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没有发生什么奇迹,直到高考成绩都已经公布,顾宁相也并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
或者说,他也没有期望能够得到什么好消息。
眼眸总是如同沼泽一般窥不透彻的漆黑,带着让人不舒服的泥泞,将世界的所有好与坏都拒之千里之外,只余一具□□还勉强存活。
“虽然和你之前的水平天壤之别,但是上个二本还是没问题的。只不过......你也没有太多选择。”
说话的人是顾宁相的班主任,她向来最喜欢这个安静又坚韧还聪明一点就通的学生,结果到头来她这位最喜欢的得意门生居然落得这副下场。
心下暗自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是惋惜又遗憾。
被这样盯着的顾宁相却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模样,闻言只点了点头,并不做什么回答。
班主任见顾宁相的态度,也只能抿抿嘴,继续说道,“你的遭遇老师可以理解,报考的事情......老师可以帮你填。”
“谢谢老师,但我已经有想去的学校了。”
顾宁相终于出声,声音有点干哑,显然是许久没有与人好好的交流过。
“是吗?唉,你有目标的话......那也不错。”
仍旧是简短的对话,班主任却莫名觉得顾宁相在偏过头看向她时似乎有一点幽怨。
或许说是幽怨也不恰当,但就是莫名觉得自己的哪句话惹怒了对方,才会露出这种有些阴郁晦暗的眼神。
是错觉吗?
或许吧。那个礼貌又乖顺的学生,即便在遭受打击以后也仍旧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和寡言而已,又怎么会幽怨呢?
顾宁相离开时向班主任微微鞠躬,随后缓步离开办公室,朝校门外走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深觉暗无天日的时光要多久才能结束,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要多久才能迎来终结。
怎么可能会有人理解。
实在做不到辜负陈白昶的遗愿去自杀,却也丝毫提不起斗志去好好的迎接未来。
盛夏的骄阳燥热,让人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打在身上的皮肤时更是觉得如同火烤,顾宁相却似乎浑然不觉,不曾有过任何扇风或是遮阳的动作,也没有抱怨任何有关天气太热的话。
或许他什么都没抱怨过。
顾宁相一个人走着,直至到了那座实在不算豪华的小区楼。
三个月,鲜少出门。
然后又是秋风过,骄夏走,带了点凉意的风再次吹拂,他才又一次站到明亮的阳光下。
踏上大学的旅程,他其实一点也不期待。
而后的日子也不过是平地无波澜,小事堆满地,但再没有从前的阴暗或是光明。
至少顾宁相是这么想的。
再差还能有多差,再好又还能有多好,那些个怨恨悲哀喜悦期待他都已经尝过,又都通通埋在了那个有些青涩和心动的白玫瑰下面,即便此时已经干枯。
双眼漆黑有些阴郁的垂下,再感受到地面被阳光反射出来的光时下意识眯了眯眼,抬眸,却忍不住流下一滴泪。
“同学你是新生吗?新生先在这边登记一下,然后......”
面前的人面容熟悉,却又有一些陌生,是自己还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的爱人。
顶着阳光微笑着的笑脸和留档照片中双目涣散爬上尸斑的人重合,让顾宁相有一些恍惚。
还来不及思考,泪水先一步流出,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抓住了陈白昶的手腕。
陈白昶在感受到自己手腕被有些发凉的指尖抓住时僵了僵,笑容有些不自然。
怎么天气不算凉这人的指尖却冰冰的?难道是有什么冤魂说法?
“怎、么了同学,你......”
“你叫陈白昶,你的专业是俄语,你喜欢吃辣,穿衣服喜欢穿黑色,看电影喜欢看喜剧,不喜欢清淡也不喜欢面食。”
陈白昶一怔,显然是没想到面前这位新生会知道这些,顿时更加迷惑,迟疑开口道,“同学,你怎么会知道......呃,这些?谢谢你,但是我们好像才......我好像不认识你?”
“为什么不认识我......”
顾宁相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前的陈白昶既然会和自己同一所大学,并且看穿着和语气都是志愿者的样子,因此可以推断出陈白昶此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学生,还是为了学分来当牛马的那种。
而自己印象中陈白昶是肯定毕业了的,即便陈白昶并没有过多赘述过什么,但作为一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爱人,顾宁相还是知道对方是一这座大学的学生,以不出彩的绩点毕业再就业,后期高昂的工资全靠加班熬夜。
抱着悼念的心情报了爱人毕业的同一所大学,却没想到居然再次遇见了对方。
而对方似乎还并不记得自己,这比复活还要不可思议。
但想起自己曾经竟然遭遇过奴隶游戏这种事情,又觉得或许再奇怪的遭遇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至少这是个好事。
顾宁相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陈白昶,整理好情绪,微笑道,“我是新生,有劳学长带路了。”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前面的话和眼泪也烟消云散。
陈白昶这才有些如释重负,笑着回答道,“嗯,我先来帮你提行李吧。你是哪栋宿舍楼的?”
“我是十七号楼的。”
“这样啊,那还不算远,马上就能到。”
“学长你......不近视吗?”顾宁相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陈白昶,随口问道。
“当然不近视了,我家虽然条件一般,但这一方面基因还可以,我熬夜玩手机也不近视的。”
陈白昶提起这一点时像是很骄傲,笑容迎着阳光,低着头对顾宁相说道。
顾宁相似乎也被这一幕感染,也泛起了淡淡的微笑,眸色却愈发深沉,低声问道,“那...学长会戴有框眼镜做装饰吗?”
陈白昶面容古怪的看了一眼顾宁相,过了会才出声解释道,“当然不会了,我不喜欢戴眼镜,而且感觉戴眼镜不是在封印我的英俊吗?”
他在打哈哈,顾宁相却愈发严肃。
“那学长是不是也很喜欢囤东西?”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陈白昶有些讶异,随后才继续说道,“你也喜欢囤货吗?我觉得不论是吃的还是用的,哪怕是钱都应该攒一些才好,这样也有安全感一些。”
顾宁相早就发现了。
他曾经遇到的陈白昶似乎并不熟悉他的一切。
他第一次见到陈白昶时,对方的家里并不是没有居住痕迹,不算大的屋子里家具一应俱全,衣物虽然不多但也并不是没有。但日用品和食物却一贫如洗,就像是为了做样子才出现了一座房子,而房屋的主人对它也并不熟悉。
分明不近视且厌恶眼镜的人却带了厚重的黑框眼镜,有居住痕迹的屋子却没有食物和日用品,毕业已久却在遇见他时才刚刚开始找工作......
为什么早就知道自己快要死亡,又为什么甘愿就这样死亡?
心下有些答案要破壳而出,但顾宁相此时并不能确定。
是有些悲哀和无力的猜想。
对方说不定要再离开自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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