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杀青

开阔的草场上,零星几匹马在信步游走。

陈予希看着不远正在骑马的人,再看看面前的黑马,不禁头皮发麻。

虽然坠马事故已经过去一周,但是现在看到这些马,还是心有余悸,光是看一看,那种晕眩感仿佛又上来了。

事发后,她在医院躺了两天,然后换个地方——回到酒店,继续躺。

期间不少剧组工作人员来探望。

这才从刘翰林和张唐口中得知那日惊马的原因。

原来那日一众演员完成冲刺后,她扯动缰绳回头,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旁边演员的袖管里掉出了一方手帕。

那方洁白的手帕在空中翻了翻,被风卷飞到了马面前。

也不知道这马是怎么了,当即便开始失控。

陈予希听着,这还真是飞来横祸,现场这么多匹马,偏就她的马被白手帕惊了……

现在休息了将近一周,除了人特别累以外,基本上感觉大好,不会轻易就头晕想吐。

她也闲不住,呆了一周,就上赶着要复工了。

复工的第一场戏,就是要将上次没拍完的戏拍完,上次那个远景镜头还能用,所以这次把上次的戏接着往下演就行。

虽然不用再策马狂奔,但是还是需要拍摄到她骑马与对岸对峙的场面。

所以,她今天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练习骑马。

她与黑马小眼瞪大眼了良久,踌躇着,围着马绕了好几圈,愣是不敢往马背上爬。

身后有人轻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去。

居然是沈逸,头上还带着造型,只是没穿戏服。

“别怕,你肯定能行的。”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心里没底,直接忽略了他的亲近,只抿了抿唇。

沈逸牵着马,轻摸着马脸,笑着让她靠近:“来,不着急,先打个招呼。”

她迟疑不前,他拉过她微凉的手,轻轻抚上马的鼻梁:“没事的,慢慢来。”

马忽然嗤鼻,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响气。

吓得她差点挣脱他的手。

只是手被握牢了,撤不了半分。

他的大手覆住她的小手,她的手下是黑马鼻梁上细长的白色流星毛。

“看,他还是很乖的。”他柔声道。

马的耳朵忽然前倾,还把头也往她面前伸。

陈予希被它突如其来的“亲近”吓退了一步,后背直直贴上沈逸。

他轻笑,灼热的气息就在身后:“还记得怎么上马吗?”

“嗯。”

肯定是记得的,只是不敢。

他扶好了马,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她的下一个动作。

马眼澄澈,泛着湿润的光泽。

这是另外一匹黑马,不是之前那匹突然发狂的马。

而他目光沉稳,只是安静地等在那里,却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陈予希深吸一口气,不再畏手畏脚,抓紧缰绳,脚踩上马镫,手臂和脚同时发力,翻身上马。

好半晌,确定稳坐在马鞍上,她这才敢往前望去。

马上的风景一如既往比自己在平地时看到的要开阔。

缰绳紧紧缠进指缝,陈予希挺直了背脊。

“放松些,”他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指节上:“我带你往前面走走?”

“好,谢谢。”她点头。

他听在心里,只默默叹气。

待牵着马走出好一段距离,她还是严阵以待。

沈逸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别这么客气?”

“什么?”她有些紧张,没有听清他的话。

“你觉得我怎么样?”

“啊?”她一时不理解他的意思:“什么怎么样?”

“你那天晚上说,我们不合适,”他微微仰头,漆黑的双眸凝着她:“你倒是说说我们哪里不合适?”

不合适?

……她似乎有些印象。

拽着缰绳的手松了松,陈予希甚至不太敢看他的神情。

良久,她一脸为难,温温吞吞答道:“我不知道。”

她这几天都没想过这些问题,忽然被问起来,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们合适?”不如把问题抛回给他。

“既然你也不觉得有不合适,那不妨跟我试试?”他受够了她的左闪右避,终是决定要一把将人给逮住。

她不防被噎了一下,嘴巴微张,刚想说什么,远处有人大声模糊叫“一哥”。

原来是他的助理姜林,正在马场的栅栏外挥着双手,但是不知道他在喊什么。

“我要回去了。”沈逸望着她:“不如你捎我一程?”

“啊?”她一脸不知所措。

不等她答应,男人已经拉过缰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飞身上马。

她能感受到他健硕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坚实的手臂环在她身侧。

他宽大的双手轻易地握住她扯着缰绳的手,双腿轻夹马腹,身下的黑马便扬蹄奔跑起来。

马带着两人向前奔跑,迎面刮来的风吹散了她脸上的热气。

“沈逸,”她没有看他,但知道他肯定能听到:“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先冷静。”

这两年,在圈里,她看过太多因戏生情。

合也因戏,散也因戏。

在剧组里面,每天大量的对手戏甚至是感情戏,天天吃饭在一起,休息在一起,闲聊在一起,日久生情是有的;聚光灯下,最美好的一面都贡献给了镜头,精致姣好的面容,俊朗威猛的外形……人类都是视觉动物,看多了互有好感也是有的。

拍摄时要入戏,拍摄完毕后甚至把戏里的感情带到了现实中,也是有的。

无法否认,她也是视觉动物,平日跟沈逸相处下来,的确是有好感。

但是,有些时候她睡迷糊了,一觉醒过来,甚至分不清自己是陈予希,还是琼娘。

“好,”他的薄唇贴着她耳根,带着他特有的清爽气息:“你也不着急这么快回答我,等你杀青了,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居然有些庆幸,她没有一下子就拒绝他。

马疾驰向前,就快到入口了。

沈逸这才笑道:“你看,其实骑马也没有这么可怕了吧。”

被他这么打岔,陈予希还真的已经忘了原先的紧张。

他在栅栏旁边下马,拉着缰绳,仰头看着马上的她:“别忘了,我们好好谈一谈。”

陈予希张了张嘴。

姜林还在外面催促着他,他不得不往外跑,没跑几步,又回过头来朗声道:“记得!别害怕!”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陈予希回过神来,骤然觉得骑马没那么可怕了。

于是,心无旁骛地调转马头,朝着反方向跑去。

*

窗外的天还是灰蒙蒙的,但是陈予希还是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地方。

只是,才刚踏出酒店房门,却还是忍不住回头。

忽然觉得这个住了将近半个月的酒店客房,以及之前那个住了五个月的套房,都未免太闷了。

旁边的套房静悄悄的。

辗转换了酒店以后,他还是住在她旁边。

据王银月说的,他昨晚又是大夜。

虽然房间的隔音好,但是对于她这个凌晨4点便爬起来收拾行李的人,也是直到凌晨5点才听到隔壁有动静。

即便因为住院推迟了杀青,但昨天杀青的时候,刘导捧着花过来,全剧组一起庆祝她“杀青快乐”的时候,她第一反应除了高兴,还有些难以置信,以及莫名的惆怅——

人生中的第一次杀青来得这么快!

这段时间以来,剧组就是她的家。

剧组里大多都是老熟人了,在她还是新风员工时就认识的譬如刘翰林,譬如张唐。

还有特别的人。

譬如沈逸。

刘翰林和张唐轮番过来,给她无须多言的有力拥抱。

而沈逸跟在后头,眼里是掩不住的复杂情绪。

他将她牢牢揽进怀里,低声在她耳畔说着:我们好好谈谈。

她杀青了,但他还没。

她早就订好了今天上午的票,只要赶得及回京北,她就能去上早课。

这个时候,尽管楼下的街道上已经人来人往,可是隔壁的房间依旧静悄悄的。

或许是因为她心虚,行李箱的滚轮滚在走廊的地毯上,虽然已经尽量轻了,但是听在她耳里,在这安静的走廊里,她却莫名觉得动静格外的大。

她指了指行李箱的轮子,对着身后的王银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深吸一口气——将行李箱一把提了起来。

待她一鼓作气拎着行李箱走到电梯口,回头一看,王银月还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

天空低沉,细雨如丝。

整个京北仿佛被笼罩在了一层薄雾中,显得格外静谧。

行人撑伞匆匆而过,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予希从公交车上下来,雨丝斜斜飘落拂过脸颊,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距离杀青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她好不容易才把作息调整过来。

之前在剧组里的拍摄,长期的作息不规律加上精神紧张,原本十分准时的生理期变得不太规律,进组的六个月只来了三次月经,好不容易杀青了,没过两天,大姨妈就迫切来访,酣畅淋漓程度可以说像血崩。

好几年没有发烧感冒的她,刚杀青回到京北,当天晚上就开始感受到喉咙像是生吞了烙铁一般,第二天就开始发烧,连续烧了两天以后,便接着咳嗽了一周。如果不是测过抗原显示阴性,她都要怀疑自己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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