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
眨眼间,之前还一片祥和的天气就变得莫测起来。天上密密麻麻的满是乌云,但是那西边的云彩间却还挣扎着向大地露出一丝金光。
秦醒一击定乾坤,便将那大片毒人给消弭了,就连陈谦也被那些毒人的残肢埋住,那么近的距离想来是必死无疑。而陈听松早在秦醒冲过来的瞬间就被带离了险地,这才没有被波及。
姜棠一时间根本无暇去查看陈谦,只先将丹药喂给陈听松,饶是如此,陈听松也是气息虚弱。他终是忍不住看了眼那隆起的毒人堆下四散的尸体和血迹,狠狠闭了闭眼。
见总算是解决了困境,秦醒撑不住径直倒了下去,长剑也因为手颤抖握不住而“嘭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姜棠忙跑过去,看着秦醒面色惨白,嘴角也渗出血来,她抖着手去扶他,想要去掏怀里的丹药,一摸怀中的药袋却一顿。
她之前想要作为救命稻草研制的药丸药粉,都在这次的宜川之行中用完了。就连之前她攒的那些草药材料,这回也都已经被消耗殆尽。
看着姜棠不同于之前的慌张脸色,秦醒靠在她肩上,拍了拍道:“别担心,我没事。”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下她三人虽然身处城外,但好歹是解除了外患,秦醒也暂时放松了下来。只感觉自己的五感开始变得迟钝,他渐渐只能感觉到身边姜棠温热的触摸和呼吸,而远处山林间的鸟叫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他都感知不到了。
虽然姜棠没多说什么,但是他能从她的心跳、她的呼吸中发觉她此刻的害怕和担忧,“想来应该是刚才交手的时候不小心着了他的道。你不要担心。我休息时日便会痊愈。”
听到秦醒安慰姜棠,陈听松也忍着痛扬声笑道:“对,棠棠姑娘莫要担心,这些伤势我们养上些时日也就好了。”
“你们两个快别说话了!”
姜棠看着这两个人伤成这个样子还来安慰自己,忍着泪,便想要先将他们扶到城里面找地方歇息。
却没想到那边的毒人堆这时候突然动了起来,一阵疾风吹过,天色更加暗了,就连西边的最后一丝晚霞也落了下去。
姜棠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细看之下却忍不住手脚发软,头皮发麻。
“嗬、嗬,”姜棠眼见着那陈谦本来残缺的身体渐渐地蠕动起来,覆盖在他身上的毒人尸体也一点一点地塌陷下去,随之而来的是陈谦身体逐渐被修补起来。
姜棠手脚发凉,这陈谦怎么这样还没死?
眼前这场面太过惊世骇俗,陈听松看着昔日兄弟如今这副鬼样子,良久才喃喃道:“原来他竟是将自己的身体也毒人化了...”
姜棠他们也看到了,但是为什么这陈谦跟那些毒人不一样?
只见陈谦缓缓爬起来,声音幽幽如同鬼魅一般,“不愧是天下第一。”
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召集了大量毒人堆积于自己面前,为自己挡住了秦醒的大半招式,保住了自己一条命,但是却也是让自己身受重伤。
他这刚刚修补起来的身体几次三番受损,都是因为这秦醒!实在是恼人!
“只是你今日到底还是栽在我手里了,”陈谦踩着毒人碎肢,一步步走过来,眼神莫测。他身上的外袍吸满了鲜血,行走间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血的痕迹。
姜棠走上前,咬着牙怒道:“你要做什么!”
秦醒眼见着陈谦离姜棠越来越近,急得便要站起来,但是刚才他心急直接冲击筋脉,强提内力,如今遭遇反噬,只能口吐鲜血地倒了下去。
却没想那陈谦在姜棠三步之外停了下来,他越过姜棠,盯着地上的一把佩剑,
那佩剑上挂着个年久失色的剑穗,牛皮缠绕的剑把上被磨损得发黑发亮,但是却也还能看出在侧面有人在那里刻了一个小小的“松”字。
那“松”字的字迹稚嫩,不甚工整,一看便是出自稚童之手。因着时日久远,那字的木偏旁也已经被磨损得要看不见了。
陈谦盯了许久,眼内似是涌上不舍、歉疚,又慢慢转化为冷淡,半晌才冷声道:“今日便罢了,我本也没想对你们赶尽杀绝。只是你们实在是太不识趣,识相的,回陈家养伤不要再出来了。”
姜棠愣了愣,才明白这是对陈听松说的。这人,现在说这些是想要干什么?
陈听松自觉陈谦这话里有话,挣扎着就要过来让他说清楚,“你、你什么意思?!”
陈谦却没看他,只回过身去,“主子的大业,你们误不了,也没法误。不如回去带着陈家赶紧避世去吧。”
“你站住!”陈听松渐渐明白了陈谦的意思,他紧紧扣着地面终于嘶声喊道:“六弟你随我回去、随我回去吧...”说到后面,他却渐渐低下头去,声音也消弭下去。
听到陈听松几次三番想要让自己回陈家,陈谦终于是恼了,声音也尖细起来。
“我回去做什么?回去看着他怀抱新欢吗?!五哥,你说人怎么能如此薄情呢?”陈谦仰头看着这一方天地,天色昏暗,姜棠看不清他的神色,“我母亲过世不过一年,他就迎娶了新欢,还想让我体谅他?!谁稀罕他如何?我只想让我母亲好好活着!”
他们陈家在当地也算是大户。陈谦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很是喜欢海棠花,父亲便用重金去寻了冀州的名贵海棠种在母亲院里,请了专人照料,母亲很高兴,当日还做了父亲最喜欢吃的菜。这件事在当时还被传为一段佳话。
而他幼时贪玩,经常与五哥在外玩到很晚才回去,母亲时常都会在府院门口提一盏灯笼等他二人,然后领他二人回去,不多时两家院里就会传来他兄弟二人的哭叫声。
现在想来,即使是家法,于他而言也是些美好的回忆。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他的母亲后来染上重病,拖了数月,请了无数名医,都不见好。终于在那年暮春,母亲病逝。他当时不过十一二岁,乍然遇到生母离世,极为痛苦。父亲当时也痛哭了数日,但是不过一年,就迎娶了新妇。他当时非常不理解,明明父母之前感情那么好,怎么父亲这就能接受另一个人做自己的妻子呢?
他不理解,所以他不会接受有人做他的母亲。
陈听松心内清楚陈谦的家事,却再无法开口。
姜棠听着陈谦的话,抿了抿唇。陈谦这也算是个问题儿童吧。
看着低头不言的陈听松,姜棠过来弯腰想要扶起他,想来他自己也觉得陈谦已经无法回头,他是带不回去陈谦了。只是陈谦刚才所说的是什么主子?难不成是魔教教主?
听着陈听松的声音,陈谦脚步未停,只径直便要离开。这些毒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工具,这一批没了,总会有新的尸体来让他炼制成下一批。反正他这次来宜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姜棠有些不太明白,这副情形,陈谦居然没有趁胜追击。所以,他对陈听松也不完全是无情吧……
“你、你等等!你对秦醒做了什么!”姜棠虽然很害怕,但是秦醒的情况不容乐观。
陈谦这才脚步一顿,回身看了眼姜棠,眼神在姜棠和秦醒之间转了又转,冷笑一声,“你倒是个胆子大的,你喜欢他?也是,天下第一向来都是小姑娘所仰慕的。不过,你对他的心意,他对你也是如此吗?”
姜棠听着陈谦的话,有点子无语,算了理解你是个问题儿童。
说着,陈谦看着姜棠皱起的眉头,愈加嘲讽道:“你一个无名小女子,还妄想去得到天下第一的爱?不过,眼下你也应该是秦醒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我是最喜欢看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了,不用谢我。”
陈听松听陈谦说的话实在恼人,但是却也知道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生母的遭遇,“陈谦!秦醒与我们陈家的恩怨无关,快拿出解药!”
陈谦却没搭理他,说完就要离开这里。
“你!”
姜棠怒瞪着陈谦,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陈谦扬长而去。
当是时,突然远处有黑影脚踩枝头,几个起落就出现在三人面前,那黑影一展衣袍,露出一个清秀少年。
那少年穿着一身月白长衫,腰上坠着块莹润白玉,面容白皙,一双丹凤眼显得他更是气势凌人,头戴玉冠,极为清秀俊美。
“没用的东西!”
那少年一来便直接上前踹了陈谦一脚,此人容貌俊美异常,但那含着怒气的声音却有着不同于少年人的嘶哑。
陈谦本想避开,看清来人后只能生生挨了这一脚,哀叫一声,“教主!”
眼前这个美少年居然就是魔教教主?!
姜棠刚松一口气立刻又提了上来,眼下形势对他们三人极为不利,对面居然又来了一大助力。还是教主这样的人物,能不能来个他们这一方的助力啊?
姜棠扶着秦醒站起来,秦醒看着那少年,对着姜棠沉声道:“是魔教教主,沉月公子。待会你见机行事,先行逃走,我为你断后。”
秦醒一击过后,已是强弩之末,而陈听松本就身受重伤,现下他们这边也就是两个虚弱病号,加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姜棠。
姜棠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让你办个事都这么不利索!不过杀几个人,怎么这么麻烦!还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莫不是你对你这表哥心软了?难不成你不想领悟这长生奥秘了吗!”
沉月瞥了眼陈谦,声音里满是厌恶,“你心不诚。”
“不、不是,教主,属下也是想看看这些毒人能不能达到主子的要求?”
沉月却没再搭理他,只抬眼在姜棠三人之间逡巡。他与秦醒争斗多年,若是后面能将秦醒弄来炼制成毒人,想来定会是一枚大杀器。
只是眼下这秦醒先不急,但是这陈听松必然要死!这陈谦不听话,总该要给他个教训!
那魔教教主眼神一厉,抬手便想直接击杀陈听松。
“不要!”
姜棠不禁叫了起来,却突然发现有人一步冲了上去。
陈听松眼睁睁看着有人一个瞬息就冲过来,他挡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脊背明显突出一块,紧接着大片大片的血块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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