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索蘘抱着她那台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笔记本电脑，坐在一张勉强能用的粗糙石椅上。听着面前两个瘦弱少年磕磕巴巴的汇报，她感觉自己不像是什么黑暗魔君，倒像个带应届毕业生新人的倒霉项目经理，内心只剩对加班的绝望。

“所、所以，三号走廊最里面那个，伤口在肚子上的，他的伤口缝上了，用了……用了那个白色的粉，好像没有大问题了，但是他有点发热，还一直喊疼……”名叫霍伊的少年声音越来越小。

“发烧还是要留意着的，”索蘘一边在Excel表格里艰难地输入“腹部外伤，发烧”，一边耐着性子追问，“止痛片给他吃了吗？就是那个白色的小药片。那个也能让他不再发烧。”

旁边的布鲁希尔赶紧接话，眼神躲闪：“给、给了！但他不愿意吃，说是，说是……我们给他留在房间里了，还有水……”

索蘘按了按额角，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直跳。让这两个半大孩子处理这么严重的伤患，简直是医疗事故预备队。要不是这两个小屁孩缝合伤口确实还算有经验，而又实在没别人愿意干这活，她怎么也不敢雇这个童工啊。她来回问了三四遍，才勉强把几个重伤员的情况理清楚，记录下用药量和后续需要的物资（主要是更多的消炎药和退烧药）。她开始瞄队伍里的精灵了；让人亚历山大的帅哥至少看病治伤好像没什么问题，办事能力挺靠谱。然后她就想到那个精灵小分队是因为想搞事的心太明显才被她拆成两组派去烧开水的，内心的小人不由仰天长啸：这都什么事啊！

第三位来汇报的是个名叫素拉伊的人类中年妇女，衣衫褴褛，但眼神却比前两位小屁孩沉稳许多。她条理清晰地说明了负责区域伤员的情况，伤口如何处理，用了什么药，效果如何，甚至能大致判断出哪些人需要优先关注。

索蘘如同在沙漠中见到了绿洲，立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素拉伊，你之前是做过医护相关的工作吗？”

素拉伊微微低下头，声音平静：“在以前的村子里，帮产婆打过下手，也处理过一些外伤。”

“太好了！”索蘘几乎要热泪盈眶，“接下来几天，你能不能继续负责治疗的工作？不需要你做所有的，主要是指导一下像霍伊他们这样的……食物方面，我可以按照之前说的给你双倍，不，三倍！还有其他任何你需要的物资，只要我能弄到，你都可以提。”

素拉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好。”

总算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索蘘刚松了口气，准备在表格里给素拉伊加个备注，就看见那个白发的精灵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他即使身处这肮脏狼狈的环境，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疏离。

索蘘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敲着，例行公事地问：“名字。”

清冷而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精灵语特有的韵律：“法拉米尔。”

“嗯，”索蘘应了一声，目光还停留在屏幕上，随口道，“那你说说情况，法拉米尔。”、

话音刚落，她的手指猛地顿住了。

……法拉米尔？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面前这张俊美却冰冷的精灵面孔。银发，灰眸，高贵的气质……开什么玩笑？

索蘘猛地从石椅上弹了起来，笔记本电脑差点滑落，她手忙脚乱地接住，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了好几个度：“你叫法拉米尔？！刚铎摄政王那个法拉米尔？！什么玩意儿？！这里是中土大陆？！”她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离谱的想法，“不对啊！你不是人类啊！你怎么会是法拉米尔？！”

白毛精灵——法拉米尔——被她这一连串失态的反应弄得怔了半拍，随即，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仿佛是被冒犯的神色，灰眸中闪过一丝愠怒。“这就是我父亲赠予我的名字，”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骄傲，“而你，也一直清楚我是艾尔达一族。”

“艾尔达一族？！”

这几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砸得索蘘头晕眼花。如果说刚才还只是猜测，现在几乎就是实锤了！艾尔达，中土世界的精灵！她不看西幻，但是《指环王》三部曲这种影史绝唱是个人都看过。而她，作为一个赶时髦一定得全套的人，看完电影后顺便把小说和所谓的“前传”《霍比特人》《精灵宝钻》都看了。（不得不说，《霍比特人》太简单了有那么点无聊，而《精灵宝钻》曾一度让她感慨，信教的真得好奇葩啊，作者二十世纪的人了，这脑回路虔诚得如此反人类，和搞《失落乐园》的米尔顿都有一拼。）

“什么鬼？！”索蘘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了，“我以为你就是个精灵，那种但凡是个西幻世界都有的、长耳朵会射箭的精灵！你跟我说你是什么艾尔达？！你真叫法拉米尔……历史里还有叫法拉米尔的精灵吗？不对这不重要！”

她用力挥了一下手，试图抓住重点，“法拉米尔这名字是辛达语啊！这里真是中土？！”

白毛精灵表现得更加困惑，同时也更加气愤了。 “你既然知道这是辛达语，”他反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又为何会觉得只有什么人类王才会有资格使用这个名字？”

“别给我装傻！”索蘘一个头有三个大，连日来的压力、疲惫和此刻的混乱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火气也“噌”地冒了上来，“你当然不叫法拉米尔！就算中土历史真有过别的精灵叫法拉米尔，你也不叫这个名字！你就不能找假名的时候找个像样点的不暴露的吗？忒么你就告诉我你叫鲍勃还是比利都行啊！再不然找点模棱两可不那么像辛达语的名字也行！你想瞎扯随便扯，让我来直接告诉你您老是哪位——真当我傻啊，中土大陆有几个银发的？！”

索蘘本来是可以直接点名的，但被炸了世界观的索蘘现在非常迫切地想要把始作俑者的世界观也给一起炸了。她脑海里突然浮起了一个念头，然后她猛敲电脑键盘，拍开AI模型，直接语音输入，“小千，问你个事；我面前站着一个中土世界的精灵，身份地位比较高，身高也很高，银发，男性，他可能会是谁？”

电脑用AI标准机械音回答道，“按照您的描述，这个人物最像是凯勒博恩。他是辛达的王族，庭葛的亲族，加拉德瑞尔的丈夫。一说他在多瑞亚斯陨落、贝尔兰沉没后，于第二纪元和妻子共同创建了伊瑞詹……”

“我靠！”索蘘手忙脚乱地切断电脑的音量，但还是慢了一步。

AI平静温和彬彬有礼地持续输出，“第三纪元凯勒博恩作为罗斯洛立安的领主，坚守精灵最后的家园之一，直至纪元终结与妻子分离，是亲族中最后西渡离开之人……”

索蘘终于按到了静音键，头疼得快要炸了，虽然阿司匹林已经治不好她的头疼了她急需后悔药。对面银发精灵脸上掠过一阵深不见底的巨大恐惧，整个人都在颤抖，虽然很快又强行镇静下来，但脸色仿佛一个被一枪打中心脏马上就要不治的存在。

大厅里一片死寂。听懂了的精灵摇摇欲坠，听不懂的人类至少也能感受到灾厄的降临，大气不敢出一声。

系统“嘀嘀”了一声，随即在她耳边播报道，“报告宿主，酷刑事件完成，达成高强度心理折磨一次，目标一人，总计获得基础奖励30,000点，达成成就：【英雄最深刻的恐惧】，奖励50,000点，总计80,000分。宿主，你这一招的精神威压太天才了！”

救命，这邪恶值刷的！

索蘘本来只是想用AI的全知全能机械音应答来展示一下来自后现代的恐吓，纯粹是为了自己世界观崩塌的一点小报复。可她万万没想到，这AI是个实心眼的，附赠了如此详尽的“人物生平”和“剧情回顾”，短短三句话就变成了杀人诛心。

“对，对不起，”索蘘的第一反应是向银发精灵道歉，“我没别的意思，其实，厄——不对啊，你……”

索蘘突然意识到，不对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年代？她是大魔王，可并不是一个大眼睛；这里是一个河心岛，显然不是魔多，没有黑塔也没有末日火山啊？银树姥爷又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他夫妻俩守罗斯洛立安不是一直好好的？难道说……这是更早的年代？

她差点脱口而出，凯勒博恩，多瑞亚斯还在吗？但她已经无意间用最恶毒的方式疯狂报复了一把面前这个银发精灵，她真怕再多说一句对方要物理意义上的吐血然后心碎而死了，赶紧把问题咽了回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去，重复几次，尽量平复心情。

她也很崩溃好吗？这里是中土！

但她还是走近凯勒博恩身前两步，向对方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刺激你的，”索蘘尽量平和地说，“你选的那个假名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时之间有点失控。但请你相信我，刚才那个声音说的事情不是诅咒也不是预言，那什么都不是，也许只是一种可能性。对不起，但请真得不要太在意。”

她直起身来，对周围一脸惊恐的几个人类还有那个勉强压抑愤怒的黑发精灵说道，“今晚就说到这里了，汇报的事情留到明日，麻烦你们把要汇报的内容都牢牢记住，我们明天再讨论。今晚你们先回去吧。”但她转向凯勒博恩，“你的话，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要去认证一点事情，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然后我会再回来和你细说的。”

说完，她吹了一声口哨，兽人小心谨慎地进来将其余囚犯都带了出去，而她的几头妖狼则是虎视眈眈地趴在大厅里，牢牢盯着凯勒博恩一人。但索蘘其实也不太在意了。她一路狂奔直往底层的囚室而去。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认。