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说话都是藏三分绕三分。即便是听出来了,也只是跟着回三分。
但沈乔没有。
他直接挑破了话音,却还一脸天真惬意,着实是让那位说话的王爷楞了一下。
随后这位四王爷干脆也不掖着了。
“就事论事罢了,何来的话里有话?”四王爷喝了口酒:“听闻沈大将军身故之后,其手中的兵权皆交由长子沈玉,短短两年沈玉却又将手里的兵力扩大了两倍不止,此事沈小郡王不知?”
沈乔满脸坦然:“我自小体弱,军中诸事,家里人向来都不与我明说王爷所说之事,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好一个不知道啊。”四王爷哼笑:“一句体弱便推得干干净净的。”
“那不然呢?让我昧着良心说我知道?”沈乔歪头:“不过说来,四王爷这是何意,先是话中有话,后又说我推得干干净净,难不成……四王爷其实是想说我兄长,在边城拥兵自重?”
四王爷哏了一下。
沈乔歪了一下头:“还有没有其他的说词?比如收买人心?结党营私?或者……嗯,占地为王?”
沈乔每吐一个词,在场众人的脸色就变一分。
一个个下意识地看看沈乔,又看看皇帝。
突然。
沈乔又补一句:“不过如果要说他在边城一手遮天的话,这可不行,毕竟他在边城的事,连我都不知道但您却都知道了,要说这只手遮天,怎么也比不上您的消息灵通啊是不是?”
“放肆!”四王爷被似乎被戳到尾巴,突然猛地拍桌。
沈乔被吓了一跳,突然捂着心口面色痛苦地趴在桌上。
众人都惊了一跳。
谢云凡更是忙跑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沈乔,你怎么了?”
沈乔可怜兮兮地说:“这位……王爷吓着我了……”
谢云凡:“……”
沈乔依旧痛苦:“我娘当初怀着我时便上了战场,弄得我一出生就体弱胆小,刚才这位王爷……太凶了,我……怕。”
谢云凡:“…………”
怎么好像感觉到一股淡淡的作精味儿?
皇帝眼皮抽了抽,没搭腔。
他下方的一位老王爷倒是开了口。
“老四,沈小郡王年纪小,身体特殊,你别吓着人家孩子。”
四王爷瞪大了眼,憋着口气坐了回去。
旁边,四王妃掩嘴一笑:“沈小郡王年纪不大,说话的腔调倒是比谁都厉害啊。”
“不敢当啊……”沈乔揉着心口,呼呼地喘一口气:“毕竟我吃过哑巴的亏,这有话不说委屈的也只是自己,我要是身体健全吃点亏也没什么,可万一什么时候气不过憋死了我自己,那我大哥可不得要疯了吗?到时候要是再被人说一句什么举兵造反,我别说爹的棺材板,就是我沈家诸位老祖宗的棺材板都按不住了,毕竟谁让我大哥驻守边城,山高水远的喊个冤枉也没人听见不是?”
沈乔的词,一个比一个还让人感觉毛骨悚然,这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架势,一时间还让人有些无力招架。
老王爷也被他这个神踏马的举兵造反给说得眉头一抽,忙开口轻斥。
“越说越没正形了。边城疾苦又战事连连,你沈家父子数十年来苦守边城,这份功劳,我们大家自然都是记在心里的,平白无故又怎会叫你兄长蒙受冤屈?”
老王爷开口,沈乔才缓和了几分正色。
“老王爷当年想必也是看我爹长大的,自然知道我爹是何等忠心不二,可即便如此,也架不住有人作妖见不得我们兄弟二人好。”
四王爷顿时愠怒:“沈乔,把话说清楚,谁作妖!?”
沈乔无奈,两手一摊:“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王爷何必要自己对号入座?”
“黄口小儿,简直满口胡言!边城之事,你闭口不提只顾左右而言他还妄想倒打一耙!”四王爷神色尽是愠怒:“说沈玉之事你尽数不知?谁信?沈玉屯兵边城,所有大军数量已远超体制此事你会不知?”
“倒打一耙?”沈乔忽低眯眼:“呵,四王爷要我装聋作哑仍由你们给我兄长身上泼些莫须有的罪名,还是想让我畏手畏脚,顺着你的想法应下我兄长拥兵自重的说法?”
沈乔直接开战。
“四王爷久居京城,可曾见过饿殍遍地?可曾见过血染江河?可见过尸骨成山还可见过难民百姓为了活命易子而食?”
他站起身来,清瘦的身影却挺得笔直。
“四王爷不曾见过,便将话说成这样,四王爷可知,若没有我兄长接任父亲的兵权帅旗,如今的边城早已是贼寇四起匪盗猖獗,别说是镇守边城,只怕此刻内忧外患早已城破!说我兄长远在边城拥兵自重?四王爷亏不亏心!”
“放肆!”四王爷震怒。
沈乔傲然直视着他。
“如何?便只允许四王爷泼我兄长脏水,还不许我为我兄长辩护一二?军中人数体制如今究竟是多少我确实不知道,但我知道,自我父母死后,边城匪寇便蠢蠢欲动,我兄长甚至连为父母罹难伤心的时间都没有,便整军出发围剿那些匪寇,降者留,不服着斩,有问题?我兄长以仁义收编匪寇,扩充军队体制,有问题?敌军凶残冷血无情,在我父母才刚刚过世便挥军而来,是我兄长接住帅旗重镇军心,以杀伐治军威名震敌,还有问题吗?若是有,那是不是我兄长就应该不作为不接帅旗不震军心,任由那北沐游人冲破关卡破城而入!?”
沈乔的掷地有声句句喝问,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大殿之上,满座众人似乎有惊愕与这个少年的话语,一时间全然忘记了回应。
半响时。
沈乔身后,皇帝突然拍手。
众人惊愕瞬间回神想起这是什么地方。
四王爷也是瞬间死死盯着沈乔,一副恨不得给沈乔咬块肉下来的架势。
“没想到你人看着病歪歪的,倒是很有你爹当年的骨气啊。”皇帝感叹:“不对,你比你爹还凶,你爹当年骂朕好歹还会留几分情面。”
皇后咋听这话顿时不由得失笑。
“沈小郡王的这架势……还真是应了那句虎父无犬子啊。”
皇帝点头,眸光看着沈乔,却又像是透过沈乔在看沈钊。
“嗯……吃肉的老虎,养不出软糯的猫,跟你爹很像。”
沈乔不疾不徐,朝皇帝与皇后跪拜行礼。
“臣刚才失仪了。”
“无妨,起来吧。”皇帝虚扶一把,旁边的大太监立即指挥宫人上前扶起沈乔。
老王爷暗暗松一口气:“都说沈玉与沈将军最是相像,我看沈小郡王也不逞多让,这伶牙俐齿的跟他爹当年还真是一模一样。”
说到此,老王爷还颇为无奈的摇摇头。
皇帝点点头,眸光有些深幽:“毕竟沈玉是他现在唯一的哥哥,被人这般攀咬,定要急的。”
“皇上……”四王爷似乎有点慌神。
皇帝不欲听他说话,只抬起手打断他的声音。
四王爷瞬间卡了一嗓子,连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之前朕便说过,今日家宴不议朝政,禹王显然是忘记了。”皇帝淡淡的道:“不过人嘛,年纪大了,记性差了也是难免,来人,送禹王回府休息去吧。”
一句随和的话却叫整个宫宴的氛围骤然一变。
这过程,沈乔低着头,垂着眼并没有去看那四王爷是什么样子。
他听着太监走到四王爷身边将人请走,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响,却像是一步步都踩在了他的心口上面。让他把心都给悬了起来。
之后皇帝一挥手,让宫宴继续。
丝竹之声再起,连宫娥们也随着乐器翩翩起舞。
沈乔听着这些,心里却有些不安。
他估计有人开始想对付沈玉了,却又摸不准皇帝如今对沈玉的信任究竟还有多少。
毕竟帝王心最是难测。
宫宴结束,皇帝便让人将沈乔送出宫去,隔天又派人给沈乔赏赐了一些药材珠宝,另外还送了沈乔一个带着温泉的庄子,让他可以养身。
听到这些赏赐的时候,沈乔明显呆了一下,周叔却是心里大喜。
以沈乔的身体状况,如果能有温泉多泡泡身体,对他只会有利无害。
宣旨太监见沈乔微呆的模样,忍不住也有些好笑。
“郡王,皇上口谕,念您身体不适,便不用进宫谢恩,好好调养身体便是了。”
沈乔回神,急忙感谢,同时从怀里拿了个荷包给递过去:“多谢皇上体恤,也多谢陈公公跑这一趟。”
陈公公指尖一捏,轻飘飘的感觉瞬间让他笑意更浓,对着沈乔又叮嘱了两句,这才带着人转身走了。
陈公公离开后,沈乔看着手里明黄黄的圣旨,依旧觉得有些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真的有了自己的庄子,还是带着温泉的那种?”
周叔好笑:“当然是真的,没记错的话,当初老爷也曾经跟皇上开口要过,但那会皇上没有答应,没想到今天倒是突然赏给少爷了。”
沈乔一听,瞬间疑惑:“我爹当初跟皇上还这么不客气的吗?”
周叔失笑:“那哪叫不客气,那是相当的不客气。”
沈乔听着瞬间兴趣更浓。
周叔见他难得精神,就说故事哄小孩般地将他爹跟皇帝当年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沈乔他爹叫沈钊,在当年是有名的美将军,皇帝当年还没登基,但被封做了太子,只不过是个随时都有可能被撸下来的太子。
沈钊见不得堂堂未来储君如此窝囊,又担心以后自己效忠的这个人立不起来引发朝堂动乱再祸国殃民,沈钊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开始给太子做大爆改。太子唯唯诺诺的一个人也只有在见到沈钊的时候能给气到差点原地爆炸。
好不容易太子终于摇摇晃晃的登基了,结果沈钊也没收敛的,反而对皇帝更加严厉,尤其是没人的时候更是揍得皇帝差点趴不起来。
最离谱的一次是皇帝跟当时的权臣斗法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当天晚上就被沈钊按在御书房里一顿摩擦,结果不小心失手给皇帝打了乌眼青,气得皇帝平生第一次抹了胭脂遮盖伤势的上朝,结果沈乔称病不来了,差点又给皇帝气到爆炸……
沈乔听得目瞪口呆:“我爹居然……这么勇的吗?”
周叔好笑:“谁说不是?那次皇上本来气得要顺便撸了老爷的职位,恰巧遇到使者入朝,皇上气消了后,就亲自来府上看望老爷,老爷就是那次顺口跟皇上要的温泉庄子,结果又把皇上给气走了。”
“那之后呢?我爹真的撒手不管?”
“那怎么可能?”周叔笑叹:“老爷不但管了,还带着人狠狠的给皇上争了一口气,就是皇上难得看老爷对什么东西这么执念,才一直扣着温泉庄子的事没答应,谁知道……没多久老爷就领兵去了边城,便再也没有回来了。”
如果他爹没有突然领兵去了边城,那皇帝最后会不会答应给这个温泉庄子?
沈乔想了一下,感觉应该会给的吧。
只是他没有机会。
皇帝确实会给,事实上他已经在派人修缮那个庄子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边城的战事会这般艰难。
他会等不回来沈钊。
数据持续低迷,我进入消极期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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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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