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晋江正版阅读

随即,想到谢今安说是演的,裴闲一僵的指尖慢慢恢复了正常。

面色无异地为卢向风上了一杯龙井茶。

“喝茶,卢弟。”

宴席正酣,诸多学子推杯换盏,更换了坐席,大多朝着姬书的地方游。

姬书此人极怪,平时从不抱书苦读,每逢举试力压群雄,是大景开国以来第一位连中六元的状元郎。

连中六元,意味着他不仅乡试、会试、殿试斩获第一名,还在县试、府试、院试中位列案首。那张娃娃脸嫩得像十六岁似的,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

看着姬书一杯一杯地被灌酒,裴闲略表同情,随后就幸灾乐祸、一身轻松地离了席。

哪怕前世为官近十年,裴闲还是适应不了酒桌文化。

裴闲身影轻轻松松,往外走着,被一袭白衣拦住了。

裴闲头也不抬,指了个方向:“姬状元在那边,兄台你找错人了。”

白衣道:“裴子喻,我找的就是你!”

啊?

裴闲抬头。怪不得他觉得声音熟,是个老熟人。

何墉拍了拍被裴闲碰到的衣袖,像要掸去上面的灰尘,经年苦读之下苍白得像僵尸的脸露出一抹讥笑。

他笑出来,效果阴惨惨的,“裴子喻,你真是上京学子的笑话。”

裴闲被他这个笑弄起了鸡皮疙瘩,很瘆人,后背僵立。

何墉以为裴闲是心虚了,顿时更为不屑:“裴子喻,枉你为御史之子,所谓名门之后,裴青天的傲骨到你这一代就断了么?”

裴闲懂了。

何墉就是来找事的。

二人同时就读于“兰竹书院”,花中四君子便占去两个取了书院名,坊间亦有言,天下的君子,兰竹书院十之有七。

他们那一届不大争气:姬书脾气怪之又怪,平时说话像嘲讽;榜眼性格太老实,三年了还是没人记清楚他长什么样;卢向风动如脱兔,外向张扬,不够内敛。

算来算去,名列前茅的学子中,裴闲竟然成了君子人物的代表。

何墉自认清流,得知这事后气得肺火冒,从此就和裴闲杠上了。裴闲喜穿白,他便天天素衣出行。裴闲病弱行路慢,他恨不得自锯双腿。

实话实说。

一身白衣,再配上何墉惨白惨白的脸色,活像白日闹鬼。

裴闲上下扫了遍何墉,心想哥们你何必呢。

自己穿白,是因为穷,好么?

何墉家里似乎还是个布匹富商,天天穿得像丧服一样,难为他了。

何墉快气炸了:“裴子喻!你竟然还敢发呆?!好啊,攀上高枝就是不一样了,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裴闲终于被吼回神了。

“我听到了。”裴闲说,“我懒得搭理你。”

懒得装了。

何墉最恨就是裴闲懒洋洋的模样,他只会觉得裴闲果然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太心机了,冷笑道:“就该让那些小姑娘来看看,她们心中谦卑识礼的裴子喻,到底是个什么样!”

何墉面上表情肌放松,清高道,“好在,恶有恶报,天自收你。”

裴闲说:“怎么个天自收我?”

何墉不屑说:“你与太子联姻,谁人不知……”

裴闲却是想到另一边去了:“在你眼中,太子是恶人?”

沉默两秒。

裴闲第一次在何墉那张只会在“清高”和“酸唧唧”表情中切换的脸庞上,看出来了匪夷所思的“这还用说?”:“裴子喻,你是疯了吗。连基本鉴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了?”

裴闲:“……”

何墉面露讥讽:“也是。你如今不当太子的人都不行!怎么可能不向着太子说话?”

“而我何墉,只会一直往上走,直到成为内阁大臣,青史留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闲:……

裴闲捂脸。卧槽,这货笑得好丢人。

裴闲白净的脸皮涨红了,他常常佩服何墉神奇的自洽能力,不服不行。

檐角风铃吹打雨丝,众人惊觉落雨了,那些外面席地而坐的学子们纷纷跑进了竹楼酒家。

一时人潮拥挤,不知是谁先惊呼一声:“阁老?!!!”

“董阁老!”

“张兄!董阁老来了!!!你快来看啊!!”

入阁拜相,几乎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梦想。而大景当前的董阁老乃是两朝首辅,稳坐阁老之位四十余年,性情儒雅温和,才情甚高,兰竹书院匾额题字便出自他手。

霎时间,全部学子都激动了。

雨后春笋般往外冒头,双眼发光:“董阁老!您、您最近身体可安好……”

只见一位身着素衣常袍,笑呵呵地走进来的鹤发老人。

正是年轻时有“君子明仪”圣称的董芳。

董芳没摆一点官架子,一路四方步行来,脸上只有真心实意的微笑,每个学子都能轻松地和他搭上话,平易近人至此,简直难以令人相信他是执掌百官的阁老。

和其光、同其尘。

董芳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胡须:“各位未来的大人们!老夫只不过是来赴个宴,私下会面,无需行什么大礼,你们接着吃喝玩笑就好。老夫就先行一步啦!”

若是在现代,学子们表情妥妥是看到自家哥哥要走了的追星粉,恋恋不舍地让阁老慢走。更有足够猖狂的人,想趁乱从阁老身上扯下一块布料回家贡起来。

董芳哭笑不得地扯回衣服,摇了摇头,小四方步快行着要去雅间。

“卧槽——裴子喻!你不求上进就算了,可别拉着我一起!!”何墉眼珠子都快跑出来了,跟着快上二楼的董芳,急得一把甩掉裴闲,飞奔过去,一个滑跪,“阁老!!!”

“阁老!在下殿试二甲第七名何墉,此次冒昧,但有要事禀告!”何墉眼露狂热,“还请阁老成全,一炷香,只需一炷香的时间!”

董芳被他这一跪吓得不轻。

“何、何事?”

何墉摇头晃脑:“东邱府水……”

他没说完,有侍卫来捂住了他的嘴。何墉掏出一张字迹满满的宣纸,唔唔唔着叫:“阁老!这是在下潜心钻研出的应对方法,阁老唔唔——”

恰好,董芳此次前来也为了此事。他叹气一声,道:“好吧。你暂且稍等片刻。”

董芳快步上了竹楼的雅间。

没多久,便有专人下来邀请何墉去上面的雅间。

其他学子羡慕嫉妒的眼光如箭一样射来。

何墉摇头晃脑,得瑟地轻掸尘灰,施施然要上楼去了。

就见那穿着竹青衣服的小童扭头对裴闲道:“还请这位大人也上去吧!”

从何墉快瞪出眼眶的眼珠子,和其他学子杀气腾腾的眼光。

裴闲深觉世界深深的恶意:“为什么?!”

小童扎了两个丸子头,笑起来像年画娃娃,一口糯米牙:“因为阁老说见你与那位哥哥先前讨论得激烈,定是大有收获呀。”

“前三甲的哥哥也留下。好,小店今日就打烊了,墨青,来随我一起关门送客!”

墨青是另一位应门小童,性子沉稳许多,不声不语,收拾着残羹冷炙。竹青则挨个对学子笑着说再见,见牙不见眼。

一抹水红色的衣衫飘下来,女声轻笑着对五位少年:“还请各位大人随我走。”

五人堂皇着跟随她。

水红的衣衫在前,何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副你们都蹭了我面子的嫌弃,警惕道:“丑话说在前,我先来的,我第一个说,你们都不准学我。”

卢向风冷笑:“学你?!你这身衣服是学谁的?你才是个学人精!”

何墉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读书人的事情,能算偷么……”

接着便是什么“者乎”难懂的话。几人哄笑,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掀开一层又一层竹帘。

仿佛越来越能感受到了逼近的权势气息,吵吵笑笑的几人没了声。

最后的竹帘。

何墉第一个进去,就听董阁老温厚的声音:“坐。”

宴上,乐女抚琴,低眉信手。

焚香静寂,袅袅烟雾入流水,细细流淌。

温善敦厚的董芳换了一袭绯衣官袍,意思是要谈官场正事了,挥退了诸多乐女,其余绯衣官员亦未退,座位对称地缀在董芳两侧。

裴闲抬眼。

一只修长骨感的手闯入了眼帘。

那只手漂亮极了,天生该适合抚琴执剑,习字拈花。

哪怕如今戴了白玉扳指,执着金盏缓缓转动也不显俗气,反倒衬得贵气十足。

裴闲缓缓上移视线。

桃花眼,托腮含笑,懒懒散散的模样。

不就是方才被几人大肆讨论过的当朝太子,卢探花好奇的貌若无盐,亦或皎若明月,何墉口中他勾搭上的人……谢今安。

谢今安好似展露够了,唇角泛起一丝笑。

砰。金盏轻置。

董芳叹了一口气,接收到命令,苦笑道:“何公子,请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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