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子前已经坐满了人，看那衣着都是些富家子弟。而看台的二楼都是些包间，四周都被覆上了纱帘，其间人影明灭重叠。

薛晏朝示意侍从退下，那花满楼的侍女即便不想，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跟着下去。待到包厢内只剩下薛晏朝和姜棠二人。

原本姜棠还担心李云景和林泠泠会不会跟着来，没想到李云景居然以自己要刻苦修炼为由拒绝了，那林泠泠自然也就留下了，倒是省了姜棠的一番口舌。

薛晏朝身为落英山庄的少庄主，早就已经入了老鸨的青眼。刚才指引众人进入包厢的侍女，就已经隐晦地向他说明了老鸨的意思。薛晏朝思量着，只有等晗雾一舞毕退回自己的房间，其余人都在老鸨的暗指下进行疯狂拍卖，那时候应该是最容易逃脱的时机。

将他的计划同姜棠说了，姜棠冲他竖了大拇指。

二人又轻声商量了一番才作罢。过了半晌，楼下的烛火蓦地全部熄灭，然后有早已等候在旁的侍女一盏盏从外向内依次点燃，将众人的目光随着那烛火引到看台上。

紧接着，周围的烛火被全部灭掉，只剩下看台还亮着。在这般氛围下，周围的看客都屏气凝神、熄了话音，静静等着。

在万众瞩目中，看台上方的幽暗处缓缓落下一轮圆月，那材质似玉非玉似金非金，还没待众人仔细观摩，就见那玉盘样的明月骤然崩裂成无数碎片，星星点点的光芒四散崩裂在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万千光华，伴随着不知何处洒落的花瓣飘飘然落下来。姜棠看得入迷，忍不住接了一片，捏在手中，那是片薄薄的金箔。

而在那漫天花雨中，晗雾身着霓裳飞天裙脚踩着一根细杆紧紧抓着那闪着金光的细链缓缓下落。彩色飘带在空中浮动，伴随着她手臂脚腕的金玲铃声，宛若天女下凡。

一时间，场上落针可闻，众人都被精巧的心思、下凡的天女所震撼。姜棠趁此机会，悄悄看了眼薛晏朝，但见他早已看直了眼，心内叉腰，任你这花花公子片叶不沾身，今日也是栽在了我家晗雾的身上。

但是突然，不知是那杆子太滑了，还是晗雾太过紧张，她的脚居然滑了一下。不过还好，那杆子恰巧在此刻晃动着蹭到了她的脚底，晗雾站稳了。

有惊无险，姜棠暗暗松了口气。她看着晗雾紧紧抓着那金链却依然面带微笑，有些揪心。虽然这高度将将到二楼，但是踩在那细杆上面看着就让人感觉没什么安全感。

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就不会整个结实点的吗！

姜棠正在心内腹诽，却听旁边薛晏朝收了折扇，视线凝在一处，轻声道：“刚才不是偶然，有人出手相助。”

姜棠顺着那视线望过去，在帘下暗影有一道身影，只是姜棠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等她想再仔细瞧一瞧，那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不用担心，看来是帮你的。”薛晏朝看姜棠在那挤眉弄眼地想看清是谁，忍俊不禁，忙出声道。

言语间，还有些调侃之意。

姜棠此刻心内都在紧张晗雾，自然没听清那个“你”字，重点全放在了“帮”上面，闻言忙道：“不是敌人就好，现在就只等晗雾安安稳稳表演完，然后我们就悄无声息地逃出去！”

说到后面，姜棠自己居然激动地暗暗比划起来，眉眼灵动，只是到底按捺着声音有些滑稽，看得薛晏朝实在忍不住展开扇子哈哈大笑起来。

当是时，那帘下阴影处原本离开的人回过身，抬眸深深看了眼二楼包厢内姜棠的笑靥，良久才转身离去。

演出顺利进行，晗雾一舞毕，优雅谢幕。全场安静了一瞬，然后喊声与掌声四起。数不清的鲜花被扔上看台，晗雾福了福身，起身正好跟二楼的姜棠等人对上视线。

姜棠兴奋地冲着晗雾挥了挥拍红的掌心，还顺道将薛晏朝的鲜花给扔了下去，惹得晗雾抿唇一笑。薛晏朝颇有些无语，他还没扔呢，不过能博得美人一笑也便罢了。

看着晗雾的笑容，姜棠置身于全场沸腾的氛围中，要是晗雾在现代就好了，她会展示自己的才华，也会有很多粉丝真心爱着她。

“愣什么呢？还不快去。”姜棠正出神，就被薛晏朝故意用扇柄敲了一下。但是姜棠丝毫没发觉他是因为鲜花被自己抢先一步扔掉而心内不爽，只觉得今日这薛晏朝实在是太烦人了。

姜棠看着一旁早已等候的侍女，落英山庄虽然在江湖中久未出世，但是往这花满楼内插个眼线还是能做到的。所以这侍女熟悉楼内路线，还会点武功，能够以备不时之需。

“奴唤作红莲，姜姑娘好，”说着，红莲便见姜棠笑着跟她打了招呼，整理好袖子，示意她上前来给她整理头发。

红莲笑着上前，将姜棠自己随意扎的马尾散开，熟练地盘了花满楼侍女的发髻，又拿出侍女服帮着她到屏风内换上。

不过半刻钟，一切准备就绪。二人这便要出去，姜棠按着红莲的样子，对着薛晏朝福了福身，一板一眼地道：“多谢薛大公子，奴退了。”

薛晏朝还是要在这包厢内坐镇，看着怪模怪样的姜棠微微一笑，不知怎么觉得姜棠还是之前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更好看些，便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扇子，道：“退下吧。”

二人应声出了包厢，姜棠低着头紧紧跟在红莲身后，外面走廊没几个人影。众人都在等待楼内老鸨的下一步安排，红莲带着姜棠从另一边楼梯避开上楼服侍的侍女。

这花满楼里面错综复杂，各种暗格、机关精巧地藏在其中，红莲带着姜棠进了一处包厢，从其中的暗道悄悄到了楼内院中。

花满楼这主楼后面依附着座座小院，都是那些达官贵人常年包下来保证私密性的。姜棠低着头，悄悄抬起眼皮粗略扫了几眼，庭灯掩映下，只觉得那些楼宇重重，像是一座座牢笼。

晗雾如今名气大盛，房间在与主楼相连的三层小楼内。但是此时楼内人声鼎沸，红莲只能带着姜棠避开人群，绕路从院内前往。

事到如今，姜棠想想自己的胆子也是挺大的，单单依靠着薛晏朝的人脉，单纯地对薛晏朝信任着，就敢做这等事。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这是书中命定的剧情，自己只不过在顺势而动罢了。

这般想着，二人七拐八拐，穿过廊下，上了楼梯，终于顺利到达晗雾房间的走廊前。但是此时房门大敞着，侍女端着彩衣头饰恭敬地侍立左右。

紧接着一声尖利刺耳的女声从内传来，“晗雾，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红莲悄声道：“是那老鸨，姑娘在此稍候。”

姜棠点头，安静地猫在那，就听屋内红莲恭敬地将楼内有公子闹事报与那老鸨，听着那两个名字，那老鸨似是也很是头痛。

那老鸨知道自己需要去大厅处理，但是这个晗雾还不答应，若是她这样相比那些公子哥自己更是难以安抚。

正当老鸨焦头烂额之际，红莲适时地上前，道：“妈妈请安心过去，晗雾姑娘这边不如就让奴来好好劝解劝解，毕竟奴当初也是这样，能理解晗雾姑娘。”

此话一出，那老鸨似是想到了什么，将红莲上下打量了一眼，笑道：“原来是你啊，好，那你先帮妈妈劝一劝。若是能劝通了，妈妈给你记一功。”

说罢，那老鸨恨恨瞧了眼晗雾，便嘱咐门口的侍女等待会晗雾同意了就将东西都端进去，然后便匆匆离去。

等老鸨将大部分人都带走后，红莲这才冲着晗雾使了眼色，假意劝解了几句，然后晗雾就哀哀哭了起来。红莲见时机成熟，这才走向门口，指挥着她们都将那些东西端进来放好便退下吧，剩下的有自己来服侍。

那些侍女巴不得快点离开，忙放好东西便有序出了房门。

待门外没了声音，红莲这才帮着晗雾换上侍女服，整理好头发。然后打开门，让转角的姜棠悄悄进来，一进门，姜棠就看到一脸紧张的晗雾。

待看到姜棠出现，晗雾才好似终于松了口气，眼眸泛起了点点泪光。时间紧迫，姜棠没说什么，只上前紧了紧晗雾冰凉的手。

红莲看这二位姑娘应该是准备好了，忙道：“后面可能就需要两位姑娘自己走了，只要从这里顺着下去到刚才的小院，从侧门出去自有公子的人接应。我待会会在楼内弄出动静，姜姑娘、晗雾姑娘，后会有期。”

这些其实之前薛晏朝也都跟姜棠说了，但是看着红莲艳丽的眉眼，听着她沉稳温柔的话语，手中感受着晗雾手心的濡湿。姜棠控制不住地跳脱出来想着，自己只是在玩沉浸式游戏，她们都是NPC。

但是，自己还是会控制不住地紧张、共情。而且，这样奇妙的经历自己可能也只会有这一次。

想到这，姜棠猛地抓住红莲的手，杏眼清澈，郑重道：“多谢你，保护好自己，后会有期。”

红莲此时虽然在花楼内当一名小小侍女，但是她到底还是落英山庄的暗卫，也有自己的骄傲。

乍然被眼前这姑娘的直率坦诚给震了一下，心内却慢慢涌起些暖意，忙抱了抱拳，便带着二人出了门。

花满楼的侧门开在幽静小巷内，一出侧门，便见一辆朴素马车停在前面。红莲当先出去，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才让姜棠二人出来。

眼看着晗雾上了马车，姜棠才松了口气，回过头想跟红莲道个别。却看见红莲突然身体僵直，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她，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只吐出口鲜血。

出、出事了！

此刻站在这，还能听见楼内男子的呼喝，夹杂着女子的调笑声，再远处还有夜市中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在这寥寥夜幕之下，满满都是人间烟火气，但是却让姜棠感觉更加恐惧。

姜棠浑身战栗，看着红莲胸前透出的一点刀尖，顾不得那个小厮样子的人，忙回过头想要招呼晗雾快跑。

却突然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晗雾怎么上了马车后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按照晗雾的性子，她怎么都会来掀开车帘看着自己、等着自己上去。

在这一刻，姜棠突然意识到晗雾应该也出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出了问题？

姜棠心内控制不住地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想法，她想着自己应该出去求救，却突然感到脖颈后面一阵剧痛，最后一眼只看到那车帘随风飘动，露出厢内一角。

晗雾安静地躺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