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班结束，陈予希从海口直飞港岛，辗转两日这才坐高铁回穗城，三日后，连夜进了《流量之路》电影剧组。

剧本初期是女主角林晓梦机缘巧合之下与同校的篮球队队长有了接触，二人顺理成章相爱，度过了一段美好的大学校园生活。

虽然生活轨迹不同，但是一定程度上来说，林晓梦这个故事主角跟自己的某部分经历十分契合，这也是当初陈予希愿意去争取这个角色的原因。

电影的导演是之前拍青春校园题材出名的女导演许炜煌，陈予希偶尔看过她导的短片，画面唯美清新，而且更难得的是接地气。

这部戏先前本就是定女选男，因为前期出现的男一号人设不太好，所以同期的小生里愿意接的不多，最后是往刚毕业还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年轻里选。

开机以后，陈予希看着对面跟她对戏的本科师弟，脸和身材是真的青春，不禁默默在心底暗骂自己——老牛吃嫩草。

虽然所在的城市也还算是南方，不过12月的南方还是冷的。

电影有三分之一讲述的是女主的校园生活。

今天这场戏拍的是女主角林晓梦与同校的篮球队队长的初遇。

大冷的天，为了拍出夏天的感觉，她和其他青年演员都穿着夏天的校服，在学校的露天篮球场里面上“篮球课”。

尽管宽大的校服里面裹了一身的保鲜膜，不过到底穿的是短袖的运动上衣、露膝盖的短裤，才刚脱下长款的羽绒服，裸露的四肢经寒风一吹，冷得她直哆嗦，连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角落的篮球场里有几个高大的男生在打球。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意外地滚出了场外。

而后，轻轻地撞到了她笔直的小腿。

似曾相识的一幕不禁令陈予希有片刻的怔神，虽然她立即就恢复了状态，不过导演还是发现了她的异常，让她调整好状态再来一次。

她向周围的工作人员和演员致歉，迅速调整好状态。

随着打板声响起，拍摄再次开始。

篮球再次撞到了女孩的小腿，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望向篮球滚来的方向。

一身红色篮球服的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满脸歉意地捡起篮球，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女孩时充满了歉意和关切。

“抱歉，我没想到篮球会滚到这里来，没伤到你吧？”男孩的声音中有些紧张。

女孩看着他，心中的惊讶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摇摇头，爽朗笑道：“没事，只是吓了一跳。”

男孩明显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他倏地停下来，转过身来问：“同学，方便下课以后请你吃饭吗？”他担心女孩不同意，又补了一句“就当赔礼道歉”。

多么相似的开头。

高中的时候，陈予希跟初恋男友就是这样交集多了，二人在高考后确定了关系。高考成绩出来以后，两人却考上了不同的学校，她在本地，他在外省。因为是异地恋，情人节那天，她逃了半天的课，坐了半天高铁到外省就是为了陪他过节。

没想到的是，还没见到她前男友，却先在校道上遇见了高三同班同学。

这个一向烂好人的同学拉着她，满脸写着“我便秘”的表情，顾左右言他，想说又不敢说。

支吾了半天，这个同学才道：答应我别生气，我就带你去看。

她当时的心，拔凉拔凉的。

*

下午中场休息，陈予希坐在操场边上，身上裹着羽绒服，喝着小月给全剧组订的还热乎着的奶茶，这才感觉续回了一条命。

这么冷的天气，还真是要命。

她呼出一口浊气。

王银月看出她心不在焉，一直偷觑她，也不敢跟她说话。

曾经的现实很青葱，剧本的初遇也很唯美，但是后来就骨感了起来。

剧本中的女孩帮艺术系男友运营账号，把男友账号从50粉涨到3万粉，但好景不长，女孩发现自己只是男友通讯录中的“内容助理A”……

女孩意识到自己被背叛了，愤怒、伤心、失望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消沉了许久。

熟悉的情绪被糅合在一起，成了如今镜头前的林晓梦……

陈予希还记得自己在异地他乡的高校图书馆里看见的那一幕。

那时的她强迫自己冷静，虽然手抖个不停，但还是远远地给那对男女拍了一个视频。

她躲在重重的书架后，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你现在在做什么。

她的前男友很快就拿起手机，简洁地给她回了一句：跟舍友组队。

陈予希其实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有多生气了，只记得自己迈开脚步，径直冲到那张大板桌前，一声不吭抄起那渣男的水壶，泼了他一脸的水。

而那个女生表情惊恐，还发出了诡异得似鸭子般的尖叫。

受伤了，痛过，然后结成了伤疤，最后伤疤再次被时光熨平。

不明就里的舍友还想撮合陈予希与其他系的男生，但她仿佛对身边的男性生物免疫了，大学生活每天在教学楼、图书馆、饭堂和宿舍间四点一线，直到毕业。

而《流量之路》里，被背叛后的林晓梦从初时的无力，偶然在网络上吐槽前男友而获得了不少关注，从而正式开启自己的自媒体创作之路，后期更是成为了国内头部女性成长类MCN机构创始人。当她与曾经的男孩在机场擦肩而过，那时的她对过往早已经释怀。

虽然在剧本里，还是有渣男出轨，但是结局是圆满的，女主走上流量之路，通过与配角的对话不断抛梗，是部给人感觉不错的喜剧。

一连在剧组待了两个多月，熬过了元旦又熬过了春节，陈予希终于杀青了。

回京北的路上，她接到胡净分享的喜讯——《迷》获得了金像奖的多项提名！

陈予希获得最佳新演员和最佳女主角的双提名！

沈逸获得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而刘翰林则再次获得了最佳导演的提名！

高兴之余，沈逸这段时间的表现倒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她进组这段时间，原以为他会抽空来片场探班、监工。

却没想到他即便比她早杀青，却也按捺住，先她一步回京北了。

*

接机的商务车驶入市区，窗外车流如织，沿街霓虹闪烁，成双成对的情侣手牵手漫步街头。

车内电台播放着暖意洋洋的旋律，稍带低沉的慵懒男声响起：

“……此时已莺飞草长，爱的人正在路上，

我知他风雨兼程，途经日暮不赏，

穿越人海，只为与你相拥……”①

歌词深情，为这座古老都城的西方情人节多添了几分温馨与浪漫。

也让陈予希的心随之沸腾。

这是她阔别多年的情人节。

夜正浓，院门上的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在这寒冷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温暖。

推开院门，楼上一人一猫趴在起居室的落地玻璃窗后，男人一身黑色羊绒毛衣，正抓着闪闪的前爪向她招手。

原来招财猫是这么来的。她心里笑。

王银月和司机两个“大灯泡”将行李搬进去，没有久留便驾车离开。

男人抱着猫在灯下含笑看着她的。

两个多月没见，他身材依然健硕。

忽然很想念那种手掌覆在他胸腹肌肉上的手感。

或许是感受到她的靠近，闪闪挣扎着起来，双腿一蹬，直接从他怀里跳出来了。

沈逸顺势张开手，将送上门的女孩拥入怀中。

她身上还带着外面冰冷的温度，他却似毫无所觉，只紧紧地与她抱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了。

“我想你了。”她埋首在他怀里，闷闷道。

“我也想你了。”头顶的男人嗓音低哑。

她难得的痴缠，他也乐得享受。

待抱着人坐到沙发，女孩却是不愿撒手，就这么双手环着他的腰，坐在他腿上。

男人的大手就这么隔着她背上的粗线针织毛衣，像是给闪闪顺毛那样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后背。

她下巴搁在他宽广的肩膀上，笑了：“你这是把我当闪闪了吧。”

“你可不一样，”他的手在她后腰轻轻一捏：“闪闪可没有你有份量。”

她有些气鼓鼓地抬头：“你这是映射我胖吗？”

“你摸着都没肉了，我哪里敢说你胖。”沈逸说着，手往她身前移，拢住那团软肉，声音有些哑：“还是太瘦了，你别再减肥了，再减肥下去，可能我自摸都比你有手感。”

她一巴掌将他的大手从自己身上拍下来：“老是没个正经。”

“我要对着你正经，你就该慌了。”他嬉皮笑脸道。

一根根黄色的毛粘在他黑色的毛衣上，陈予希捻起一根金黄的毛，眼神不由自主飘忽，心不在焉地问：“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为什么不喜欢情人节？”

他们在一起两年多，可是却没有庆祝过情人节。

沈逸刚开始也疑惑过。不过，没有哪个人是没有故事的，就像他自己，每年9月8日生日，他要么庆祝，要么工作，只是到了9月9日，雷打不动地要回京北一趟，在那个绿草茵茵的墓园里面待上半天。

你还没说过。他答。

她盯着那金色的毛发，手指又捏起另一根黄色的属于闪闪的毛发，拔起来，却也揪起了毛衣上的黑色毛。

“我高考以后跟同级的同学在一起了，高考以后两个人在不同的城市上大学……”

陈予希将那段往事一点一点说出来。

沈逸就在她眼前，呼吸可闻，静静聆听，眼神里满满的温柔和专注。

“就这样？”他握住了她还在拔毛的手，感慨道：“这么听来，我还应该感谢你那个有眼无珠的初恋男友。”

合着她被出轨是个令人高兴的事了？

她抬手便要捶他。

他却笑了：“如果不是他不识货，或许你们现在还在一起，进程快的话，你们可能都已经在拼三胎了。”

的确。如果不是跟他分手了，她大有可能在毕业以后，即便不太想结婚，但是在家里催促下，糊里糊涂地结婚生孩子，过上完全不同的人生。

她会只身来到京北闯荡，不就是恃着自己还有选择、试错成本低吗？

“你在我面前还敢想别的男人？”他的两手的拇指和食指轻捏她的双颊，眼中的柔情似马上就要溢出来：“我肯定比他有钱，应该比他帅，比他高，怎么算，你都不亏。”

他鲜少的不自信，用的“应该”。

在她看来，让沈逸跟那渣男相比，那是侮辱沈逸了，渣男连跟他比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她可不打算让他知道。

“情人节快乐，我回家了。”女孩眼眶微红。

他们以后又多了一个能一起庆祝的节日了。

今天，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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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以上歌词出自柏松的《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