心里该有落差,起码之前和沈博山相处时心中便总觉得有落差,觉得窘迫。然而今日眼看着陆今做这些,他竟然有种诡异的欣慰感,就好像陆今能用这种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让他觉得很安心似的。
至于为什么拒绝陆今给他安排工作,“我总不能当面拂了先生的面子。”他口中的先生,便是陆父。其实还有别的原因,但他直觉说出来会惹男人生气,便咽进了肚子里。
“现在呢?张显川不在这里。”张显川便是陆父的真名,当年他入赘进了陆家,生下的孩子随母姓陆。
燕桉莞尔,抬头发现男人的神色竟然是十分认真的,一双眼睛昏沉沉地笼下来,开口也带着缱绻的意味,“我想你每时每刻都待在我身边。”
陆今握着他的手,目光落在青年微张的唇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管不顾地吻上去,如果青年反抗,就把他带回去关起来,但如果这样又和上辈子有什么区别呢?
男人眼中的情感太深太沉,燕桉错开眼,双颊微微红了,“先去吃饭吧。”他领着陆今去了最近的餐厅,念及他尚在病中,特地点了清淡的,陆今也没意见。
进了包厢,等着上菜的功夫,陆今又问起威胁短信的事。早上燕桉急着上班,两人在车上只来得及讲清这件事的始末。
燕桉第一次穿女装,是三年前沈博山的生日宴,即便他已经失去陆家少爷的身份,但沈博山依然邀请了他。当晚,沈博山做为宴会的主角应接不暇,燕桉打完招呼后也没凑上去,一个人在角落吃糕点,但偏偏有不长眼的人凑上来。
那人是张家的小少爷,读书的时候就和燕桉不对付,燕桉失去少爷身份后,他逮到机会就要奚落几句。那时燕桉脾气还没现在这么温吞,有棱有角的,听不得这种侮辱,当下就和张小少爷扭打到一起,周围的人自然是帮张小少爷,拉扯间燕桉身上挨了几拳就算了,还有人趁乱摸他的腰臀。他又惊又气,一不小心就踩进了水池里。
等好不容易爬上来,沈博山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说了几句场面话摆平了冲突,带着燕桉去换衣服。可偌大一个宴会厅竟然找不到一套男装,沈博山一脸为难地拿了一套女仆的制服裙子过来,言语间都是满满的愧疚。燕桉自然不再挑剔,心中虽有窘迫,仍是将衣服换上了。
那时沈博山看他的眼神很奇怪,让燕桉产生了一种被爱的错觉。对方破天荒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拉着他的手走过后花园,亲自把他送回了家。他们之间的关系忽然变得更亲近了,越过了朋友的范畴,逐渐朝着更亲密的方向奔去。
好像也是从那一晚开始,燕桉就喜欢上了穿女装。当他穿着男装的时候,他是陆家的弃子,为燕氏夫妇所不喜,从前认识的少爷们谁见了都要奚落他几句。而当他穿女装的时候,似乎是可以被宠爱被呵护的。
但很奇怪的是,今天早晨,当燕桉想起这些往事,那一夜慌张的心动与满溢的感激好像一点儿都记不起了,他莫名觉得若是如实说陆今肯定会生气,便只将初次穿女装的经历简单说了说,又说自己喜欢穿女装不过是因为觉得女装漂亮。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理由,对比男装的单一简洁,女装的款式要多样华美得多。他喜欢时不时地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出来逛逛,每当这时他与过去彻底割席,没有人能认出他。
直到两个月前他收到了威胁短信,对方发来许多他穿着女装的照片,显然已经跟踪他有一段时间了,而后便要求他穿着特定的衣服到特定的地点,否则就要告诉沈博山。他不希望沈博山知道这件事,毕竟对方是这五年间唯一愿意和颜悦色与他说话的人,所以只能答应。
“有怀疑对象吗?”陆今喝了口青年倒的水,偏头看着他,果然瞧见青年摇了摇头。
“讨厌我,想要看我出丑的人有很多。”青年表现得很平静。陆今试着回忆了一下原主印象中的燕桉,算不上嚣张跋扈,但也绝不是会闷声任人欺负的人。
如今这样,倒让陆今觉得有些心疼了。他拍了拍青年的手臂,“不用担心,我会把那个人找出来的。”057已经锁定信息是由陆氏大厦发出,如果真要找,便在陆氏大厦里找就是了。只是燕桉离开陆家时,不过十七岁,与公司中的人几乎没什么接触,陆氏中有谁要大费周章地威胁他?还是说受人指使?会是沈博山指使的吗?毕竟青年第一次穿女装便是因为沈博山。
陆今下意识地舔了舔尖齿,这个沈博山,趁着他不在占了哥哥这么多便宜还不知珍惜,他一定要给这渣攻好好上一课。
“面来了。”服务员把面端上了桌。
陆今也不动,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身旁的青年。
因着初见的缘故,燕桉总觉得盯着陆今的眼睛看太久会被他摄去心魂,但此刻对视上了倒有些移不开眼,面颊也涌上热气,“还要……我喂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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