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空气中都弥漫着暑气,太阳正当空的时候,秦家村的大伙儿却都顶着炎热聚到了老林家。
自从前几年轰轰烈烈的拨乱反正之后,林家的日子便不那么艰难了,大队甚至把一间空着的大瓦房还给了她们。
现在,大伙儿都聚在这间大瓦房,参加林家老太太的葬礼。
这个年代,大伙儿口袋里都没啥钱,林家又早就败了,这两年才好过一点儿,这场葬礼自然算不得多风光。
但是大伙儿肚子里都缺油水,只要马马虎虎随上一点儿东西,就能吃一顿席,还能和大伙儿聊聊这林家的八卦,何乐不为呢?
李老三媳妇儿随礼了一碗自家做的红薯粉,就迫不及待地抱着小孙子凑到了人群里。
“啧,梁金花,你还随了两把粉条呢?你倒是大方,这礼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来。”李老三媳妇儿咧着嘴嘲笑道。
“嗐,还不是我那公爹,非得让我随一点好礼,说老林家对他有恩,要我说,这都是哪年的事情了,不就是在老林家放了几年牛嘛……”
众人听了一会儿抱怨,李老三媳妇儿又神神秘秘地换了八卦的话头。
“你们看到这林家的新媳妇儿了不?我听说就是隔壁村秦三家的秦欢!她娘才死呢,她大哥大嫂就敢把人家卖了去换彩礼,也不知道百年以后敢不敢去见他娘!”
“她啊?落到老林家也还算是好的了,至少赵文娟这个婆婆应该不会苛责她。我听说啊,秦大强本来是想把他妹子嫁给咱们村的孙瞎子!”旁边一个大婶悄咪咪说道。
“孙瞎子!他都快四十了吧?他都那样子了还惦记着娶媳妇儿呢?”提起了孙瞎子,一个年轻媳妇忍不住惊讶道。
“是啊,还不是靠着他老娘,他老娘怕自己走了之后没人给自家儿子养老,听说这次可是咬咬牙把家底全都掏出来了,足足一百块!可惜啊,赵文娟拿了一百五,把这个媳妇儿抢到了自个儿家。”一个大娘神神秘秘地说道。
“一百五?林佳程这两年学徒的工资全都砸进去了吧?啧,赵文娟这个拎不清的,我外甥女可才只要五十块钱彩礼呢,上半年拒了我说的亲,现在可好,多花了一百块吧?这新媳妇儿还不一定有我外甥女贤惠呢。”刘大妈酸唧唧地说道。
大伙儿正八卦得起劲呢,葬礼就要开始了,知客师扯着嗓子让大伙儿给堂屋腾出一条道来。
眼看着赵文娟带着林佳程和林佳豪两兄弟披麻戴孝出来了,大伙儿都赶紧闭上了嘴,谁也不敢触了林佳程的霉头,他当初可是村里一霸,谁都不敢招惹。
打眼一看,赵文娟后头还跟着一个嫩生生的姑娘,看着才二十出头,缩在赵文娟身后,也穿着孝衣,带着孝帽。
要不说要想俏,一身孝呢,这新媳妇儿穿着孝衣孝帽,那杏眼樱桃嘴,瞧着却越发惹人怜爱。
阴阳先生带着大家来到堂屋正对门跪下,这里摆放着香烛和贡品,还有一个用来烧纸的火盆。
阴阳先生这个职业这两年又悄悄走到了人前,毕竟生老病死,结婚建房,都少不了他们的相看。
伴随着阴阳先生朗朗上口的悼词,林佳程开始给奶奶烧纸。
他是三天前刚赶回来的,匆忙拉着陌生的秦欢去床前见了一面老人家,奶奶便溘然长逝了……
经历过前几年的折磨,奶奶的心气早就被磨没了,又病了几年,临走前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拍了拍这对新婚夫妇的手,回光返照般坐了起来,随后,便坐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林佳程实在没想到,自己匆匆赶回来,竟然真的只能见到老人的最后一面。
音容笑貌尤在,林佳程昨晚甚至又梦见了当年慈祥的老人坐在窗边教他写字,算术,又或者是趁着农闲带他去山上挖野菜,去城里吃上一碗现蒸的扣肉。
往日的欢乐时光似乎还在眼前,林佳程忍不住眼角一红,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出人头地,让奶奶重新过上以前的好日子……
吉时已到,阴阳先生领着一家人对着老人的棺材叩头。
这寿材是去年老人六十大寿的时候按照村里的习俗提前预备上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使上了。
盛夏里,林家只勉强用了干冰停灵三天,便不得不举办葬礼了。
林家老夫人的棺木每人敢靠近,林家人叩首之后,竟然再无旁人上前来同老太太告别。
也是,经过了那十年,村子里的大多数人家都同林家划清了界限,纵使是没有交恶,关系也算不上多好。
再说了,村子里年年都会举办丧事,大伙儿早就对此司空见惯,别人家死人,关自己何事呢?有几个大娘甚至在这个时候都还在小声说笑呢。
叩首礼结束,便到了封棺的时候,阴阳先生一手拿钉子,一手拿锤子,当当当地封上了棺木。
那一阵阵的敲击声,敲到了林家人心头,激得赵文娟又狠狠哭了一场。
几个早就安排好了的汉子吐了一口唾沫揉在掌心,待封棺结束之后便喊着号子抬起了这口棺木。
抬棺是力气活,也有些讲究,一般只有亲近的族亲才会参与抬棺。
林家早就在前几年和远近亲戚都划清了界线,这几个汉子自然不是林家的亲戚,而是昨天林佳程拿钱雇的,林佳程这两年赚的钱,足有大半都花在这场丧事上了。
不过林佳程心甘情愿,老太太对他好,养他成人,他自然也要给老太太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林佳程抬着一对纸扎的童男童女走在前头,听着唢呐、镲子、铜鼓和铜锣演奏出来的哀乐,面上却没有一点泪水,冷静得可怕。
老太太死了,他娘性子又软,他也必须得立起来了。
送葬的队伍来到了龙虎山脚,阴阳先生大喊了一声:“上——山——喽——”。
哀乐越发急促起来,大伙儿开始抬棺上山。盛夏把整座山都烤出了草香,一片片白幡在绿色里面穿梭着,整齐又哀凉。
山路不太好走,但抬棺的汉子还是喊着号子,稳稳当当地把棺木抬到了早就挖好的地方。
这是赵文娟拜托阴阳先生看好的地方,背后靠着龙虎山,前头是开阔的河谷,最重要的是,这里一眼就能望到林家的瓦房。
到了地方,抬棺的汉子将棺木送进来土坑里头,棺木被黄土包围住了,看起来越发小巧,小小的棺木,里面却装下了老太太的一生。
林家的人又围着墓穴跪下,阴阳先生一边念叨着吉祥话,一边把五谷撒在坟墓周围和林家人身上。
这是村里的习俗,洒了五谷,既能辟邪,又能让老太太保佑后人能吃饱穿暖,年年有余粮。
随后,吉时已到,在阴阳先生的催促下,林佳程这个长孙往坑里撒了第一把土。
等林家人撒完土,那几个抬棺的汉子便开始往里头填土了。
看着黄土一点点淹没鲜红色的棺木,林佳程终究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赵文娟也小声抽泣起来,就连秦欢,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要不是老太太临死前非要看到孙媳妇儿,她要面临的,还不知道是多么残酷的人生呢。
悲伤的氛围笼罩了林家人,只有林佳豪还绷着脸,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切,忍不住抖了抖脖子里扎人的五谷,才十岁的他,还不能完全理解死亡的含义。
很快,棺木被彻底掩埋,一块石碑,一个小土堆,便是老太太最后的容身之所。
待林家人哭够了,大伙儿才返回去准备吃席。
这个年代都穷,大伙儿兜里都没钱,所以只办中午一顿。
开场是一碗小葱豆腐汤,随后,回锅肉、白菜炒肉丝、韭菜炒蛋和醋熘白菜也都上了桌。
这席面已经算得上是很不错的了,毕竟大家的随礼都简单,甚至还有那脸皮厚的人家,随一把粉条就敢带着全家人来吃。
席面热热闹闹的,林家人却还得继续跪下给老太太烧纸钱。
等席散了,几个帮忙的婶子开始收拾碗盘,林家人才能吃上一口饭。
大伙肚子里都缺油水,席上基本上都没有剩菜,甚至连回锅肉碗底的油都被人带回去了。
等碗筷刷完,林佳程又和几个请来帮忙的人去归还桌子板凳。
这些桌子板凳都是四处借的,村子里都这样,要是要办席,那就你借我家的用,我借你家的用,等席面结束,再根据上面用黄漆写的名字还到各家去。
村子里的人情世故便是如此,每一户的生活似乎都紧密连到了一起。
到了需要帮忙的时候,整个村子都拧成了一股绳,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日子就能顺顺当当地过下去了。
但是,这种人情世故同时也是残酷的,要是得罪的人家太多,就算是家里有人去世,抬棺的人可能都凑不齐。
等还完桌椅板凳,院子里已经萧条下来了。帮忙的人都领了一条毛巾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了林家人。
“大哥!我们明天一起去摸虾米好不好?大虎哥哥前几天带着小虎哥哥摸了好多虾米!”
一进门,林佳豪就抱着林佳程的大腿,哀求道。
两年前,林佳程考上了城里造纸厂的学徒工,除了逢年过节,基本上都不会放假回来,林佳豪已经好久没见到大哥了。
这会儿,大哥终于回来,林佳豪便缠着他要一起去摸虾米。
那稚言稚语,倒是冲淡了林佳程心底的悲伤。
他摸了摸林佳豪的头发,看着他这般不知不懂不悲伤的样子,勉强笑了笑。
“你带他去吧,老太太走了,咱们也要把日子有滋有味地过下去。”赵文娟也跟着说道。
林佳程强打精神笑道:“好,大哥陪你多玩两天再去上工,等过两个月我在城里租个房子,安定下来了,就把你们都接到城里去住,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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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学生穆云胎穿成为景宣国的长公主,本以为这辈子能当个金枝玉叶的小公主,却不想生母难产早逝,继后将她和弟弟视为肉中之刺,甫一及笄,就要把她嫁到草原和亲。
高勒国在传闻中一向是茹毛饮血,尚未开化之族,其大汗年逾五十,且身中刀伤,重病在身,穆云实在想不到,父皇竟如此狠心,王朝竟衰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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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的草原一望无际,穆云踩在湿润的河谷泥土上,心中燃起希望,这片河谷,正是耕种最好的土壤。
……
乌恩其,高勒国大汗第四子,为汉女之子,幼时饱受欺凌,长后奋起,为高勒国之主帅,曾取北狄国主帅首级,正是此次联姻负责接引公主的使节。
十里红妆,千里行程,危机众多,乌恩其杀尽北狄刺客,擦干嘴角鲜血,将公主护进怀里。
只有穆云知道,他在自己耳边念叨了什么。
“我高勒旧俗,父死子继,公主,你终将属于我。”
……
史载:公主穆氏,景文帝之长女,景德帝之长姊,女宿降神,禀灵胎教,幼而聪慧,善为耕种,长乃柔娴,敏学德广。景文四十年,下嫁高勒,逐水草,牧牛羊,育良种,炼酥酪,以养万民,以寿天下。亦贵邦交,创圩市,开商道,两国相交,空前和睦,德帝感其德行,封镇国公主,与帝同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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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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