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父亲睡下后,送走了司空耒,遣出了其余的侍从,兄妹俩方在殿中木椅上坐下来休息。许是双生胎的缘故,他们二人的关系格外的好。
“哥哥,今晚的事情你怎么看?”烟清寒直截了当的开口。
烟重华微微皱眉,似有所想,有些犹豫地慢慢开口:“药膳中的慢性毒药已经检验出来了,司空耒说是几种中草药组合在一起才能发挥效力的毒,而这几种药材……正是……正是化元丹的主要成分。”他双目微蹙,目光中有着浓浓的悲愤和无可奈何。
他看着烟清寒,他知道她定能明白自己的心中所想。
一声叹息发出,烟清寒轻轻抬头看着屋顶。片刻后,终于说道:“化元丹……是前任城主下令禁用的毒药。如今放眼凌云宫,有几个人能弄得到……今晚的动静这么大,宫中有身份的人都到齐了,却唯独不见他的影子。”
烟重华低头沉重地吸了口气,迟疑地看着烟清寒问道:“会不会,是真的与他无关?毕竟他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
“两耳不闻窗外事?”烟清寒不禁冷笑,“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是,可是……”烟重华面露难色,“如果是真的,父亲会很伤心的。”
烟清寒略微沉思,道:“伤心解决不了问题,这件事记得嘱咐司空耒先不要告诉父亲,免得他因为化元丹胡思乱想,也不要声张,一切等查明真相之后再下定论吧。”
烟重华点头道:“好,那就听你的。先不要打草惊蛇,等等落雨的消息吧。”
烟清寒微微点头回应,心中却担忧道:“只怕是查不出什么,即便有线索,恐怕也是一桩无头公案。”
夜深沉,雨阑珊。诺大的寝殿一片寂静,连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浮动。
翌日。
今天的阳光早早地射进了屋内。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新,烟重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推开窗户,让清晨的凉爽飘进大殿,冲散满屋的药香。
他回头看了一眼斜倚在凳子上的妹妹,她还在睡着,双眉仍然微皱。看来昨夜的事情让她很不安心。
烟重华脱下自己的玄色披风,小心地盖在妹妹身上,免得她受凉。又轻轻地走进卧房看了看父亲,见父亲睡得正安详,气色也好转了不少,他紧张担忧的心终于放松了些,于是转身走向殿外。
该出去透透气了。
寝殿通往东卓门的青石板路两侧,整齐地站着十几个护卫。他们穿着轻便的戎装,冷峻的眼神中透着枕戈待旦的警惕,还有几分一夜未眠的疲惫。
烟重华唤来领队的侍卫盘问昨晚的情况,虽然得到的是未见异常状况的回答,但他的心里依然不敢有丝毫放松。他吩咐侍卫换班后继续值岗,严格盘查进出东卓门的人员。
在院中走了一圈,烟重华在一株还未凋谢的紫藤萝树边停下。虽只是初秋,但山中清冷,一缕凉风吹过,飘来几丝残香。他看着零落在地的淡紫色花瓣,不自觉地竟出了神儿。
“在想什么?”
烟重华突然转身,看见妹妹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她手里挽着玄色披风,一边递过来一边问道:“这么入神,在想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烟重华接过披风围好,继续道:“就是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父亲当年就是在一株紫藤萝树下跟她表白的。想想那情景,一定很美好。”他脸上不禁漫过一丝甜蜜的微笑。
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已毫无人前的冷峻严肃,只像个温柔翩翩的佳公子。烟清寒兴致渐浓,道:“哎呦,看起来,咱们堂堂的濮城少主终于要动凡心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堪与我哥哥相配呢?”
听她这么打趣自己,烟重华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解释道:“哪儿有的事,清寒你休要取笑我。倒是你,可是咱们濮城一等一的大美人,日后娶你的人,为兄可得好好替你把把关。”
话音未落,烟清寒的笑容突然僵住,继而慢慢消失了。她扭了一下头,苦笑道:“什么娶不娶的,我这辈子可能是没这个福分了。”她微微低头,那绝色的容颜变得有些怅然。
烟重华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连忙柔声劝慰道:“清寒你不要这样想,圣女也不是不可以嫁人的,你才刚刚二十岁,只要三十岁之前培养出合适的接班人,你就可以好好地过正常人的日子了。到时候嫁人生子,快乐幸福,噢,就像姑姑那样。”
他口中的姑姑指的是上一任圣女烟储姬。她是烟舜的妹妹,练就了一身高卓的武艺,当年曾协助前城主大破施州刺史裴敏的围剿。后将《清心诀》传授给烟清寒,自己下嫁给了凌云宫侍卫军统领韩旭。如今她一心在家相夫教子,不再过问城中要务,和平常的妇人并无二致了。
烟清寒不由得自嘲道:“我哪里有姑姑那样的福气啊,当年韩统领爱慕姑姑,一等就是十几年。我到现在还不知情为何物。”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愁容,低声道:“何况,濮城现在的局势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父亲这次身中化元丹之毒,虽然性命无忧,但功力已经散去了五成。未来的情况有些堪忧啊!”
又一缕清风飘来,烟重华的心和身子一样发凉,一时有些语塞。那些埋在心底的疑虑和顾忌在此刻又浮现在了脑海中,让他避无可避。
他生性肆意洒脱,不受拘束。虽贵为少主,却志不在谋权夺利。他原本以为有父亲处理城中要务,自己只管安心习武,憧憬着做一江湖游侠就足矣了,待弟弟禹君长大后,就让他继承父亲之位,他自己便可卸去一身职责,追求他的自在了。
可是在此刻,他却突然意识到,那些自己不愿去操持的事务,都是妹妹在一旁为他一一担起责任。她不过是一个女孩子,这些担子本不该让她来挑的。
烟重华微微皱眉,一股歉意涌上心头。他看着妹妹——这个年轻绝代的女子,有多久没见她开怀大笑过了?他竟早已想不起来了。繁复的琐事,纷杂的格局,不知何时带走了她少女时代的简单纯真,却把几分英气和忧郁印在了眉宇之间。
烟清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随即脸上像茉莉花开一般绽放了笑容,打破了略微尴尬的气氛,又打趣道:“或许事情也没那么严重,是我杞人忧天了吧。方才说到母亲,她前几日还跟我提起你的婚姻大事呢。”说完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
“什么?婚事?”烟重华一脸惊愕,马上忘记了刚刚的心事,如临大敌般连连打退堂鼓,“好妹妹,你帮忙跟母亲说说,让她别那么着急地找儿媳妇,我可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交代出去。”
烟清寒故意收拢笑意,试探着问:“这叫什么话,怎么,难不成你也想寻着一个紫藤花下的美女,来场旷世奇缘哪?”
烟重华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强装镇定,一本正经地开口:“那个,我未来的妻子要在我练功的枫树林找,打不过我的我可不要。”
第一次听哥哥谈及自己的择偶标准,烟清寒着实很意外,“哈哈……真要如此的话,那你岂不是要经常挨打了?唉,可怜可怜!”
烟重华支吾着刚想分辨,烟清寒又忍笑着走过来冲他耳边轻轻道:“哎呀,也不知道这话我要是带回了青宵殿,某些人该怎么伤心呢?”说着故作伤心状抬手掩面。
听到这话,烟重华赶紧投降,讨饶道:“别啊,好妹子,这个忙你务必帮帮哥,还有啊,可千万别乱说啊!”言罢连忙双手抱拳,后退一步弯腰折背地作了个揖,“小的在此谢过圣女了!”
烟清寒被逗得咯咯直笑,抬头挺胸,双手背后,转身走去。
见她离去,烟重华不忘冲她喊了一句:“哎,清寒,可得说话算数啊!”
她边走边挥了挥手,烟重华这才放心地呼出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下道:“这个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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