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
在啊花的祈祷中，这雨淅淅沥沥下了有一个多星期。
趁着雨稍停的空档，两人跑市里进了一批货。
准备回来的时候，雨又大了起来，许英狠下心，办了托运，两人一身轻地回家。
只从火车站到家的这段路，即使已经备了草帽和挡雨的塑料，仍不可避免被淋湿。
雨太大了。
回到家，许英快步来到厨房颤抖着身体生火，等橘黄的火苗燃起，恨不得整个人贴上去。
太冷了！
身体几乎失去知觉。
呼，即使重来一次，生活也不容易啊！
好不容易等体温恢复，身体不再僵硬，她又赶紧烧水洗澡。
洗完出来，许母下班回来了。
看到从洗簌间出来的女儿，许母诧异：“今天怎么洗这么早？”
“刚出去了一趟，淋了点雨，就洗了。”许英把换洗衣服放好，“我还没来得及煮饭呢，老妈，今晚吃面条吧。”
许母把车放好：“都行。”看女儿准备去拿锅，她赶忙阻止，“我来吧，你洗澡了，等会别又弄脏。”
许英听话地放下了锅。
许母干活麻利，不一会就煮好了一锅面条出来。
太冷了，许英干脆搬了张小凳子摆在火堆旁，手指示意许母：“老妈，放这里吧，太冷了，就在这吃吧。”
许母自然没有意见，把锅端过来放在凳子上。
两人围着暖和的火堆，吃了一顿有汤有面的热乎晚餐。
饭后，许英洗碗，许母洗澡。
“我去你三婆家坐坐，你要去吗？”许母洗完澡出来，询问烤火的女儿。
许英看看外面，雨几乎停了，犹豫了会儿：“……去吧。”
在家呆着也是呆着，一个人还无聊。
“那我去找伞和手电筒。”
许母回房间了，许英把未烧完的木柴灭火移开，再敲掉上面烧红的部分放在一旁，做好防火工作。
跟许母出了门。
村里的路又黑又小，许母打着手电筒，许英打伞，两人小心避开路上的积水，有惊无险地来到三婆家。
三婆家大门半掩着，暖黄的光亮从门缝透出，远远的，就听到了一阵笑声。
许母没出声，熟门熟路地打开门走进去。
“三姨，哎哟，大家都来了，看来今天我最晚了。”一进门，许母打了声招呼笑道。
“快来快来，就等你来吹牛了。”一位婶子打趣道。
众人哄笑。
有人看到许母身后的许英：“小英也来啦，大忙人哪，真的是久不见了。”
许英冲众人点头，笑道：“我也来凑凑热闹。”
一晃眼过去，都是熟人。
往年冬天，她偶尔会跟许母来这里坐坐，在座的基本都熟了。
“过来坐，哎，过去些，挤挤，让出来两个位置啊。”有人喊道。
众人往后退了退，又挤挤，挤出两个位置。
许母和许英笑着坐下。
“真是许久没看到小英了。”一位妇女说道。
许英循声看去，是十六婶。
许英微笑：“对，最近都在摆摊。”
“看你这么忙，摆摊好做吗？”十六婶试探着询问。
自从摆摊后遇到过各种试探，说实话许英已经应付到麻木了。不过这次毕竟是熟人询问，她认真回答：“钱多少是赚的，不过会辛苦些，早上7点起床准备出摊，守到下午2-3点左右，晚上6点左右又要出摊，然后摆到晚上九点半左右。”
相当于一整天除了睡觉都在工作，幸亏她还可以跟啊花替换一下。
不然真真难熬！
“如果有两个人替换会轻松些。”许英把手伸直，离火焰更近，暖意立时传了过来，“平常需要自己跑到市里进货，这个也是比较需要注意的，要推着比人还高的货物从市里坐火车，再运回小镇……”
“这么麻烦呀！”十三婶子惊呼。
对于她们来说，最远的可能莫过于从婆家回娘家那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摆个摊需要跑市里去，那么远的距离，辗转的车次，陌生的城市……
未知，总让人感到害怕。
如果有得选择，许英也不会选这条路，像罐头厂的悠闲工作拿来养老就挺好的。
很适合她这条咸鱼。
但想要再找类似的工作，也难。背景，人脉，金钱，她们家通通都没有。
摆摊是她唯一的出路了。
两辈子了，对许英来说，赚钱还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她也觉得麻烦，累，但……
“赚钱总不能怕麻烦。”这话宽慰别人，也宽慰自己。
谁不喜欢坐享其成，悠闲度日，这不是没条件么，只能靠自己努力拼搏了。
哎，就是可惜，重来一辈子，并没有让她长智商，凭空生出大本事，也没有金手指啥的，仍旧是个普通人。
仍需要为了一日三餐奔波。
“有稳定的工作肯定是最好的，如果没有，摆摊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当然，也不一定卖衣服，卖吃的，卖日用品啊这些也不错。”最后，她说道。
小镇小，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工作，如今看到许英摆摊，内心不免蠢蠢欲动。
便是摆摊说起来不体面，但体面又怎敌得过饿肚子的滋味。
众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但心里自有一番思量。
接下来，婶子们聊起了各家各村的各种八卦，许英坐在一旁安静烤火，乖巧听着。
“哎，××村那个卖豆腐的老婆你们记得吧？”有个婶子说。
“记得啊，她怎么了？”有人回，语气里满满的疑问。
“她去世了。”
有人惊呼：“怎么会？我记得她还挺年轻的。”
“我前两天买豆腐还看见她了呢。”有人不太信。
“真的，有人来通知我老公去做法事，说是她去世了。”八婶肯定道。
八婶的老公是道公，专门帮故去之人做法事（念经唱跳之类），她这话一出，众人便都信了。
不免唏嘘一番。
“哎，人生老病死在所难免。”三婆感叹了一句，想起什么，“我记得有一年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大老远的就看到有个鬼火从东边飘过来，往西南方向飞去，我再一瞧，鬼火上还垂下条长长的辫子。那时我就寻思着，鬼火出现了，肯定是要死人哪，大概率还是女的。果然，没过两天，××村的那个啊贵媳妇就去世了，他们村刚巧就在西南方向。”
许英：“……”
要不是她学过化学，知道鬼火不过是磷火，她就真的信了三婆的话，说得一套一套的。
鬼火还有辫子？还往哪个方向飘哪里就死人？
众人被这神奇的形容吸引了，议论纷纷，各自开聊碰到的听到的种种奇闻逸事。
“我记得小的时候，傍晚跟我姐他们在门口玩，突然来了个身穿白衣的女人问路，我们指了路，谁想，下一秒人就不见了。再转头查找，发现人一下窜出去很远了，这时候才看到那人……居然没有腿。”
“我，我也说一个。我隔壁的啊芬婶子，她说有一段时间她家的水龙头半夜老自动出水，那个水声‘哗啦啦’的，把她吵醒了。但她再一细听，又没有声音了，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她听错了，后面连续几晚又听到声音，她干脆壮着胆子起身查看，你们猜……怎么着？”婶子说着看了众人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大家只觉得心里发毛，有点惊惧地摇头。
猜不出！也不敢猜！
“……居然是她公公蹲在水盆边玩水。”
众人松了口气。
“……可是，她公公早就去世了啊！”
众人：“！！！”
话说，晚上一定要讨论这种话题吗？
听到最后散场，许英紧挨着许母回家，一路上紧张地转动眼睛，东瞅瞅西看看，真害怕一不小心哪里冒出个鬼火，或飘出个白影，或是询问“你看我有没有下巴”的不明东西。
真的怕了怕了！
晚上，更是黏着许母睡去。
像个小孩一样！
许母心里好笑，抱着女儿也沉沉睡去。
*
又过了两天，雨渐渐停了，许英和啊花再次开始了早出晚归摆摊生涯。
这场雨唯一留下的后遗症——许英感冒了。
即使淋雨后她第一时间烤火洗澡，也没用。倒是啊花，一点事也没有。
之前寄的货到了，两人特地借了隔壁五叔家的三轮自行车把货拉了回来。
除了衣服，这次她们还进了些年货回来摆卖，比如春联红包，窗花，年画等。
两人又租了个摊位，再也没人轮班，天天忙得飞起。
等再听到表妹徐燕的消息，是从许母嘴里：“你表妹……徐燕月底要结婚了，邀请我们，你去吗？”
虽说之前闹的不太愉快，但结婚这样的大事，都喊到了，亲戚一场，在许母看来不好不去。
可以不和，但面上不能闹的太难看。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省得尴尬。”想了想，许英如是说道。
许母想想也有理，没再劝说，只是不解地嘀咕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这婚结得这么急，过年都等不及了。”
之前也没听到半点风声啊。
许英眨眨眼，不走心说道：“可能明年没有合适的日子吧。”
实际是因为表妹怀孕等不及了，唔，可是她不能说。
许母在这方面是个讲究人，重要的事必请师傅算过吉日，闻言点头认同：“应该是。”
许英咬唇偷笑。
又有点松了口气，都要结婚了，徐燕总不会来找她了吧。
她实在是懒得应付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