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格丝兰的背影成了一个小圆点，利亚才敢从石头上跳下来，奔跑到周明雾身边。

她的声音也带着余惊未消，“维克盯上你了，那家伙比古娃更难缠。”

周明雾按住胸口，等心跳平复下来，才开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个维克是什么来头？”

利亚理直气壮说，“其实我一直在后面跟着你，但是你的听力和嗅觉都很迟钝，发现不了我，更发现不了维克。”

“维克找到你的时候，我发现了，便引来了格丝兰，当然，打败一头雄狮对我来说确实有点困难，我只能借助她的力量。”

借助？

周明雾抱有怀疑，从头到尾，利亚都只在石头上站着。

“我救了你，瞧瞧，我的尾巴差点被格丝兰又咬断一截。”

周明雾的目光落在利亚残缺的尾巴上，她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周明雾喘了几息，说道，“谢谢。”

人类柔软的声音带着真诚，利亚有些不自在。

她一惊一乍，“对，说到维克，这家伙和格丝兰之间的仇恨能填满塞斯河的源头。”

“格丝兰两岁就被她母亲赶出领地独立生活，之后和威尔赫狮群的雄狮维克争夺地盘，咬死了他的一个老婆，不过她自己也没有全身而退，受了很重的伤逃走了。”

“格丝兰的母亲花莉在草原上很有名，拥有一大片领地，幼崽的存活率很高，花莉生育每一胎，她的大女儿都会来看望弟弟妹妹。”

“维克很生气，找不到格丝兰藏在哪里，就带领狮群去了她母亲花莉的领地，把花莉咬死了，还吃了花莉的幼崽。”

“维克很记仇，找不到格丝兰的日子里，只要碰上花豹，都会追赶撕咬，所以那段时间，威尔赫狮群令花豹闻风丧胆。”

“格丝兰单打独斗，打不过威尔赫狮群，但她喜欢挑衅维克，直到一个月前，格丝兰的大姐带着幼崽穿过维克的领地，想要去对面的河岸，被维克发现咬死了。”

“格丝兰正好碰到，救不了她的大姐，只能把四只幼崽给带走了。”

“谁也不知道格丝兰后来怎么闯进威尔赫狮群，把所有的狮子幼崽给咬死了，还全都挂在细高的树干上，维克的老婆们只能站在树下看着幼崽尸体成为猛雕的食物。”

利亚摇摇头，似为这种场面感到心惊，“从那以后，草原上的动物都称格丝兰为疯子。”

“她和威尔赫狮群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

“维克曾发过誓，他活着，总有一天会咬碎格丝兰的头颅。”

“其实我也很奇怪，格丝兰这么嚣张，现在还能活的好好的。”

“不光是和威尔赫狮群结了仇，她把她大姐的四只幼崽带在身边养育，古娃带领的鬣狗群咬死了其中一只幼崽，她就把古娃女儿脊椎咬断了，脊椎断了，任何动物也活不了了。”

“母鬣狗生育后代很痛苦，通常为了产道生产顺利，她们的第一只幼崽大部分会在产道中憋死，古娃年纪大了，几年才顺利产下活着的幼崽，养大了打算让她接班，结果被格丝兰咬死了，她和维克一样，恨格丝兰入骨。”

“那天晚上古娃没抢走你，也没有给女儿报仇，打不过格丝兰，她肯定去维克面前说了什么。”

“也不意外，毕竟他觊觎格丝兰的领地，经常会在格丝兰的领地留下气味标记来挑衅。”

格丝兰的事迹听得周明雾怔神。

“她连狮群都敢闯。”简直太玄幻了，那花豹格丝兰的实力岂不是很恐怖。

不过，周明雾想到一个问题，她紧张地磕磕巴巴问，“格丝兰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话？”

“呃。”利亚沉吟，而后说出了让周明雾社死的肯定，“你是说她是你的伴侣，还是说，她勇敢强大，你要依靠她。”

周明雾手指紧紧抓住一把草，羞窘道，“别说了。”果然还是听见了……

利亚不以为然，“你的声音还是蛮大的，不过格丝兰的生命中只存在两个东西，扩大领地，杀死维克。”

“她不会在意你说的话。”利亚又补充一句，“她连你都不在意。”

草原上其他动物因为人类的存在而丑态百出，格丝兰遇到人类好多次，连句话也没说过。

“星期五”原路跑回来，小心翼翼避开利亚，抱住周明雾的腿，它也很害怕，周明雾摸摸它的脊背。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周明雾站起来，“今天真的谢谢你，我要走了。”

没走两步，利亚跟了上来，“好，咱们要去哪里？”

默了一会，周明雾沉息道，“我昨天说的很清楚，我现在只想回家，别的，我没兴趣也没有能力。”

利亚踏着轻巧的步伐，若有其事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但是你自己怎么找到回家的路？”

“据我所知，很久以前来到孟巴比草原的人类都没找到回家的路。”

周明雾不会把那些写在羚羊皮上的传说告诉这头狮子。

利亚的无心之语让她沉重烦躁，她为了那点回家的希望坚持着，她宁愿相信真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连接异世大陆和现代。

“我相信我自己。”她反驳着利亚。

利亚顿住。

这个人类很倔。

“好，如果真有可以让你回家的路，你知道该往哪里找？”

周明雾飞快吐出简短三个字，“不知道。”

利亚不理解，一个虚无的希望，有那么重要吗。

她看得出周明雾想要活下去，这个人怕死又不怕死。

利亚放轻了语气，“所以跟着我吧，你能吃到肉，我可以带你找水源，也可以帮你找“路”。

“你来到草原没几天，就遇到了古娃她们。草原上的消息传播的很快，相信过不了多久，不光鬣狗，草原上最臭名昭著野犬群，瑞迪领导的，族群足有百只成员。还有贝瑞威狮群，康缇狮群。”

“草原上的猎物和水源，一切有用的东西，这些有能力的族群都会抢夺不断，包括你。”

周明雾停下。

“抢夺？”

“其实我一直有疑问，为什么鬣狗群要找上我，还有你，也要我跟着你。”

“我既没有捕猎能力，也没有救死扶伤的能力。”

“把我带在身边，只会是拖累。”

周明雾讲的很诚恳，确实，这些疑惑也盘旋在她心头很久。

利亚歪歪脑袋，“这些能力重要吗。”

“很久以前来到大陆上的人类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些。”

“大陆上的族群很多，每个族群都有自己的交流方式，导致争斗不断，人类教会了我们祖先语言，令不同族群之间可以有用语言交流。”

“人类也会照顾巢穴中的幼崽，可以照顾的很好，还会打磨使用工具。”

“我们能进化成人形，但是智慧和动手的能力比不上人类，没有等到我们完全学会人类传授的东西，他们已经灭亡了。”

“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年，听我父母说的，我父母听他父母说的，上一次人类出现的时候，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因为时间的推移，人类的行为在祖祖辈辈的流传中，已经被神化了。

周明雾的出现使这个传说成真，不管她究竟会些什么，她是传说的验证者，笼罩神秘的气息。

仿佛抢到了她，就拥有了草原神奇的宝藏。

周明雾苦笑，“这算什么。”

人类的价值被表述的太夸张。

有利有弊。

利在于，鬣狗之类的凶猛食肉动物对她有一层滤镜，是以前的先来者给予的。所以，她应该暂时不会被咬死吃掉。

弊在于，她希望的，虽然困难重重，但能顺利找到回家“路”的征程，不会平静的。

汲取先辈经验，她不会轻易将信任托给任何一个草原上的动物。

这些话，她不会告诉面前的这头狮子。

有小飞虫绕在它身边骚扰，利亚抖抖耳朵驱赶。

周明雾看着她，“你想和我结伴，可以。反正你是头流浪的母狮子。”

“但是我决定，我要去投靠格丝兰。”

利亚还没来的及高兴，脸就垮下来了，“什么？！”

草原太大，周明雾带着腿伤，利亚的话让她忧愁，她不能每次都保证好运气，从各种食肉动物的爪下逃出来。

维克雄狮的意图明显，周明雾不是傻瓜，雄狮得逞的话，周明雾恐怕会成为他其中一个老婆。

这太可怕了。

“她很厉害，她连狮子都不怕，一只花豹带着三只幼崽应该会很辛苦，我可以帮忙照顾幼崽，你说的，人类很会照顾幼崽。”

利亚的脑袋蹭了蹭周明雾的头，她被维克给吓傻了吗？

“听我说，这个想法太可笑了，格丝兰可是个疯子，也许你找到她，她下一秒就咬断你的喉咙。”

周明雾仍然坚持，“我想试试。”

与其在草原上漫无目的的行走，担惊受怕，还不如去讨好格丝兰，暂时得到她的庇护。

起码能安稳些养好腿伤。

“我不勉强你去，你是自由的。”周明雾对利亚说，她又摸了摸“星期五”的脑袋，“还有你，你要是害怕花豹，现在就离开吧。”

“星期五”的尾巴勾住周明雾的手腕，它贴的更紧了，表示它愿意和周明雾走。

周明雾朝格丝兰离开的方向追去，利亚再一次停下脚步。

不过她追的很快，见周明雾和猴子都看向她，利亚不自在迈着小碎步，“我考虑了一下，既然我们是伙伴了，我可以陪你去。”

格丝兰神出鬼没，狮子的嗅觉发挥作用，利亚沿路嗅闻一些树干，灌木丛，上面会有格丝兰留下的气味标记。

格丝兰带着幼崽挪到了一处石穴中，幼崽攀爬到石头上，相互打闹着。她守在幼崽身边，前肢交叠，眺望着属于她的领地。

人类和狮子利亚的身影在高处看的很明显。

格丝兰低叫几声，咬了咬幼崽的耳朵，三只幼崽立马从石头下去躲进石穴中。

格丝兰跳下石头，她不明白，母狮利亚为什么总要来触霉头。

她压低身子穿梭在草丛中，枯黄的草丛成了最好的天然隐藏。

利亚清楚格丝兰的脾性，再往前走了几步，她停下爪，宽大的鼻子抽动着，她嗅到了危险。

“格丝兰就在前面，你自己去找她吧。”说完，利亚急匆匆跑开了。

利亚逃跑了，格丝兰站在原地，微卷的尾巴搭在粗糙的草叶上，盯了一会利亚的背影，才把目光挪到傻愣愣站着的人类身上。

在格丝兰的记忆中，打跑狮子，赶走鬣狗，这个人类都对她避之不及。

周明雾试探着朝她走了两步。

花豹的压迫感很强，那双眸子冷冷望着你时，周明雾额头冒了虚汗。

她忐忑开口，“你叫格丝兰是吗？我叫周明雾，一个人类。”她尬笑了两声。

格丝兰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只盯着周明雾。

周明雾进退两难，勇气在一点点流失。

“听说你有三只幼崽，我可以帮你照顾它们，让你能安心捕猎，只需要让我跟在你身边……”周明雾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屏住呼吸，漂亮的黑色眼珠带着期盼看着格丝兰。

格丝兰给她的感觉不同，比利亚稳重，比鬣狗正义，更比维克正经。

周明雾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格丝兰转身就走了。

周明雾怔住，追上去，“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我都可以学习改变。”

格丝兰走的很慢，周明雾不费力追了上去，小腿碰到了花豹毛茸茸的尾巴。

她立刻定住。

格丝兰斜了她一眼，“照顾幼崽，还是想要做我的伴侣。”

花豹格丝兰在和她说话，她的声音很符合她的气质，沉郁慵懒。

不过，好像是在嘲讽她。

最后一抹落日的红光彻底泯灭在天际，周明雾的脸升起了红霞。

“没有想要做伴侣的意思……”

“雄狮维克抓住了我，没办法，我才那样说的……”

“我不会收留柔弱的人类，你不应该找我。”格丝兰失去了和她说话的兴趣，动了动尾巴，继续穿花拂柳。

莫名的，周明雾想起她说谢谢时，格丝兰吼了她一声，该不会，格丝兰内心其实还是厌恶人类的。

花豹的背影渐渐和天际线汇合，周明雾的勇气也跟着跑了，她颓丧的站在原地，“星期五”从灌木丛中钻出来，看懂了周明雾失落的情绪，冲着格丝兰挥舞手臂。

能在草原上坚持这么久，周明雾不会因为格丝兰的一句话就退缩了，她等待着机会，格丝兰得罪的动物很多，她会需要她的。

周明雾没有大胆到要跑去花豹幼崽藏身的地方，她懂进退，便在周围找个临时休息的地方。

有一株高大的金合欢树成了周明雾的首选。

靠在树干上，今晚的星星很少，周明雾闭上眼睛，希望草原快点有雨水降临。

金合欢树每株都长的很高大，格丝兰蹲坐在石岩上，成为黑暗中的守卫者。

三只幼崽中最先出生的那只小花豹，攀爬到格丝兰的身边，脑袋蹭着格丝兰的后腿，“格丝兰，睡觉。”

格丝兰动了动，看着凯琪圆圆的脑袋，“回去陪着亨特和莱宁，我要去捕猎了。”

凯琪扑了下格丝兰长长的尾巴，“我要一只活着的土豚。”

格丝兰舔舐了下凯琪的脸颊，“好。”

她跳下石岩，隐没在草原危险的黑夜中。

周明雾靠在金合欢树的树干下睡的很熟，高高密集的叶子像一把伞为她挡住了炽烈的阳光。

利亚也趴在树下张着嘴喘气用舌头散热。

周明雾迷迷糊糊做起了梦，她梦见自己被鬣狗咬死，灵魂从躯体中出来，看那些鬣狗撕咬她的身体，她站在旁边什么都做不了，血肉撕裂开，她嗅到了血腥的气味。

很浓。

她感到呼吸困难，努力伸手驱赶鬣狗，手砸到了坚硬的东西，疼痛从手肘蔓延，将她唤醒。

痛感很清晰，周明雾迷迷糊糊捂住胳膊肘，慢慢睁眼适应刺目的光芒。

刚才应该是挥手撞到了树干。

她始终觉得梦里的血腥味萦绕不散。

半眯着眼睛四处看着，头顶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疣猪，血还没干，僵硬着四肢，腹部的口子还往下滴着粘稠的鲜血。

周明雾骇了一跳，立马站起来。

“星期五”睡的也死，周明雾的动静才把它弄醒。

见到那只死透的疣猪，“星期五”拖着还没好利落的伤腿，一直往后退。

疣猪还是只小崽子。

獠牙刚从嘴巴边冒出来，躯体总长差不多和周明雾手臂一样长。

乍见到血不拉乎的场面，周明雾空空的胃部直抽搐。

周明雾嗓子眼冒酸水。

她看向始作俑者，“利亚？”

利亚合拢嘴筒子，示意地上的疣猪，“我捉来给你吃的。”

大型猎物它抓不住，疣猪瞪羚之类的幼崽它还是能抓住。

清晨它费了不少劲逮到一只小疣猪，个头小，忍了又忍，只把肚皮里的东西掏空，一口没碰送到周明雾身边。

疣猪的肉，人类可以吃。

她看周明雾没有捕猎能力，还总是吃那个干巴巴的东西，怎么能强壮起来。

周明雾已经打算捉些鸡之类的来吃，疣猪这种，没在考虑范围内，“星期五”说这里的鸡都会飞，实际情况不知道，但肯定捉到它们的难度要大一些，鸡都捕捉困难，更别提别的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流传许久的谚语不无道理。

周明雾不会碰疣猪。

她对利亚的印象这几天发生改变，她帮助不了利亚，不能再接受她的猎物了。

假如没动去投靠格丝兰的念头，周明雾也许会和利亚作伴。

周明雾手搭在额头上，踮脚看了看格丝兰昨天呆的岩石，光溜溜的，她没在。

难怪利亚敢跑到她身边来。

利亚直起脖颈望向周明雾。

她差点被公疣猪顶破肚皮才捉来的小疣猪孤零零躺在一旁，人类看也没看。

利亚甩了甩尾巴，迟疑了下，站起来慢悠悠先是走到猎物身边去，低头嗅了嗅，没有腐臭味。

然后站在原地，嘴巴微张喘着气，琥珀色的眼眸小心瞥了周明雾几眼。

“为什么不吃，不喜欢吗？这只疣猪最肥，我很喜欢。”她扒拉几下疣猪的尸体。

周明雾婉拒，“捕捉猎物很辛苦吧，这是你的劳动成果，我不能要。”

利亚一屁股坐在疣猪身边，压到了“星期五”的尾巴，它张着嘴尖叫，利亚才不情不愿挪开屁股，放过这只翠猴。

不愿意接受她的猎物，利亚了然，“格丝兰拒绝了你，我想，你该考虑下别的事情，比如继续和我结伴同行。”

还有她不知道的吗？

母狮真该改个名字，“百事通”比利亚更适合她。

周明雾又被打击一通，“昨晚你一直在这附近？”

见周明雾对疣猪确实不感兴趣，利亚自己吃了起来，”格丝兰的领地我很熟悉，我可以让她发现不了我。”

“你要一直呆在这里等格丝兰心软吗。”

“去求费汀说不定更快点。”利亚喜欢挖苦格丝兰，谁让这只花豹总是把她追打的狼狈不堪。

周明雾不理会利亚说的话，“目前，她确实是草原上对我没有任何企图的动物了。”

“而且她只拒绝了我一次，我还可以呆在她的领地，我相信她会接纳我，只是时间问题。”

母鬣狗有假丁丁 它们的生崽方式蛮痛苦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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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八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